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這片江湖
傳聞江湖中有一門二莊三美人。
天下第一莊自是天下鉅富胡阿麥的“古月莊”當(dāng)之無愧。
“古月莊”原名應(yīng)該是“胡莊”才是。莊主胡阿麥大字只識得一個，那便是自己的“胡”字，哪里取得出這樣風(fēng)雅別致的名字。
傳說當(dāng)年幫他打匾額的商家以上等黑檀木刻好“胡莊”二字給他老人家看的時候，胡阿麥大大的搖頭揮手嚷道：“字太�。∵@么小的字怎能顯得出我胡家的氣派！”
打匾額的商家扛著匾額回去了，想了三天，重新刻好了“古月莊”送回來。胡阿麥一看“胡”字這么大一個，這才滿心歡喜地收了下來掛在豪邸門上，于是原本大剌剌的“胡莊”便成了幽靜雅致的“古月莊”。
只識得一個大字的胡阿麥如何致富也是傳奇一樁。聽說胡阿麥年輕的時候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小混混，成天吃喝嫖賭胡作非為，連他的養(yǎng)父母也看不過眼，最后熬不過他的忤逆，只好將他逐出家門。
被逐出家門的胡阿麥依舊滿不在乎地四處鬼混，直到欠下了一屁股債，讓仇家追得無處可躲，無意間躲進(jìn)了正前往海上絲路的商隊里，飄洋過海，偏偏又那么倒楣地遇上了船難，于是胡阿麥來到了傳聞中的“海上仙山”。
這段經(jīng)歷胡阿麥本人極愛談?wù)�，每每酒過三巡便忍不住要拿出來大作文章。
胡阿麥雖然只識得一個大字，但說起話來卻是口沫橫飛、滔滔不絕。“海上仙山”東海之國被他說成了人間仙境──美女如云、遍地黃金；那里的人不但能騰云駕霧，而且個個知書達(dá)禮、禮賢下士（嗯，胡先生，光這一點(diǎn)您就不合格了吧？）。
總之胡阿麥在海上仙山住了三年，之后因?yàn)橛洅熘亦l(xiāng)老母（？）而不得不含淚揮別人間仙境；臨走前仙人還送了他好幾大箱的金銀珠寶，回到中土之后，胡阿麥便搖身一變，變成人間鉅富。
話說海上仙山是否美女如云、遍地黃金，那是無法印證的；但胡阿麥從海上仙山回來之后洗心革面不再做那小混混的勾當(dāng)卻是事實(shí)；他成了商賈，經(jīng)營著海上、路上兩條絲路，將海上仙山那些人所送他的金銀財寶發(fā)揚(yáng)光大，錢滾錢、利滾利，滾得一場糊涂，累積出了好幾座金山銀礦。
有人問胡阿麥，這么多的錢死了也帶不走，要留給誰好呢？
沒想到胡阿麥揮揮手，神態(tài)自若地開口：“這些錢不是給我的子孫用的，那是為海上仙山的神人們所預(yù)備著的，等他們有一天重新踏上中土的時候，就用這些錢伺候他們。”
在座的人全都傻了。你的本錢原本就是神人給的，他們自己豈不是更有錢？
這時候胡阿麥胖手往桌上一拍怒道：“我是那么沒良心的人嗎？仙人們有沒有錢那是他們的事，想我大老粗一個，除了錢，我還能拿什么報答人家？像我這種賤命，連給他們擦鞋都不配！”
原本“海上仙山”在江湖中已經(jīng)是個小有名氣的傳奇，經(jīng)胡阿麥這么一宣揚(yáng)，許多熬不住戰(zhàn)苦的人們便紛紛往那洶涌翻騰的大海里出發(fā)，去尋那片縹緲不知所蹤的夢土，但始終都沒有人真正尋到那所在地。
無人能肯定“海上仙山”到底存不存在，不過“古月莊”窮奢極華的富貴排場卻是人盡皆知。
據(jù)說胡阿麥每年單是收田租契銀便有上百萬兩銀子。
又據(jù)說胡阿麥極愛女色，又偏愛稚齡童女，每個被他看上的女孩他都肯花幾千兩銀子買回來，古月莊內(nèi)就有一座“青萌院”，專門照養(yǎng)這些年紀(jì)不超過十歲的女孩。
有些苦不過的人家領(lǐng)著女孩兒在古月莊外候著，只盼能見到胡阿麥一眼，只盼胡阿麥能看上自己家年幼的女兒……
然而就在十年前，胡阿麥死后，古月莊突然沉寂了下來。只不過，天下第一鉅富之莊的風(fēng)采卻依然無人能與其爭鋒。
***
也是天下第一莊：“無藥莊”。
名為“無藥”，卻是武林最著名的醫(yī)療世家，由莊主公孫恨帶領(lǐng)著上百名醫(yī)者、藥師屹立在戰(zhàn)火頻仍的邊境無垠山腳下。
數(shù)十年來“無藥莊”已是武林人的最后一線生機(jī)，無論是中毒、重傷還是痼疾，沒有無藥莊治不好的問題，只要人還有一口氣、能抬過來，那么無藥莊必然能妙手回春。
名聲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傳出的？已經(jīng)無法深究�！盁o藥莊”這么龐大的“醫(yī)療體系”像是亙古以來就存在著似的；只要提起療傷治病，天下人腦海里第一個浮現(xiàn)的就是“無藥莊”這三個字。
但真要說起來，無藥莊最為人稱道傳頌的事跡，是十年前天下鉅富胡阿麥之死。
據(jù)說胡阿麥身長僅五尺，卻重達(dá)三百斤，被抬到無藥莊之時，臉色已經(jīng)泛紫，口無沫、鼻無息。
胡阿麥膝下有子七人，有女九人，那富可敵國的龐大財富究竟該屬誰繼承，胡阿麥?zhǔn)冀K沒說出口。
七個兒子抬著老父巨大的身軀前來無藥莊求醫(yī)，診銀兩萬五千三百兩，半刻鐘之后，胡阿麥不但醒了過來，還生龍活虎的又活了七天。
可惜七天之后胡阿麥還是死了，這次他是在睡夢中面帶微笑、溘然長
逝──遺囑還是沒說，七個兒子一路廝殺拚打著回家，令人駭然的是他們回到家的時候只剩下兩個人。
據(jù)說胡阿麥活著的那七天，住的便是無藥莊里的“劈石樓”，宿金共七千九百兩。倘若前朝的皇帝老兒所住的皇宮可以出租，索取的銀兩大概也不過如此而已。
即便在這戰(zhàn)亂的年頭，客棧的住金高得嚇人，西湖最著名的騰云閣一夜也不過收一百九十九兩銀子。
這件事在武林里流傳過來、流傳過去，歷久不衰，至今仍為人所津津樂道；無藥莊也從此名震天下，成為武林中人最后的救贖之地。
無藥莊“有救無類”；無論是邪派、正派、是官府中人還是三教九流，無藥莊全都只問銀兩不問身分。
當(dāng)然，無藥莊所收取的診銀是很嚇人的。若不是行走江湖、薄有積蓄的江湖人，尋常老百姓恐怕傾家蕩產(chǎn)也不敢奢望能求無藥莊救命。
慶幸的是從八年前開始，每年一次從大寒開始一直到立春為止，無藥莊大開門戶義診，無論是誰、無論得了什么病，連開回去的藥包也不惜工本。八年來不知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單是這功德，“天下第一莊”的美名，無藥莊已是當(dāng)之無愧。
當(dāng)然更不用說無藥莊還出了公孫燦這個擁有一雙“流銀之瞳”的翩翩佳公子，那是多少名媛淑女心目中的乘龍快婿──快別說乘龍了，看是要乘鳳凰、乘麒麟都行，只要能把他送到家門口，即便是騎頭小驢子也是風(fēng)雅至極。
要說公孫燦，��！他面如潤玉、風(fēng)姿灑拓，笑如春風(fēng)撫柳，凝立似玉樹臨風(fēng)，每每當(dāng)他為人診病，尤其為小娃兒診病時，那溫柔謙和的模樣，不知迷煞多少玉女芳心。
多少年來上門提親的媒婆個個全都跑斷了腿、說干了嗓子，無奈公孫燦也只有每年義診時才會出現(xiàn)。
有時人們?nèi)滩蛔岩�，那守在無藥莊外一頂頂粉緞軟轎里的“病人”到底有多少？放眼望去，那些五顏六色的轎頂像極了一把把春天盛開的小佗似的，在無垠山腳下的雪地里滿地綻放。
然而這一年，就在大寒的前一天，無藥莊卻貼出了告示：
本莊因要務(wù)纏身，庚戌年之義診停辦。
這件事又撼動了武林。
夜不閉戶，從來都是打開大門迎接病患的無藥莊竟然歇業(yè)？
這根本是天下奇聞──而且還是件令人非常恐慌的奇聞。
無藥莊歇業(yè)了，他們這些日夜都活在刀光劍影中的武林人該怎么辦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