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在她甩門而去之后,杰瑞懊惱著自己不該把紙窗的紙捅破。
也許那不是一個好時機,他該挑個時間,以更謹慎、婉轉的話告訴她雷多已將「Heart of Firenze」交給他。
她身無分文,所有東西都放在他的公寓里,他相信她沒地方可去,而他也不會任由她流落異國的街頭。
于是,他隨后便追了出來。
果然,她還在門口。
聽到他的聲音,她雙手忙得很,不斷的在臉上亂抹一通,他知道,她哭了。
這個事實讓他好心碎、好不舍、好難受,她是個倔強的女孩,從來不輕易掉淚。
他想,剛才的事是真的傷了她。
只是,真正別有目的的人是她,怎么她表現(xiàn)得如此的受傷呢?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她認真了,也就是說,她是真的對他有情。
「寶貝,上樓吧。」他走到她旁邊,若無其事地開口,「東西還沒吃完,你得告訴我該怎么處理!
毛真妍聽得出他在討好,但她真的太生氣了,一時半刻,她絕對無法原諒他。
不,她永遠都不要原諒他!
「愛怎么處理是你的自由,丟了吧!」她賭氣道。
杰瑞嘆了一口氣,「是我不對,我道歉!
她轉頭瞪著他,「你不是真心的!
「寶貝……」
「你對我好,不過是為了讓我放棄代理權之爭,那根本不是真心的!」
他神情無奈,沉默了下后開口。
「親愛的,我真的不想這么說,但事實是,」他濃眉糾結,決定不再隱瞞,「你并沒有勝算!
她聲音微揚,「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她沒有勝算?他覺得她沒本事嗎?他覺得她……
「你先別生氣,這無關你的能力,其實在你出現(xiàn)之前,我便與雷多有了共識!
她一怔,所謂共識是指把亞洲區(qū)代理權給摩羅爾珠寶嗎?
「其實這是只要打一通電話就能解決的事,我并不需要親赴佛羅倫斯。」
的確,以他跟雷多的交情,代理權是真的可以在電話中談成,那么他來這兒,跟她競爭的理由是什么?
「寶貝,我來這兒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菇苋鹕钌畹淖⒁曋。
迎上他熾熱的眸子,毛真妍心頭一顫。
為她?他此行不是為了代理權,而是為了她?
「在兩個月前,燦寶的各項資料就已經(jīng)到了我手上,包括你的人事資料。」他頓了下說:「知道你是燦寶的業(yè)務部門主管,而且是派往佛羅倫斯談代理權的不二人選之后,我便決定親自來一趟,我想在這兒遇見你,而且是在自然、不著痕跡的狀況下……」他苦笑一記,「我不是沒想過找你,但我怕你已有新生活,更怕你拒絕我。」
「什么?」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說,我走到哪里都能碰見你,是你……」
「喔,親愛的,我可沒有那樣的能力!顾扌Σ坏玫恼f:「那是天父的安排,我只是照著祂的安排走!
她有點迷惑了。
「所以說,「Heart of Firenze」亞洲區(qū)代理權早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你來佛羅倫斯只是想看我笑話?」
「什……」他懊惱道:「我剛才說的你一個字都沒聽懂嗎?我是為了見你才來的。」
「你應該一開始就告訴我這個事實,那么我就不必花時間跟你耗了!
「我需要的就是你的時間。」他直言不諱,「為了把你暫時留在這里,我才……」
「杰瑞.摩羅爾,」她打斷了他,「從頭到尾,你都在耍我,看我像個傻瓜一樣被你耍得團團轉,你很得意吧?」
「你這……」他惱得想把她吊起來打屁股,「你是真不懂?還是在裝糊涂?」
「不懂的是你!」她瞪著他,「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激動得一把攫住她的肩頭,雙眸直勾勾的鎖定她,「我知道我依然愛著你,我知道你也還愛著我!
像是自以為穿著新衣,卻被指出裸體事實的國王一般,她羞惱又心虛的漲紅臉反駁,「胡說,我一點都不愛你,如果我愛你,當初就不會跟你離婚!」
「既然如此,剛才當我那么說時,你為什么一副受傷的樣子?」面對她的頑固,他語帶無奈,「我們真要再錯過彼此?」
錯過彼此?難道他此行的目的是為了跟她重修舊好?他想跟她再續(xù)前緣?他們曾經(jīng)失敗過,他怎么還有這種勇氣?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并未錯過,而是根本不適合?」她撥開他的手,退后了一步,「我們是失敗的組合,你知道嗎?」
「寶貝,沒有失敗這回事,不過是人生轉個彎罷了,」他蹙眉笑嘆,「相信我,不管轉了幾個彎,我想遇見的還是你!
迎上他的目光,她幾乎相信……喔不,她是真的相信他說的話。
但就因為意識到那是真的,她更覺得害怕。
渴望自己不曾有過的,是痛苦,但什么樣的痛苦都比不上失去曾經(jīng)擁有的。
這幾年,她是多么努力才能不想起他,并讓自己的生活步上正常的軌道,可他的出現(xiàn)輕易就將她撞出軌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愛很甜蜜,但伴隨而來的折磨更是刻骨銘心,他們的個性和脾氣都太鮮明,再來一次,誰敢保證不會是同樣的結果?
不了,她好怕終有一天他會對她說:「我們分開吧!我真的受夠你了!」
「我、我想回家!
「寶貝……」他伸出手想拉她。
她情緒激動而略顯失控的揮開他的手,「什么都不要說,我要回家!」
「現(xiàn)在晚了……」他語氣平靜卻有點無奈,「今天晚上先待下來吧!
「不,」她直視著他,語意堅定,「我連一秒鐘都不想跟你在一起!
她滿心懊惱,不為別的,只因她說了這種話。
就在他還沒下樓之前,她明明已經(jīng)準備回去暫時賴著他,可現(xiàn)在,她深深覺得自己是個被他寵壞的小孩。
仔細想想,他一直是這么寵她的,而她,只是變得更不可理喻。
「借我錢,我要去住旅館!顾齾葏鹊恼f。
「寶貝,」他眉心一擰,語帶哀求,「明天我再幫你……」
「我不要,」她打斷他,「你不借就算了,我隨便找個地方就可以窩!
他知道她會,尤其是她正在賭氣的時候。
于是,他投降了。
「好吧,我送你去旅館。」
「不必,我……」
「我堅持,」他神情一凝,聲線低沉的說:「別再跟我討價還價。」
看著他,她沉默了下,悻悻道:「隨便你!
就這樣,她從他那兒借了一筆錢,帶著重要的證件和衣物,住進這家位在共和廣場附近的旅館——Pensione Maxim。
她迷迷糊糊的睡了幾個小時,醒來時,頭疼欲裂,簡直快要了她的命。
她打算今天就起程回臺灣,等把錢匯還給杰瑞后,就跟他再無關系。
不過在離開之前,她覺得自己該再去拜訪一下貝里尼先生。
買賣不成仁義在,一聲不吭的走人實在太沒禮貌,也太沒風度。
于是,收拾好行李,退了房,她便前往舊橋。
來到店前,她看見雷多正在擦拭柜子。
他的店不算大,但總是窗明幾凈,舒爽怡人。
「貝里尼先生……」
「咦?」雷多抬起頭,一見是她,立刻綻開笑容,「親愛的,是你。」
她走了進去,怯怯地問:「沒打擾你吧?」
「一點也不,」雷多興奮又熱情地拉過她,「來,過來這邊坐著!
他轉身想幫她倒杯茶。
毛真妍婉謝了他的好意,「不必麻煩,貝里尼先生,我只是來向你道別。」
聞言,雷多微頓,「孩子,你要走了?」
「是的,」她點頭道:「我在這兒待得夠久了,公司希望我能盡快返回崗位!
雷多一聽便猜到她應是知道他已將「Heart of Firenze」交托給杰瑞。
「親愛的,我很抱歉……」他無奈的一笑。
「請別那么說,我尊重你的決定!顾柤,「雖然結果不如我意,但這就是人生!
雷多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
「對于你跟杰瑞的事,你是不是也如此豁達?」他深深的凝睇著她問。
迎上他睿智的眼神,她略顯不安和無措。
「親愛的,」他牽起她的手,像個慈祥的爺爺關懷著心愛孫女一般,「今天一早,杰瑞打了電話給我,跟我說了昨晚你們發(fā)生的事,他說你今天應該會來向我辭行,果然……」
「希望他沒為難你跟我說些什么。」
他笑了笑,「他從來不拿事情來煩我的,他說過這是他自己的問題,只不過,」他笑意一斂,神情凝肅而認真,「我實在不愿意看見一對相愛的男女錯過彼此!
她秀眉微蹙,「貝里尼先生,我跟他……」
「你在害怕什么?」他直視著她的眼睛,「我感覺得到你在逃避!
她眼瞼低垂,沉默不語。
「若你跟他的相遇是宿命,你根本無須逃跑!
「也許我害怕的便是宿命。」她幽幽地說。
她是媽媽身兼父職養(yǎng)大的,她一直覺得自己并不在意這件事,但也許媽媽被心愛的男人背叛拋下這件事,其實在她心里留下陰影。
如此深愛著、依賴著、無怨無悔的眷戀著一個男人,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雖然這么多年來,她從沒聽媽媽咒罵過那個拋棄她們母女的男人,但她知道媽媽的心里有一道傷口,即使表面上結了痂,底下卻還鮮血直流。
「你害怕的是你太愛他,」雷多笑嘆著,「孩子,全心全意的去愛一個人并不可怕!
「貝里尼先生,我是被我母親深愛的男人所拋下的孩子!顾齾葏鹊恼f。
雷多眼底露出一抹憐惜,「喔,親愛的!股斐鍪,他抱了抱她。
「愛一個人是多么危險的事,我知道。」
「我很遺憾你經(jīng)歷了這些,不過那是你母親的人生經(jīng)驗,不是你的。」他輕撫著她的臉,慈愛的勸說,「別讓陰影吞噬了你。」
「貝里尼先生,我很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想跟杰瑞再……」
「希望不是因為「Heart of Firenze」的代理權之爭!
「不是的,跟那個沒關系,正如他所說,這是我跟他的問題,」毛真妍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有著惆悵和無奈,「不,也許那只是我的問題。」
「杰瑞還愛著你,」雷多苦口婆心的說:「沒有人比我還清楚這件事,我想你應該知道他是為了你而來的!
她沉默了幾秒鐘才道:「他會遇到更好的人,我愿意祝福他!
「我親愛的女孩,」雷多蹙眉笑嘆,「他要的不是你的祝福,而是你的愛。」
「我是個膽小鬼,唯一能給他的就只有祝福!姑驽麩o奈一笑,話鋒一轉,「貝里尼先生,我真的很高興能認識你,雖然拿不到亞洲代理權,但我不后悔來這么一趟,希望我們還有機會相見!
雷多凝視著她,想說什么,卻又收了口。
須臾,他輕嘆一聲,「好吧,希望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你今天就要離開?」
「嗯。」她回答,「其實我早該回去了!
是的,要是她不做所謂的意氣之爭,她應該早就不在佛羅倫斯了。
跟雷多又聊了一會兒,她起身告辭,「貝里尼先生,你要保重身體!
「孩子,」他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愿天主賜你平安及幸福!
她向他說了再見,轉身走出店門口。
才離開沒幾步,她聽到店里傳來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倒了。
她怔愣了下,心想應該只是他碰倒什么東西,可再走了兩步,一種無來由的疑慮和不安席卷了她。
轉身,她決定回店里確認自己聽到的聲音是什么。
走到店門口,她沒看見雷多的身影。
她滿心疑惑,試探的叫喊,「貝里尼先生?貝里尼先生,你在哪里?」
雷多沒有回應她,于是她走進店里,當靠近柜臺時,她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雙腳。
她陡地一驚,再往前一步,看見的是倒在柜臺后面,已經(jīng)昏迷不醒的雷多。
「天。∝惱锬嵯壬!」
她立刻沖進狹窄的柜臺后方,一邊叫著他的同時,也探了他的鼻息。
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沒了呼吸,她整個人慌了起來。
她想起自己學過 CPR,不過她只對假人施行過,不曾在真人身上施行,可是這當下她只能硬著頭皮,大膽而小心的對他展開急救。
她不斷的對他施行 CPR,可他完全沒有反應。
天啊,貝里尼先生,你千萬別死,拜訪你呼吸啊!她不斷在心里祈禱著。
全能的主,慈悲的圣母瑪麗亞,禰們雖然不是我的神,但請傾聽我的祈禱,求禰們救救這個好人吧!
可在經(jīng)過十幾分鐘的心肺復蘇術,雷多還是一動也不動。
她打電話向警察求援,可電話那頭的人說的是義大利話,她根本聽不懂。
就在此時,她聽到腳步聲,于是,她飛快的站了起來——
「Help……」
當她喊著救命的同時,發(fā)現(xiàn)走進來的竟是杰瑞。
那一瞬間,她整個人松懈了,也崩潰了。
「杰瑞,貝里尼先生他……」
知道她今天要走,也猜到她一定會來向雷多辭行的杰瑞,原本并不打算出現(xiàn),只不過,今早醒來,他還是決定走一趟舊橋,期盼著能再見到她,為他們之間的可能做最后努力。
但當他抵達,并看見她從柜臺后方站起時,他就意識到事不尋常。
不安和恐懼瞬間席卷了他,但他并沒有慌張。
他快步上前,發(fā)現(xiàn)雷多已一動也不動的倒在地上。
喔,不!雷多,千萬不要!他在心里痛心的大叫,同時趕忙探查他的脈搏、心跳以及呼吸。
發(fā)現(xiàn)雷多已經(jīng)完全沒了生命跡象,他的心頓時沉入幽深的海底。
拿起電話,他報了警并要求救援。
不多久,救護人員趕到。
為了不影響他們的工作,杰瑞將整個人已經(jīng)癱軟的毛真妍扶到一旁。
他們都抱著一絲希望,可不一會兒,救護人員卻回過頭來對他們搖了搖頭。
「我很遺憾,這位老先生已經(jīng)過世!
聽到他這么說,毛真妍忍不住哭出聲音。
轉過身,她撲進了杰瑞懷里,掩面痛哭。
此時,杰瑞也是心如刀割。他怎么也想不到今早的那通電話,竟是他跟雷多最后一次的對話。
對他來說,雷多不只是個才華洋溢的工匠,更是一位真誠熱忱的摯友、慈祥和藹的長輩。
失去他,他覺得猶如失去至親。
他紅了眼眶,卻不讓淚水從眼眶里涌出。
他緊緊的抱著因哭泣而顫抖的毛真妍,喃喃地說:「仁慈的天主,禰生養(yǎng)救贖我們,為得天上永福,我們懇切求禰垂憐雷多的靈魂,寬赦他在世時所犯的罪,我們求禰遣發(fā)天使保護引導他,不為魔鬼所害,受地獄永罰,領他升天國,享見禰的圣容,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