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烈并沒有想到自己會在被掮了兩個耳光之后說出這話的。
對于徐妃宜,他的感情一直很復雜。因為回憶并沒有找回,所以短時間內就對她萌生的瘋狂迷戀讓他覺得很不安,所以他始終不愿面對他們的關系?烧l承想,“鷹衛軍”的刁難,竟讓他面對了心底最真實的感受,他愛她、想要她、想和她永遠在一起。
他的話令徐妃宜一震,瞳孔渙散了一瞬后又猛地抽緊,“你還在騙我!”
她高高揚手,不過這一次卻被烏烈伸手攔下,他擰眉,“我騙你?”
徐妃宜用力地掙了掙手,“我都知道了,你派人去烏秀族調查了對不對?結果如何?你選擇相信烏秀族,而不信我對不對?一直以來,我在你眼中都只是個騙子!”她奮力地掙扎,結果身子都扭在一起了也掙脫不開,于是只好更加歇斯底里地大喊:“所以你要放棄我……你要把我交給那個什么見鬼的上將軍!”
烏烈皺眉,“你怎么知道的?”
說話間裴良與方弋二人也已走進帳內,剛巧聽到了徐妃宜的那番話。
烏烈的目光掃過去,駭得方弋立刻舉手撇清,“不是我說的。”
裴良也連忙附和:“也不是我!”
烏烈狠狠地收回目光,繼續看向徐妃宜,輕輕一嘆,“你誤會了。”
徐妃宜抑制不住地抽噎著,滿臉是淚地瞪著他,硬是扯出一抹怪異地冷笑來,“證據確鑿,你還說是誤會?幫你去調查烏秀族的人就在門邊,而上將軍的人不時就會來。難道要等我被抓走之后,你才肯承認自己做的事嗎?”
“你不會被抓走的!
徐妃宜夸張地笑了笑,“是嗎?”
站在門邊的裴良似聽明白了,有些不忿地說:“徐小姐,你錯了,大哥他……”
話說一半,帳外傳來親兵的通報聲,“報!將軍,上將軍的人到了。”
烏烈目不斜視地盯著徐妃宜,聞言后驟然發力將她拉近,貼到她眼前一字一句地說:“烏烈之心意,片刻后自會分明!闭f完松開了徐妃宜的手,又深深地幾眼,之后便從她身邊走過,大步離開營帳。帳內的其他人也傾帳而出,轉眼間就只剩下徐妃宜了。
他剛剛那話是什么意思?上將軍的人來了,為何沒人綁她?
徐妃宜顧不得擦干眼淚便也跟了出去。
營地內聚兵過百,烏泱泱地擠在一處。烏烈站在最中央,徐妃宜被隔在人群之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她費了好大的力氣往里面擠,好不容易瞧見烏烈之后,便聽到他對面的那個男子抱拳道:“烏將軍,得罪了……來人,把他拿下,上刑!”
話音方落,便冒出兩人將烏烈兩臂反剪,壓跪在地上。
等到刑凳搬出來之后,那二人又將烏烈按倒在刑凳上。早已等在凳旁的人執棍而立,他手中的軍棍有男子小臂那般粗,漆成紅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烏烈自始自終都沒有反抗,不過當他抬頭看到人群前的徐妃宜時,立刻揚聲道:“裴良,把她帶走!”
徐妃宜頓時回神,顫聲道:“怎么回事,你……”
她剛欲上前就被一股力道猛地向后拽去。裴良捂著她的嘴,一路把她拽回到營帳里。鉗制稍松之后,徐妃宜立刻想要逃,結果又被裴良拽住,“你若是心疼大哥,就別出去!他這么好面子的一個人,卻要在全軍面前受刑,你這時出去看,是嫌他不夠難受嗎?”
徐妃宜愣在原地,轉而揪住裴良的衣角,“你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良臉色凝重,譏誚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徐妃宜語塞,咬住下唇不主語。
這時耳畔忽而傳來外面的喝聲,“一!”緊接著便是木棍用力打在肉體上的悶響聲。
徐妃宜瞬間揪緊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裴良卻在這時開口,“其實你知道的也不全錯,鷹衛軍向上將軍揭發了大哥亂傷無辜,私藏女眷兩項大罪,但大哥驍勇善戰,上將軍不忍殺他,所以只讓他把你交出去方可甘休,可是……”
她呼吸一嗆,“他……不肯嗎?”
裴良點了點頭,“可這并不是大哥不肯就能解決的,亂傷無辜倒好說,但在軍營中私藏女眷可是大罪,更何況鷹衛軍一口咬定說你是奸細。為了保住你,大哥對上將軍說你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是來營中探親的。鷹衛軍的人輕薄將軍夫人,便也就傷有余辜,所以你的事也就解決了……”
“九!”
帳外的報數聲仍在繼續。
那悶響聲每響一次,徐妃宜的心就跟著痛一次,“那他……”
裴良嘆氣,“畢竟對方折損兵役兩名,你即便是探親,久居軍營也不合規矩,所以上將軍罰大哥受軍棍兩百杖,算是給鷹衛軍一個交代!彼а缆犞鴰ね獾男行搪,眼眶亦有些發脹,“不過兩百杖……一般人受過這刑,不死也半殘了!
徐妃宜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原來是這樣……他竟然護著自己到了如此的地步!調查烏秀族的人是今日才到的,而烏烈竟在此之前就已經對外承認了她未婚妻的身份。原來他根本沒有要把自己交出去的打算、原來他根本不曾懷疑自己,可自己竟是完全扭曲了他的意思。而幾天前烏烈那么忙,定也是在想辦法保全她,即使如此殫精竭慮,可他卻從不在她面前表露出分毫。
“二十三!”
“二十四!”
徐妃宜再也克制不住,從地上爬了起來,“不要,不要再打了!”
裴良及時攬住她,“軍令如山!誰也救不下大哥!”
徐妃宜泣不成聲,“那讓我去替他受刑……”
裴良用力地將徐妃宜又按回到地上,“你?你連五十杖都扛不過就會咽氣了!大哥為的就是護你周全。你去受刑,豈不是讓他的心思都白費了!”
“二十八!”
徐妃宜渾身發顫,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耳朵。
她無力地伏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她太蠢了,竟看不出烏烈對自己的心意。她疑他、怨他,這段時間一直和他鬧別扭,剛剛又連打他兩個耳光。烏烈為自己委曲求全,可她卻全然不領情……正如裴良剛才所說,烏烈這么好面子、這么強硬的一個人,居然要在全軍面前受刑,如此大辱,竟是為了她徐妃宜所受!
“三十五……一百二十一……二百!”
報數聲停。
而徐妃宜也已經哭得昏了過去。
兩軍的糾葛終于解決了。
烏烈一聲不吭地受了刑,再加上有上將軍的命令,所以鷹衛軍只好作罷。軍棍不比普通廷杖,行刑人都是行軍打仗多年的人,每一杖都用了十足十的力氣,打在身上,便是挫骨揉筋之痛?蔀趿覅s不是普通人,連名醫云生都覺得他刀槍不入,如同盤古轉世,連腦袋里插進箭簇的傷都撐過來,更別說這二百軍杖。
誠如大家所望,烏烈果然撐了過來。
雖說仍舊趴在榻上動彈不得,但好歹醒了過來,也退了高熱。
烏烈醒來之后,第一眼便瞧見了守在他床畔的徐妃宜。對方見他醒來立刻跪坐下來,將臉湊近,瞪圓了兩個紅腫如核桃的眼睛看著他,“吉郎,你終于醒了!闭f話間,眼淚已如斷珠般滾下來,一滴滴地落在烏烈臉畔的榻上。
他開裂的薄唇微微翕動,聲音沙啞得厲害,“我睡了多久?”
徐妃宜握住他無力放在身側的大手,“十三天!
烏烈點了點頭,“比上一次多了……”
徐妃宜又是哭又是笑,“多了八天!
烏烈動了動,“嗯……我算術向來不好。”
徐妃宜按住他的肩,“別亂動。傷口疼不疼?我去叫軍醫來給你瞧瞧!
烏烈連忙道:“不準叫他,我有話和你說。”
半站起來的徐妃宜又跪了下去,“要說什么?”
烏烈的臉側壓在床榻上,俊臉有些走形。即便是這樣擠著臉,他卻還不忘揚揚眉,“我雖說睡著,但心里明白得很,對于那天發生的事,你有沒有想說的?”
徐妃宜一怔,繼而伏到他枕畔,“吉郎,是我誤會你了!
烏烈蒼白的俊臉上浮現出得意,“還有呢?!”
徐妃宜咬了咬唇,眼中蘊著羞愧,“我不該吼你,更不該打你……”
烏烈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我的心意,你終于明白了?”
徐妃宜抿唇一笑,垂目道:“嗯!
烏烈等了好一會兒,忍不住不悅道:“那還不過來親我一下!”
徐妃宜一愣,臉頰飛過紅霞,不過卻沒有湊過去,而是說:“我雖說明白了你的心意,可你真的不后悔嗎?方大人還在營中等著,若是你想知道有關烏秀族的事,我可以去……”其實方弋已經將真相告訴了她,他前不久終于找到了那位預言大司的兒子。
從他口中,方弋知道了當年的真相。
原來烏烈受傷那年,正是預言中烏秀族該滅亡的那一年,當時已近年末,族人廣尋獸神轉世未果,再加上他們與周邊幾個種族的關系十分緊張,滅族之災好像不可避免。而這時烏烈憑空出現,人們發現他的那個山澗,正是傳說中烈虎獸神下凡的地方!為了留下烏烈,讓他心甘情愿地為種族而戰,族眾長老便藉他失憶之機撒了這個謊。
徐妃宜覺得烏烈有權利知道真相。
可誰知烏烈卻說:“我不想知道!
徐妃宜一愣,“為什么?”
烏烈扯了扯唇,“不論真相如何,我都會娶你。所以我是誰并不重要!
徐妃宜動容地看著他,忍不住湊過去吻住了他的唇,用香甜的津液潤澤了他干裂的嘴唇。不過正吻到興起的時候,徐妃宜忽然抬起頭,“還有一件事……”她把自己與孫興金半年之約的事說了,之前她一直不敢說,現下卻是沒有顧忌了。
烏烈大剌剌地說:“那個孫什么,交給我處理!
他貴為忠武將軍,千軍萬馬都解決得了,更何況一個潑皮無賴。
徐妃宜放下心來,笑著湊上紅唇,然而就在兩人的唇瓣即將貼合,烏烈連嘴都噘起來的時候,她忽然又抬起了頭,“還有,之前你給我的藥……還有問我月信什么的,是怎么回事?”如今看來那肯定不是避子湯了,難道真是補藥?
烏烈這才想起這回事。
他忍不住笑起來,把懷疑她癸水將至地事說了出來。
徐妃宜聽完之后臉瞬間紅透,“什么癸水?你才癸水來了!你、你怎么能和別人說……”
烏烈不耐地伸出大手,一把揪著她的衣領把她拉過來,然后狠狠地咬住她唇,低聲咕噥著:“別羅嗦了!快讓我親幾口,完事快叫云生進來,老子的屁股都要疼死了……”說完用力含 住她的唇瓣,用最直白的方式宣示著自己的濃濃愛意。
徐妃宜忍不住環住他的脖子,將紅唇與愛意一同奉上。
七年的等待、千里的追尋,徐妃宜那顆漂泊不安的心終于在烏烈這里找到了安放之處。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