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鐘,便利商店前人來人往,多的是下班路過買東西的民眾。
此時,一個瘦長的身影緩緩地將機車騎進停車格里,然后摘下安全帽,露出一頭像是故意抓得很亂當造型的短發(fā)。
柴影思戀戀不舍地摸了摸自己掛在機車上的一袋咸酥雞,猶豫著要不要把安全帽塞進置物箱里。
「好麻煩喔,可是萬一他不只偷食物,連安全帽都偷,那我損失不是太大了嗎?算了!棺匝宰哉Z完畢,她終于還是打開置物箱,將安全帽扔進去。
沒錯,她今天是有計劃而買咸酥雞的。
事情的緣起是兩天前的傍晚,她也像今天一樣買了心愛的晚餐,回家路上順路停在超商門口,進去買了兩罐可樂。結(jié)果她進去又出來,才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晚餐竟然不翼而飛了!
正常人是不會為此去報案的,但她去了,還被值班員警給奚落了一番,好像為了一碗蚵仔面線被偷就報案的她,是全天下最小氣的人似的。
但她可是牛起來比牛還難搞的柴影思,所以硬是賴在警察局里,無論警察怎樣勸都堅持要立案。即便最后她拿了張報案的單據(jù)離開警局,但也知道警察不可能幫她抓賊的,所以她今天就自己來了。
今天,她特意買了香噴噴的咸酥雞來「誘敵」,就像給老鼠吃的餌要香的道理一樣,她是有備而來的。
將車鑰匙抽出來后,她閃身進超商。今天超商的人比較多,有三、四個人在貨架前逛著,挑選東西,一個人在提款,另外一個人不知道是在影印還干么,她沒心思多看。柴影思站在門旁邊的貨架前假意挑挑雜志,眼睛則小心地盯著自己停放在門外的機車。
出現(xiàn)了!
不過,今天的賊比前天要謹慎一點,在她機車前后晃了兩圈才準備動手。正當她看到那個中年男子拎起她機車上的咸酥雞,準備逃逸時,她迅速扔下手邊的雜志,準備用她的快腿跑出去,一把擒住那個賊。
「不要跑,小偷!小偷!」她嘶喊著,裹著牛仔褲的腿正要以一個漂亮的飛跨直抵小偷處時,意外卻發(fā)生了。
「唉呀!」
她跟一個手里夾著臺筆電的男人同時走出店門,因為她急著飛跨而出,結(jié)果跟那個男人卡在一起,頓時間,兩個人以飛跌的方式「滾」出超商大門!
「你到底在做什么」一道不爽的男人聲音響起。
柴影思被撞得昏頭,整個人還跌在地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賊人拎著她的美味咸酥雞迅速離開案發(fā)現(xiàn)場。這時候,她只有一個感覺——心痛!
肅殺的目光轉(zhuǎn)回來,看向那個阻擋她抓賊大計的「程咬金」。那是個高大的男人,此時已經(jīng)爬起來,但他第一件事居然不是來扶她,而是關切地看著手里的筆記型電腦,眉頭還鎖得緊緊的。
「喂,這位先生!」她不爽地喊。
那男人僅掀起眼睫看了她半秒,隨即又低下頭去檢視自己的電腦,而后轉(zhuǎn)身,一副打算就要離去的態(tài)勢。
柴影思一肚子火倏地升上來,這家伙真是讓人生氣!
她以飛快的速度起身,擋住他的路!缸驳饺硕疾恢赖狼竼?你害我晚餐被偷了,你知不知道?還有,就算我不是什么千金之軀,但好歹你也先關切關切我,再去檢查你的電腦吧?」
這家伙的行為跟態(tài)度從頭至尾都很令人火大。
「什么晚餐?」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淡淡地問。
「咸酥雞!超級無敵好吃的一家,炸得又香又脆,好吃到不行的咸酥雞!我掛在機車上的,你剛剛應該也有看到,被那個歐吉桑偷走了!如果不是你,我就抓到他了!」她雙手插腰,一臉氣憤地說。
「將晚餐掛在那里任人偷,你也有問題!顾亓诉@么一句話。
「我就是故意掛在那里讓他偷的,因為前天我的蚵仔面線也被偷了!我今天是特地來抓賊的,要不是你,我就抓到了!顾o皺著眉頭。
「為了一頓晚餐?你也太大費周章了點!顾旅榱怂谎,從皮夾里抽出兩張百元鈔票!竷砂賶K夠了吧?賠你晚餐錢!
他懶得再跟她耗下去,若不是去見客戶的途中發(fā)現(xiàn)助理漏印了一份文件,他也不會停下來,跑一趟超商列印。他再不出發(fā)就會遲到了,而他非常討厭遲到。
「我不要!」柴影思看他有落跑的嫌疑,趕緊伸手扯住他的襯衫!纲r我咸酥雞,我就原諒你。那家是在忠孝東路三段巷子里的……」
「忠孝東路?」他揚高嗓音!高@樣吧,你自己去買,搭計程車去,算我的!顾纱喑榱藦埱г筲n出來,笑容充滿著諷刺,當自己遇到搶劫一樣認了。
就是這個笑,讓她有種神經(jīng)斷裂的感覺。
「我不要錢!你以為我是故意跟你敲詐嗎?隨便你怎么想啦,我連續(xù)兩次被偷已經(jīng)夠不爽了,不管怎樣,你就是要去買到同一家的咸酥雞賠我,不然我就……」她揚高下巴,想威脅人家,竟然還一時詞窮。
「就怎樣?」龐睿書好笑地望著這個手長腳長,像只小猴的女生。
「就……報警!」她篤定地說完后,趕緊移開目光,以免被發(fā)現(xiàn)她氣虛。
如果她再去報警,警察可能會覺得她是來亂的,然后把她踢出警局大門。不過,反正這家伙又不知道。
龐睿書的眼睛倏地瞇了起來,神情整個冷了!敢獔缶涂,看你能告我什么?難道你的晚餐是我偷的嗎?」
「你——」她的目光迎上他犀利的眼神,一口氣就這么梗在胸口,要多悶有多悶!
龐睿書拍開她揪著他襯衫的手,那姿態(tài)像是在拍一只蟲子一樣!覆铧c白花了一千塊!
他涼涼地說完后,還在她面前緩緩地將鈔票塞回皮夾,然后故作悠閑地走回路邊停放的銀色房車,優(yōu)雅地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離去前,他還從車里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抹調(diào)侃的笑,以一種囂張的姿態(tài)揚長而去。
「啊——」柴影思氣得猛跺腳。
氣死、氣死,快氣死人了!
剛剛看小偷逃逸時還沒現(xiàn)在這么氣!這個可惡的男人,下次就不要讓她遇到,不然肯定給他好看!她要記下車號,下次看到時要將他的車子輪胎放氣,看他還能不能露出那種囂張的笑容。
悶,悶極了!
***
禮拜天早上十點鐘,柴影思趴在自己小套房的單人床上呼呼大睡,美夢正酣時,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
鈴~~鈴~~
她伸出手摸了摸,摸來一顆抱枕將頭給蒙住,打算消極地抗議這擾人清夢的電話鈴聲。
結(jié)果過沒多久,她的電話答錄機啟動了,一道尖銳又很有肺活量的女人嗓音,以不可思議的音量凌空劈來——
「柴影思!你再不給我接電話,我就過去扁你!」
床上的柴影思差點跌下床。她苦著一張臉起身,閉著眼睛摸索著柜子上的話筒,然后接了起來!缸詈檬悄悻F(xiàn)在扁得到我啦,媽,芝加哥又不是在隔壁!
「你這女孩子有沒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啊?」柴媽媽又繼續(xù)吼。
柴影思對著話筒做了個鬼臉,這下子整個人都清醒了。她老媽很愛說她沒女孩子該有的樣子,但她老媽也不遑多讓啊,吼起她來半點氣質(zhì)都不剩,果然,她是她娘生養(yǎng)的沒錯!
不過,她如果傻得說出口,那就太笨了。就算隔著一個海洋,若真的惹毛了她老媽,什么事她都干得出來的。
「媽,現(xiàn)在才十點耶,你干么現(xiàn)在叫我起床?」柴影思拉了拉身上寬大的T恤,考慮再滾回床上睡上一輪。
「你今天要去你龐爸、龐媽那邊吃飯,該不會忘了吧?早點起床打扮打扮,可別給我穿得亂七八糟的,還戴條狗鏈子去丟人現(xiàn)眼喔!」
「什么狗鏈子」柴影思立即抗議!笅專鞘歉绲嘛L你懂不懂?」
有一回她化煙熏妝加上黑色口紅、黑色指甲油,脖子上戴著皮質(zhì)鑲嵌金屬的項煉,穿著短T恤,再加上皮短褲、黑色高跟鞋,走出去人人都說酷,只有她老媽差點眼一翻昏過去。
「總之你不要給我搞怪!如果你不給我穿正常一點,我就親自去臺灣逮你回來。到時候別說是想打工了,我會整天把你關在家里,直到找到個冤大頭把你嫁出去為止!」柴媽媽撂下一刀致命的威脅。
「好啦、好啦!」她趕緊滿口答應。
在她大一時,全家就都移民美國了,所以柴家在臺灣可以說沒什么親戚了,但她卻堅持留在臺灣念大學。
大學畢業(yè)快兩年了,第一年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去美國跟爸爸、媽媽住,也規(guī)規(guī)矩矩地去上班。但是,她幾乎每三個月就換一份工作,后來干脆不上正職,以打工為業(yè)。她老媽天天念,最后她煩了,跟爸媽說要回臺灣找同學玩兩周,結(jié)果就一去不返。
回來臺灣后,她窩回家里那層三房的小公寓,過著打打工、玩玩樂的悠閑日子,半點都不想回去芝加哥被老媽管。事實上,叫她去上朝九晚五的班,她真的很不習慣,因為職場的約束太多了,她覺得沒必要活得那么累。
沒想到,她老媽為了逼她回美國,竟然越洋把家里的公寓賣了,害得她被新屋主掃地出門。不過她媽實在太不了解她這個叛逆期從沒結(jié)束的女兒了,她行李收一收,當天就找到一個小套房搬了進去。
媽媽可以說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你快點起床梳洗,等等換好衣服后拍照傳給我看,我說好才可以。」柴媽媽趕緊叮嚀。
柴影思猛翻白眼!笅專闾嵩缃形移鸫彩且b表演給你看嗎?我不要。我會穿整齊,不會讓你丟臉的啦!」
「你干什么這么不耐煩?記得你小時候可是很愛隔壁的睿哥哥,天天黏著人家的。說不定,你的睿哥哥已經(jīng)變成大帥哥了。唉,若不是不忍心推他進火坑,我還真想讓他娶你呢!」
「小時候長得好,長大了不一定好。再說我是多差,需要你這樣說自己的女兒?不跟你說了啦,掛了,掰!」她快手按掉電話,不想再聽老媽啰嗦。
先去煮杯咖啡,等等她梳洗出來后剛好可以喝一杯醒神。
經(jīng)過電腦時,她順手打開來,手停留在筆電的鍵盤上,突然又想起前幾天遇到的那個臭男人。
這幾天她常繞過去便利商店那附近,但是再也沒見過那個男人跟他的車,所以也沒機會報仇。
在網(wǎng)路上看了一會兒的新聞后,她終究還是起來換衣服了。就算老媽不打電話來,她也不會遲到的。這個龐家是他們以前的老鄰居,跟她父母有多年的交情,后來龐家搬家了,她家則移民到美國去,所以就疏于聯(lián)絡了。
不知道老媽是怎么又跟龐媽媽聯(lián)絡上的,還命令她得去拜訪人家;趯﹂L輩的尊敬,她終究還是得去拜訪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