夜深沉,在一般人早已入睡之時,愈夜愈美麗的夜晚才剛剛要掀開序幕。
知名的夜店里,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搖滾樂、五彩燈光下,閔云濤坐在長沙發,時不時隨音樂擺動身體,喝著酒抽著煙,享受著久違的精采生活。
“閔總,你這么久沒來,人家真的好想你喔~~”
坐在閔云濤身旁的長腿爆/yu辣妹蹭近他,因為身形嬌小,看起來幾乎半掛在他身上。
這女人是夜店玩咖,他也曾經與她玩過一陣子,若是以前,他不會再看她一眼,但他真的悶太久了,她也真的夠辣、敢玩,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閔云濤伸指撩起女人柔順長發,用發尾輕騷她的鼻間、耳垂,沒說半句話,已經撩得女人發出愛嬌的格格笑聲。
“嗯……不要嘛!會癢啦!”女人縮著肩躲著,笑靨如花。
“就是喜歡聽你怕癢發出的笑聲!彼羝鸫浇,笑得魅惑眾人。
隨伺在一旁的夜店負責人熱切地問:“那閔總,今天會玩通宵吧?要不要再開一瓶威士忌?”
閔云濤斜睨了他一眼!皢柺裁磸U話?”
他不喜歡續攤,要玩就在一處玩得盡興,何必換來換去,多累啊!
被閔云濤凌厲的眼神一睨,夜店負責人驚得猛擦汗!伴h總剛出院,怕您太累呀!”
“別再跟我提手術的事!遍h云濤拉下臉,將杯中的威士忌一口喝光。
手術后,醫生列了一堆啰哩叭嗦的規范,搞得他沒得肝病,人生都要變黑白了。
連一向縱著他的父親也加入叨念的行列,要他乖乖養身體,讓他煩得頭痛不已。
醫生都說他的術后復原狀況良好,既然良好就表示他已經恢復健康,無須再遵守那些所謂的規則。他懶得理醫生的規范,也聽不進父親的苦口婆心,過他想要的生活,一掃生活中拉哩拉雜的鳥事。
見他變了臉,夜店負責人討好的鞠躬哈腰!笆鞘鞘,是我想太多,我讓小弟再開一瓶威士忌給閔總您盡興。”
閔云濤朝他揮了揮手,不想再聽他啰嗦。
機伶的女人見氣氛不大好,趕忙湊近他,抓起他的手問:“云哥哥,你這只表好好看喔!”
她的話才落下,坐在閔云濤另一邊的女人趕忙說:“小心點!云哥哥說那只表要幾千萬,前一陣子摔了,里頭鑲的古玉只剩那朵濤紋……”
聽著幾個女孩興奮地談論起他的手表,閔云濤突然間有種說不出的空虛。
他抬起眼看著自己吐出的煙霧,思緒恍恍。
聽說在車禍后,腦瘤影響他的行為模式,讓他彷佛變了一個人,但他居然沒有留下半點印象。
腦中像蒙了層紗,所有一切都渾渾噩噩的。
那段期間的他,比現在、比以前的他還快樂嗎?
他充滿質疑,不意頭痛了起來,那感覺讓他不悅地皺起眉。
這樣的生活真的令他感到無趣,他都不知道動手術活下來的意義在哪里了。
嘆了口氣,他又連灌了兩大口酒,酒精麻痹一切,除了平撫身體的痛楚,還能讓他無法思考這些煩心事。
***
鄉下的夜,安靜而幽暗,若沒開電視,四周只有蟲唧以及不知名的鳥兒發出的咕咕聲響。
魏柔嘉趴在老家窗口,看著幽微月光映在未鋪柏油的石子路上,指引了前方的路,她恍恍地想。
柳云舟現在是不是也身處在一片幽暗當中,需要一道光芒指引他方向?
或者他已經回到原有的肉身,繼續在他的時空生存著,永遠不可能再回到她的身邊了?
想到這些,她頭痛得快要炸掉,不止一次告訴自己,她該放下,該接受事實……但她卻無法說服自己放棄。
離開醫院后,她覺得自己因為柳云舟的事,心痛得無法呼吸,整個腦子被他塞得滿滿的。
不管是走過曾與他一起走過的路,經過曾與他一起吃飯的路邊攤,甚至是自家附近的便利商店,都像烙上他的形影,耳邊彷佛還回蕩著他說話的聲音。
回了家后這樣的情況變得更嚴重,在與她同居時,他不改研墨書寫的習慣,因此家里的味道漸漸被淡淡的墨香給取代。
他離開后,沒有人研墨書寫,墨條干了,空氣里的墨香也一如主人消失無蹤。
如今,她的窩沒有了他的味道,陌生得讓她連呼吸也變得沉重,就算天黑了,睡覺的時間到了,一閉上眼,腦中浮現的還是他的身影。
最后她受不了,選擇逃離,請了假回到老家。
待在定期有人清掃的老家第一晚,她終于睡著了,但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圖書館找關于魂穿的數據。
老家雖在鄉下,許多資源都不足,但因為出過幾位本土文學作家以及一個專寫鄉野奇談、專門研究鬼怪故事的作家,所以小地方的圖書館里有許多大師捐贈的資料書籍,她去搬了一堆回家研究,加上先前在網絡上查了些網友分享的魂穿案例,心想或許并在一起可以為柳云舟的去處找出答案。
只是看了好久的書及史料心里依舊茫然,她不禁考慮,是不是要藉助另一種力量。
當這樣的想法閃過,驀地一抹熟悉的身影由小路盡頭出現,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喬蜜氣喘吁吁地走到二樓透天老厝前,看到趴在唯一的亮源處中發呆的女人,忍不住扯開喉嚨道:“魏小嘉,你到底在做什么,瘋了是不是?”
魏柔嘉被她發出的聲音嚇得回神!澳恪阍趺磥砹耍俊
喬蜜白了她一眼!叭绻皇菗哪,我做啥拋夫棄子跑來這里找你。”
她的話讓魏柔嘉心底一暖,鼻頭泛酸,刻意壓抑的情緒差一點就這么失了控。
喬蜜結婚后有多么重視她的丈夫,生了女兒后更是將所有的心思放在家里,知道自己讓她如此掛心,魏柔嘉對她有著說不出的愧疚。
她吸了吸鼻頭說:“等等,我去幫你開門!
喬蜜點了點頭繞到正門,魏柔嘉已經走出書房,拉開紅色鐵門迎接她。
她走進仍是傳統水磨石子地的客廳,拿出隨身攜帶的保溫瓶喝了好大一口水,喘了口氣后才說:“如果不是以前跟你回過你家,我還真不知道要上哪兒去找你。”
話說完,她仔細打量好友,將她由頭到腳看過一遍后說:“你回來怎么不通知我一聲?還有,你知不知道你的手機沒電了,請假逾了期,喬森急得快把整個大臺北給掀了!”
幸好,魏柔嘉看起來是瘦了點、氣色差了點,但精神還不錯,沒她以為的黯然失魂。
聽好友夸張的口吻,她澀澀地說:“我……忘了!
最近她除了撥空去看看阿公外,回家就是窩在書房里看數據,異想天開的想著是不是可以由古籍里找到能得知柳云舟此時狀況的方法。
時間就這么不知不覺流逝,書看累了就趴著瞇一會兒,期待他能入夢來見見她,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沒辦法想、沒辦法做。
喬蜜聽到她那簡扼的回答,氣得想上前掐醒她!澳愕降字恢雷约涸谧鍪裁矗俊
“我怎么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強扯一抹笑,咽聲望著好友。“喬小蜜……閔云濤忘了我,關于我和他的事,他忘得一干二凈……好像我們根本不曾相識、相戀過!
喬蜜一楞!笆、什么?”
她只知道閔云濤手術后一直沒找魏柔嘉,卻沒想到竟然是演變成這種狀況。
思索了一會兒后,她說:“是腫瘤的關系嗎?人類的大腦畢竟是那么精密、脆弱,動刀后的恢復期以及后遺癥,都是不可預知的!
她搖了搖頭,咬唇酌量了許久才認真望著好友!皢绦∶,你相信借尸還魂這件事嗎?”
天外飛來一筆的話題讓喬蜜有些轉不過來,她楞了好幾秒才問:“你指的是小說、電視劇里的魂穿設定?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喬蜜是她的閨蜜,多年來她們從不隱瞞對方,分享著彼此生活里的酸甜苦辣,但唯獨柳云舟的事,她沒敢告訴她,因為她可以理解,發生在閔云濤身上的離奇狀況,讓人難以相信。
但這些日子以來,失去柳云舟的痛滿滿積累在她的心頭,她覺得自己再不說出來,她會瘋掉。
“其實和我談戀愛的不是閔云濤,而是柳云舟,他是來自古代的靈魂,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穿越寄附在閔云濤身上,現在……因為手術的關系,柳云舟消失了,我想找——”
隱約聽出端倪,喬蜜意識到事態有些嚴重,急急地握住好友的手打斷她。“魏小嘉你聽我說,事情發生了,我們得去面對,我知道那或許很痛,但你不能用這樣的想法去解釋閔云濤忘了你的事。
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她從沒想過,魏柔嘉放在閔云濤身上的感情會那么深,深到在失去他后,難以接受,因而杜撰出一個理由來合理化這一切。
但……這是小說的故事設定呀!
看著好友緊張的神情,她咽聲地問:“喬小蜜,你也認為我瘋了,是不是?”
魏柔嘉早就知道,把柳云舟的事說出來不會有人相信……
突然間意識到她所經歷的,喬蜜忍不住紅了眼眶,心疼地摟住好友!澳銢]瘋,只是太痛了……”
痛……那不僅僅是痛,是整顆心像被誰掏走似的,撕心裂肺,痛得讓她連哭都哭不出來。
“魏小嘉,我這么說或許很殘忍,但你不得不面對呀!你和閔云濤的緣分盡了,緣起緣滅不就是這么一回事?你不能因為失去他、失去這段愛情就把自己給毀了,未來的日子還很長,或許有一天你會再遇到讓你心動,甚至是比他更好的男人……”
“我不要……他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我沒辦法釋懷,永遠都沒辦法!”
說著說著她眼底氤氳了霧氣,眼淚再也克制不住一顆一顆掉下。
他會不記得她,只是因為閔云濤的魂回到肉身,而柳云舟的魂離開了,腫瘤只是給這玄奇的一切一個合理的解釋罷了。
難道沒有人察覺閔云濤和云舟根本是不同人嗎?
所以當云舟消失了,沒有人在意,沒有人知道,只有她……
看著從不掉眼淚的魏柔嘉在她面前哭了,喬蜜難受的跟著淚眼婆娑,她輕拍她的背!拔盒〖,人生沒有跨不過的坎兒,狀況再差,你還有我呀!”
魏柔嘉一遍又一遍地在內心審問著自己。
她真的能釋懷嗎?
她真的還會再愛上別的男人嗎?
***
三個月后——
破曉時分,曙光穿透云層灑落,城市才剛蘇醒,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卻劃破了寧靜,往醫院的方向去。
當救護車抵達醫院,醫生接手急救的工作,將病人推入急診室外的藍綠色簾子區域。
跟著來到醫院的夜店經理抓了個護士,驚慌地問:“怎么樣、怎么樣?還有救嗎?”
閔云濤一直是店里的?停较滤m與老板討論過,這個富家子剛動完腦瘤手術卻不改習性,煙酒不忌,天天玩到天亮才走,說不準哪天會出事。
兩人才說完沒多久,竟然就真的出事了。
據陪他玩了一夜的女人說,他們倆聊天喝酒到一半,他突然倒地、沒了心跳,現場有人為他做了心肺復蘇術后,便送上救護車。
沒想到送到醫院,閔云濤的心跳又停止了?!
倘若閔云濤那個有錢又寵溺兒子的老爸追究起來,絕對會是一筆難清的帳!
“醫生會盡力搶救,請你到外面等!弊o士話一說完,迅速走進簾內,將急診室外的紛擾阻隔在外。
簾子一拉上,夜店經理卻彷佛聽到生命監測器發出尖銳的長音,于是顫著手偷偷將簾子拉開一條縫,看到醫生正在幫閔云濤做電擊。
他的胸口隨著電擊往上彈再重重跌回床面,手上的表撞上病床的護欄,發出喀啦聲響。
完了……這下真的完了,那一幕讓夜店經理由腳底寒至頭頂,緊接著,他竟看到閔云濤額心竄出一道青光,不久,手表跟著竄出一道白光,倏地往閔云濤的額心竄了進去。
那……是什么?
夜店經理揉了揉眼睛,想再看得更清楚一點,卻被護士發現,喝斥到一旁,在那同時,生命監測器原本中止的心跳恢復了節奏。
躺在病床上的閔云濤,微微撐開一條眼縫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情景,可眼前像足蒙了層紗,好多人圍繞在他的身旁,好多細碎的耳語以及不知什么的機器聲響竄人耳底,讓他混亂不已。
他想努力探究自己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身體卻擠不出半點力量,再次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