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莊主要納妾了,就在今日,這事已一錘定音。
堂上有人還在謾罵,有人為莊主的犧牲不甘,更多的是不少人悄悄退下,放信鴿送消息去了。
明日之后,這件事必然傳遍江湖,她余小桃的臭名,也會人盡皆知,不怕,她的相貌是假的,余小桃這名字也是假的,呵呵……
余小桃被人領著往內院去,離開堂上的是非之地,當出了正堂,跨入通往內院的拱門,那吵雜的人聲也逐漸遠去。
余小桃安靜地跟著前頭領路的仆人,她知道自己還不能完全放松警戒,段長淵雖然答應了,但她要提防發生變數。
她沒有忽略段長淵眼中的陰鷙,從現在開始,她每一步都要走得很謹慎,因為她從來不敢小看段長淵,威脅他是要付出代價的。
所以,她要很小心,非常小心,尤其是今晚的洞房花燭夜……想到這里,她的臉又紅了……
段長淵既然是大俠,就要表現出大俠說話算話的風范,一旦答應,便風風火火地采辦納妾之禮。
在這種被逼著納妾的情勢下,當然不可能慎重舉行,不過是掛個紅彩帶意思意思,而且只限掛在“湘水居”范圍里,這里是她被安置的地方。
連挑吉時都免了,隨隨便便打點好之后,就讓人抬了轎迎進去,就算納妾完畢了。
坐在新房床榻上的余小桃,不等新郎掀起頭蓋,就逕自把頭巾拿下了。
她這個動作,讓負責伺候她的兩名丫鬟如情和如意皆是一驚。
“姑娘,你不能把頭巾掀下!
“這不合禮儀!
兩名丫鬟開口提醒她,雖是提醒,但是語氣卻很冷淡,對于這位新姨太,她們是不屑的。
余小桃將她們臉上的輕蔑收進眼里,心中有數,自己現在恐怕是全天下女子的公敵了。
段長淵深得眾人仰戴,此人十六歲帶領莊上死士,滅了關山的盜匪,十七歲剿滅以教義行淫騙的邪教,十八歲帶領手下,為朝廷打先鋒,劫了北蠻的糧草和密探,阻止他們入侵。
他英勇善謀、膽大心細、為人寬和、行事有度,雖與朝廷權貴交好,但絕不入仕,保持中立超然的地位;只要是關系到天下百姓之利,他義不容辭,事后卻又不居功,退回江湖,遵守山莊祖訓,利天下人之利、憂天下人之憂。
在他及冠后,正式從父親那兒接下莊主之位,老莊主帶著老妻隱居江湖,將莊里一切大事,都交給這個大兒子掌管,二兒子段長文和三兒子段長武,分別為二莊主和三莊主,成了他有力的左右手,輔助他管理山莊事務。
這還是只是功業的部分,據說他在感情方面,更是一絕,他早已言明,這一生只娶心儀的女子,不聯姻、不納妾,婚事自主,這宣示在江湖上炸了鍋,他的功業已經如此令人稱頌,親事上的決定,更讓他成了全天下姑娘們心中第一丈夫人選。
試想,這世上有財有勢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尤其功業非凡的男子,三妻四妾是為了開枝散葉,子孫多、福氣多,他卻是反其道而行,只想一生一世一雙人。
段長淵更表示,將來繼承山莊之人,不必出自他的嫡傳后代,他會從段家子孫中,選出一位有才有德的人繼承山莊大業。
如此有勇有謀,心胸寬厚之人,簡直太完美了。
這么一個完美的男子,卻因為她而破了例,被逼得納她為妾,對天下人而言,她余小桃就是一個不知羞恥的罪人。
余小桃沒理會她們的提醒,站起身,環視這間屋子里的擺設,這里是她今后要待的地方,首要之務,是先了解這里的環境。
在她把屋里每一處都看完之后,她便拿出自己的包袱,這包袱,是她的“全部嫁妝”。
從包袱里拿出一個面紗,罩在臉上,這面紗是她早就準備好的,戴上這個特制的面紗,遮住她的丑容,只露出一雙眼睛方便視物。
將面紗戴好后,她轉身走向房門,很明顯是要出去,兩名丫鬟見狀,立刻擋住。
“你不能出去。”
“為什么?”
為什么?這還用問嗎?
新娘子不是應該好好地待在新房,等著新郎進房掀蓋頭,她不乖乖待在喜床上,把蓋頭自行掀開也就算了,居然還要出房門?
“于禮不合!比缫庹f道,語氣中滿是冷意和不耐,這女人簡直太放肆了。
余小桃笑著回答她。“你們放心,莊主不到晚上是不會來的,現在天還亮著,與其枯坐在房里,不如出去透透氣,至于這儀式嘛,也不用講究了,我不會計較的,相信你們莊主更不會計較。”
說完,她繞過她們,逕自推門而出,兩名丫鬟一怔,趕忙跟了出去,再度擋在她前頭。
“你別亂闖,身為莊主之妾,要是被別人瞧見你如此不懂規矩,丟了咱們莊主的臉!
莊主被這女人逼得納妾,已經是羞辱了,現在又不好好守規矩,簡直目中無人。
面對兩名丫鬟的怒氣,余小桃依然笑笑的,不慌不忙的回答她們。
“如果我猜得沒錯,我這‘湘水居’應該是處在山莊最偏僻的位置,你們莊主不情不愿的被逼著納我為妾,想必會把我安排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從此以后眼不見為凈,就把我放在這里養著!
聽她這么一說,兩名丫鬟沉默不語,似是默認了,余小桃抿嘴一笑,繼續說道:“我再怎么逛,也走不出這個后院,而且莊主又沒有宴請客人,根本不必擔心我會遇到誰,你們說是不是?”
這最后的話,倒是讓她們怔住了,料不到她都猜對了,莊主根本無意納她為妾,既被逼著納了她,又怎么會宴請賓客,說穿了,不過是用最簡單的儀式,把她安置在后院里,以換取她的解藥。
她相信段長淵心里根本不會承認她,只當這是一筆交易罷了,光看這囍字貼得隨意,便知主人心意,派這兩個婢女來,也不過是盯著她罷了。
如意哼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咱們打個商量吧,我知道你們被派來我這個院子里,心里肯定是不愿的,而我呢,也不過是求個安身之地,既然如此,你們也不必當我是姨太,就當我是客人吧!好歹我和你們莊主還有交易要做,你們的大小姐等著我救呢!辈坏人齻冇腥魏伪砻鳎俣壤@過她們,逕自逛去。
如情和如意互相看了一眼,心想這女人說得也有理,只要她不出這后院就行,她們也懶得在屋子里與她大眼瞪小眼的。
余小桃見她們只是跟著,沒有再阻止她,唇邊抿出淡笑,奴仆的態度顯示出主人的心思,因此她便明白了。
她之所以選擇只當段長淵的妾,不做他的妻,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妾的身分隨時可以求去,如果在她養傷這段期間,段長淵愿意對她好,她就留下,如果他對她不好,她就離去。
她一邊欣賞這個院子,一邊衡量這兒的地形建物,想先弄明白自己可以活動的范圍有多大,如此才好為自己部署退路。
一位統領山莊數千名手下,破山匪巢,劫北蠻軍糧的男人,但凡成大業者,必然要有一些非人手段,才能一邊和朝廷權貴交好,一邊又能保持超然的地位,勢必不好對付。
想到洞房花燭夜,她不自覺緊了緊拳頭,胸口跳得劇烈,忙做了個深呼吸后,勸慰自己,好不容易走到這地步,她一定要堅持下去。
差不多花上一個時辰逛完了內院,她接著往后山走去。
“姑娘請留步。”
余小桃回過頭望著開口的如情!霸趺矗笊讲荒苋?”
“那兒是咱們莊里的私獵場,沒有莊主的允許,不能進入!比缜檎f道。
“喔?”她目光閃過灼亮,往后山瞧著,原來還有個后山,真是太好了,找個機會定要去走走。
心思一定,大致弄清楚今后被圈禁的范圍有多大,她也不為難她們,轉身朝湘水居走回去。
回到屋子里,天色漸暗,四周的燈火被點亮。
她問向丫鬟。“我肚子餓了,什么時候可以開飯?”
“姑娘忍著吧,這禮還沒成,哪有新娘子半途吃東西的!
意思就是沒吃的了,她們存心餓著她。
余小桃不生氣,撫著額頭故做虛弱。“我這人是不禁餓的,一餓就昏頭,一昏頭就忘了如何醫治大小姐……”
“等會兒會派廚房送膳食來。”如意咬牙道。
“那就有勞二位通知一下了!彼畔聯嶂~頭的手,嬌笑地轉身坐到床榻上去,舒服地躺著等。
如情、如意瞪著她,若不是為了大小姐,怕誤了事,兩人真恨不得賞這女人一巴掌。
如意轉身離去吩咐廚子,如情則留下來盯著這女人,她和如意是絕對不會給這女人好臉色看的,她們只會按照莊主的吩咐,讓她好吃好睡,就當養一條狗吧!想到這里,如情冷笑了一下。
不一會兒,膳食送來了,只準備了一個碗、一雙筷子,擺明了她自己單獨用膳,莊主不會來陪,余小桃看了一眼,低下頭嗅了嗅,然后從包袱里拿出一個瓶子,將瓶子的粉灑在飯菜里,用筷子攪了攪,再仔細觀察,等了一會兒,才開始用膳。
她這奇怪的動作,讓她們兩人感到奇怪,如意忍不住問:“你在干什么?”
“加味嘍!”余小桃不在意的回答。
兩人聽了臉上閃過冷嘲,土包子才在飯菜里加調味料。
余小桃無視她們的不屑,她加的其實不是調味料,而是解毒粉,不管對方是在筷子上、碗上或是飯菜里動了手腳,只要灑上這藥粉,盡可解毒,這可是她的獨門秘方呢。
自從中了閻九的毒,她行事更加小心了,她自幼習藥,鼻子跟狗一樣靈敏,世間上所謂無色無味的藥,也只是一般人嗅不出罷了,萬物都有味道,她的鼻子能夠嗅出世人嗅不出的味道,若非那一次她感染風寒,才會嗅不出閻九對她下藥,經此她才養成了習慣,在食物上灑上這藥粉。
用完了膳食,酒足飯飽,她再度對丫鬟命令!拔乙逶。”
這次兩名丫鬟沒有太多意見,大概是知道反對了也沒用,最后都會被她用大小姐的理由給威脅回來,所以很認命地領她去浴房,當然,兩人是不會伺候她的,她也不稀罕。
沐浴過后,她穿上一件寬松的襯衣,從浴房回到臥房時,她一眼即知包袱被動過了,嘴唇抿出一抹了然的笑。
她用大布巾擦著自己的發,嘆息地對她們說道:“忘了告訴你們,大小姐的解藥我尚未熬制,你們是找不到的,也因為如此,莊主才會答應我的要求,只要他今夜和我圓了房,我自會為大小姐制出解藥!
如情和如意臉色一僵,她們的確趁她沐浴時,一個去翻查她的包袱,一個跟在她身邊,等她把衣裳全脫了后,乘機翻找檢查,卻不料人家完全知道她們的企圖。
余小桃又說道:“還有,請轉告莊主,別在我飯菜里下藥了,他早就明白,無論軟硬兼施,都無法令我拿出解藥,才會答應納我為妾的要求,事已至此,還是按照咱們的條件合作吧!”
這話一出,兩人沉默不語,只是更加厭惡地瞪著她。
余小桃嘆了口氣,好心的提醒她們!拔覜]有中毒,倒是你們兩個,未經允許碰了我的私物,已經中了我的毒了!
直到此刻,兩人才終于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