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離婚”,不是“離緣”,就算不是夫妻了,也是朋友,那種可以彼此說心事的好朋友。
一年前,當他們協議離婚時,他曾經如是對她說,而今,歲月匆匆流轉過四季,葉初冬細細回憶,不得不承認,是前夫這句諾言,給她勇往直前的力量。
因為有他的關懷、他的鼓勵,她才能毅然決然恢復單身,一個人獨立自主。
她已經不是誰的妻了,是個單身的OL,有時快樂,有時寂寞,有時也會覺得工作的重擔扛得很疲憊,但她比其它失婚女子幸運的是,她有個愿意跟她當朋友的前夫。
他們對從前那段失敗的婚姻,或許有遺憾,卻不埋怨,仍然愿意祝福彼此得到幸福。
他們之前,依舊牽著一條無形的紅線。
葉初冬淺淺一笑,目光流連在一條結成同心結的紅繩,這條“紅線”是當年蕭仲齊向她求婚時,系在她小指上的,她一直珍惜地收藏著,離婚后,她將這紅繩打成同心結,掛在手機上,每天陪著她上班下班,迎日出日落。
這是象征他們結緣的紅線,就算他們不是夫妻,他們之前不再存在著愛情,她想,他仍會是這輩子她最牽掛的人。
你過得好嗎?仲齊,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她默默地在心底問,雖然他在信里,在電話里,總是一副元氣滿滿的口氣,但未能親眼得見,她總是感到不踏實。
可雖是擔憂,她卻仍鼓不起勇氣見他,還是有些怕,因為覺得自己還不夠堅強,還不足以令他刮目相看。
要變成一個更勇敢、更亮麗的女人,然后才能與他相見。
這是她對自己的要求。
“初冬、初冬!”一個女同事揚聲喚她。
她抬眸,迎向一張笑盈盈的臉孔!笆裁词?”
“這幾份報價,你幫我整理一下好嗎?最好能畫成簡單明了的表格,讓人一目了然。”
“可是……”葉初冬有些猶豫,她自己手上還有幾件工作沒做完,如果再接這一件,怕會趕不及進度。
“拜托你啦!”女同事雙掌合十,很賴皮卻也很誠心地請求!斑@種細節(jié)功夫,你最拿手了,如果我來做,肯定出包,數字打錯就算了,萬一到時業(yè)務給客戶的報價也少了一個零,我就完了,我們公司的商譽也會受損。”
“這個嘛——”葉初冬在腦海迅速衡量,若是她重新安排一下工作進度,是有可能幫這個忙。“好吧,可是我最快也要明天下班前才能給你。”
“沒關系,你肯幫我就好了,太謝謝你了,感恩哪!”女同事笑著道謝,快樂地離去。
葉初科目送她蹦蹦跳跳的背影,不禁對自己苦笑,看來人的個性是很難轉變的,就算她離開職場多年,再回來時,仍是從前那個不懂得拒絕別人的便利貼女孩。
仲齊若是知道了,不曉得會不會罵她笨……
“你真笨!”一道不贊同的聲嗓驀地在她耳畔作響。
她愕然回眸。
站在她身后的韓智宇,這家建筑師事務所其中一位合伙人,也是她的直屬上司。
“老板,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她恭敬地起身,笑問。
他揮揮手,示意她坐下跟他說話即可,一面拿起方才女同事丟給她的報表,隨手翻閱,然后又甩回她桌上。
“我不是跟你說過好幾次了嗎?”他不耐地斥責!澳闶俏业闹恚皇钦g辦公室的,我叫你做的事才做,其它人的事你不必多管!
“我知道,老板!彼崧暬貞!澳惴判,我不會耽誤你交代我做的事!
“我不是怕你耽誤進度,是怕你——”韓智宇倏地語窒,收攏眉宇,不愉地瞪她。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苛責她,是不忍她太辛苦,這個上司,表面暴躁易怒,其實很體貼。
她恬淡地微笑。
見她笑了,韓智宇一震,仿佛有些驚訝,又有些狼狽,不禁長長地看了她一眼,又像懊惱自己像個登徒子死盯著她,猛然別過頭。
“以后不準你隨便答應人家?guī)兔ψ鍪,不然總有一天累死你!”他粗魯地咕噥!拔铱刹幌胗忠菆笾匦抡抑!?br />
“是,我知道了!彼槒牡貞?傊习逭f什么,點頭為上策。
他似乎聽出她這應允并非真心,狠狠白了她一眼,接著,清清喉嚨!皩α,待會兒我要去巡工地,你跟我一起去!
“我也可以去?”葉初冬喜出望外。她是學設計的,從一開始進這家公司,她便期許自己不只當個助理,也能熟悉關于建筑規(guī)劃的一切事宜,她一直希望有機會去工地現場看看,但韓智宇總是說那不是女人該去的地方,不許她跟。
今天,為何例外?
“今天東西多,我需要有人幫我拿!表n智宇看出她的疑惑,酷酷地解釋!芭嗽诠さ仉m然不頂什么用,但幫忙拿幾份圖紙應該還是OK的吧?”
“當然!彼昧c頭!拔液軜芬鈳兔Α!
“那好吧!表n智宇冷凝的面容總算破出一絲微笑!拔覀凂R上出發(fā)!
“是!”葉初冬急忙收拾辦公桌,看來她預計的工作進度又要延誤了,恐怕這兩天要加班才補得回來,但無所謂,能有機會親臨工地見識,再怎么辛苦都值得。
于是,一個小時后,她陪同上司來到建筑工地,韓智宇大概也明白她想多學多看的心理,巨細靡遺地為她介紹,不但引見工頭與她認識,還跟她說明許多專業(yè)術語。
她戴著安全帽,抱著一迭建筑圖紙,熱烈地左顧右盼,努力吸收新知。
當韓智宇跟工頭一一確定施工細節(jié)時,她便乖乖站在一旁,適時遞上圖紙或擦汗的毛巾。
對她的表現,韓智宇很滿意,兩人離開工地時,他應許以后有機會,還會帶她一起來。
“謝謝老板!”葉初冬太興奮,步履不覺得有些飄飄然,一時不注意,高跟鞋意外卡進地上一個凹陷的小洞,腳踝當場扭傷。
她吃痛,驚呼一聲。
“怎么了?”韓智宇蹙眉回頭。
“沒什么,只是我……”她蹲下身,尷尬地拔出鞋跟,撫揉自己受傷的踝骨!安恍⌒呐さ搅恕!
“就跟你說來到工地要小心點!”韓智宇郁惱地嘆氣,走近她!巴床煌矗窟能走嗎?”
“應該……可以!彼褟姷卣酒鹕,踝骨倏地一陣尖銳的疼痛,她用力咬唇。
看她這樣子,韓智宇也知道她扭得不輕。
“我抱你吧!”語落,他不由分說地展臂將她攔腰抱起。
她大吃一驚,直覺想掙扎!袄习澹挥昧,我自己可以走……”
“你再亂動的話,小心我把你摔回地上,讓你全身骨頭都跌斷。”他暴力地威脅。
她頓時噤聲,一動也不敢動了。
他這才滿意了!胺判陌,只是把你抱回車上而已,這一點點路,對我來說不算什么!
而她聽著他自豪的宣言,嗅著他身上純男性的氣味,不知怎地,腦子霎時有些暈眩,心韻也亂了節(jié)奏,怦然加速。
為何心會跳得這么快,這么毫無章法?
難道她對他……心動了?
“那家伙肯定在暗戀你!”
電話線路那端,傳來蕭仲齊斬釘截鐵的結論,葉初冬愣住,握著話筒,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好片刻,她才小心翼翼地揚嗓!澳闶遣皇锹犲e什么了?我是說,我老板今天終于答應帶我到工地現場……”
“然后細心地為你講解現場的情況及專業(yè)術語,對嗎?還有,你剛剛說你扭到腳,他就罵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后來怎么樣了?”
“后來……”葉初冬難以啟齒,雖然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以前的事了,但至今回想起來,仍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后來他是不是說你腳扭到了走路不方便,干脆把你抱起來?”無須她主動招認,瀟仲齊也敏銳地猜到之后的進展。
“你怎么知道?”她不可思議的驚呼,太神奇了!
“哼哼!笔捴冽R冷哼兩聲。
葉初冬不太確定那是表示不屑或諷刺,只知道他似乎有些不悅,也許男人知道自己前妻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總是有點吃味。
“你別誤會,那時候我腳很痛,沒辦法走路,所以才……”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急著想解釋,總之就是不想他誤會。
“你看過醫(yī)生了嗎?現在腳還痛嗎?”
“醫(yī)生幫我推拿過,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笔捴冽R放下心,跟著一陣沉默。
空氣頓時靜凝,葉初冬幾乎以為自己可以聽見針落地的聲音,她悄悄深呼吸!澳阍谙胧裁?”
他沒立刻回答,幾秒后,才悠悠揚聲!靶《,你覺得你那個老板怎么樣?”
“什么怎樣?”她心韻錯漏一拍,急促地解釋!熬透阏f了我跟他沒什么,你就要亂亂想,他也絕對沒有暗戀我,我們……我們只是普通上司跟下屬的關系!”
“你干么這么激動?”他沉聲問。
她一怔。“什么?”
他不說話,她只能聽見他的呼吸聲,想象他嘴角大概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看著她的眼,深邃無垠,洞悉一切。
于是她明白,他都猜到了,猜到了她當時的慌亂,以及不可抑制的心動。
他知道她對別的男人心動了,他會怎么想?
她心韻紛亂!八豢赡芟矚g我的,我是說,他根本覺得我很笨,因為我老是無法拒絕同事的要求,他說我總有一天會累死……”怎么好似愈描愈黑了?她到底在說什么?想表達什么?
“你常常幫人家做白工嗎?”蕭仲齊似是察覺她的困窘,體貼地順著她的話鋒,轉型話題。
“也不是白工,就是他們需要我?guī)兔,我沒辦法說‘不’。”葉初冬低語,不覺斂下眸,等著前夫罵她是笨蛋一枚。
可他的反應卻是灑落一串爽朗笑聲,出乎她意料之外!罢娌焕⑹悄,小冬,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這樣。”
“你的意思是……我很笨嗎?”她不情愿地試探。
“我的意思是,你本來就是個善良熱心的好女孩,人家向你求助,你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拒絕?”
她眨眨眼,一時無法領會他話中含義。“所以你不認為我是那種很蠢很呆的便利貼女孩嗎?”
“你覺得你自己很蠢很呆嗎?”他反問!澳汶y道不是因為想幫助別人,讓別人開心,所以才答應幫忙的嗎?”
“我……是啊!彼拇_是主張“助人為快樂之本”。
“既然這樣,你能幫就幫吧,只要是在自己能力范圍之內就好。不要覺得自己傻,你不是傻,你是貼心,這個世界上,像你這樣的好人已經不多了!
他不說她笨,說她傻,反而溫柔地贊許,他說她很好,很貼心……
一股奇異的酸楚驀地在葉初冬胸臆漫開,那不是感傷或委屈,而是一種欣喜,一種被了解、被贊同的欣喜。
以前,她總是討厭無法拒絕別人的自己,就連最挺她的小夏,她常嚷著要她入改改這種濫好人個性,她以為不會有人欣賞如此平凡順從的她,可他卻說,這就是她貼心之處。
“不過你要幫別人可以,不要幫到把自己累壞了,要量力而為,不然我可是會心疼的,知道嗎?”他溫聲叮嚀。
她震顫地微笑了!澳阌衷诨ㄑ郧烧Z了!
“誰說我是花言巧語?”他喊冤!拔艺J真的!”
“是是,你最認真不過了,可惡的花花公子!彼揶怼
“嘿!你這女人,居然把本人的好意當驢肝肺!彼麛[出受辱的姿態(tài)抗議。
她輕聲笑了,他也跟著笑開。
接下來,兩人又天南地北地聊開,話題源源不絕,一個接一個,有時彼此調侃,有時又互相鼓勵,仿佛回到熱戀那時候,誰也舍不得先掛斷電話,直到夜色深了,耳朵痛了,而話筒燒燙得難以握住的時候,才依依不舍地對彼此道晚安。
上床的時候,還昏沉沉地回憶著方才談話的內容,唇角,噙著甜甜的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