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戶外密密交織的雨簾,雨水冷洌地自頭頂澆灌,蕭仲齊滿怒火頓時熄滅。
他忽地在雨里躑躅,任雨絲如飛針,刺痛臉頰。
他到底是怎么了?為何要對妻子發(fā)那頓天大的脾氣?
明明今晚的氣氛很甜蜜的,他們夫妻已有好一陣子沒吃上一頓如此悠閑和樂的晚餐,餐桌上每一道菜,都是妻子針對他喜愛的口味,精心調(diào)理,還得格外注意保護他的腸胃。
不錯,她是偷看了他的簡訊,觸犯了他的禁忌,但他內(nèi)心深處其實很明白,造成他如此焦躁的原因不止于此。
另一個理由,或許正是因為他心虛。
因為妻子質(zhì)問他對溫莉的用心,質(zhì)疑他為別的女人心動,而他無可辯解,于是惱羞成怒。
他到底怎么了?
蕭仲齊收攏眉宇,深深地吸氣,又長長地吐息,他必須冷靜,鎮(zhèn)定騷動不安的情緒。
他揚起眸,透過蒙蒙雨霧望對街,溫莉莉撐著一把紅傘,站在便利商店的屋檐下。
他緩緩走向她,她卻是焦急地迎上來。
“蕭副總,你怎么沒撐傘呢?瞧你,都淋濕了!語落,她急急掏出面紙,想為他拭去臉上的雨滴。
他阻止她。“我是來拿手帕的,你帶來了嗎?”
他一見面,便切入主題,溫莉莉似乎有些失望,咬了咬唇,“嗯,我?guī)砹!彼龔钠ぐ〕稣鄣谜R齊的手帕,遞給他。
他接過,捏在掌心里,仿佛捏著妻子纏綿的情意。
“那你早點回去吧,我走了!
眼看他就要轉(zhuǎn)身離去,溫莉莉連忙驚慌地?fù)P嗓,“等等!蕭副總,我還有事跟你說!
“什么事?”他嗓音粗啞。
她遲疑,“我們……可以不要在這邊說嗎?找一間咖啡廳…”
他蹙眉,“這么晚了,不太方便,有什么事明天進公司再說吧!
“可是……”她欲言又止。
他不理會她,徑自招手替她叫出租車,出租車停下了,溫莉莉卻不肯上車,只是用一雙滿蘊哀怨的眼,瞧著他。
“溫特助……”
“不容我手帕只是借口,其實我是想見你!”她終于鼓起勇氣,喊出剪不斷的思念。
蕭仲齊全身一凜。
出租車來了又走,冰涼的雨絲仍不停地織著天空,他與她,在煙雨迷離中相望。
她看著他,眼義只有他,可他看著她,卻隱隱約約看見另一張憂傷的容顏。
那是他的妻子,是小冬,是他承諾相許一生的女人。
“我……我喜歡你!睖乩蚶蝾澛晫λ戆,眼眸盈盈,閃爍著楚楚可憐的淚光。“我喜歡你,蕭副總。”
蕭仲齊閉了閉眸,他知道自己的心跳變快了,腦海翩浮著萬千思緒,“我已經(jīng)有老婆了,溫特助!边@是他的回應(yīng)。
“我知道,你以為我沒……掙扎過嗎?”溫莉莉酸楚地硬咽,“可我喜歡你,真的喜歡,我知道你對我也有特別的感覺,對不對?”
或許吧,或許他對他也有異樣的情愫,但不論是憐惜或心動,他都必須立刻斬斷這不該浮動的意念,他發(fā)過誓,會一輩子珍愛他的妻,系在他小指上紅線另一端的人,是小冬,不是其它任何女人。
“我們不能的,溫特助……”
“不要叫我‘溫特助’!”她尖銳地抗議,“叫我‘莉莉’!
“我不會叫你的小名的,溫特助,我們只是公司同事。”他澀澀地聲明。
她胸口劇痛,“你……你就非要堅持跟我撇清關(guān)系?是,我知道你結(jié)婚了,可你的婚姻并不幸!
“誰說我的婚姻不幸福?”他打斷她。
“你敢說你們之間一點問題也沒有?”她反問,唇角噙著一絲嘲諷,“我注意到了,你老婆每個月都會計算排期,對吧?我聽說你并不是很喜歡小孩,那么想要孩子的人應(yīng)該是你老婆了,她一定要求你那幾天要早為回家吧?你不覺得連那種事都要排行事歷很無趣嗎?”
是很無趣,但這不關(guān)她的事,蕭仲齊擰眉。
“我敢說,你們的婚姻已經(jīng)沒有激情了,你跟你老婆,其實沒什么話題可以聊,對吧?她一點也不了解你的工作、我們的話題她一點也插不上嘴,她的世界就只有那么小小一間房子而已,她能理解你的甘苦嗎?她根本不懂——”
“不要說了!”他厲聲止住她。
她一愣,惶然望他。
“你說得沒錯,或許小冬是不了解我的工作,不理解我的甘苦,可這一路,陪我走過來的人,是她。我被公司外派到上海,人生地不熟,一切從零開始,是她在背后支持我,讓我沒有后顧之憂!
蕭仲齊低語,回想起那段篳路藍縷的日子,胸口一陣陣地顫動,他忽然覺得很對不起自己的老婆,為什么方才要對她發(fā)飆?為何明知會傷她的心,不是堅決出來見溫莉莉?
為什么,不多體諒她一些些?
“我跟小冬,結(jié)婚五年了,這段時間要不是有她——”
“不要說了!”這回,是溫莉莉凄厲地阻止他,身為女性的自信幾乎崩潰了,她十分迂回,百般試探,好不容易確定他對自己是有感覺的,他卻執(zhí)意要推開她,而且,是為了那么一個平凡又無趣的女人!敖裉煸陔娞堇,我聽見你的心跳了,跳得好快、好快,如果不是因為喜歡我,你為什么會心跳加速?你承認(rèn)吧,拜托你,不要再欺騙自己了,不要這樣折磨我……”
她嚶嚶啜泣,翩然投入他懷里,緊緊揪住他衣襟,像揪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執(zhí)著而無助。
蕭仲齊俯頭望她,見她哭得肝腸寸斷,胸臆也百味雜陳,他舉起手,正想拍她背脊安撫幾句,眼角倏地瞥見一道冰凝倩影。
他愕然僵住,目光與站在對街的女子相接,那是他的妻,她正望著他,然后,一步一步、大受打擊般地往后退。
她誤會了!
雷電般的念頭劈過蕭仲齊腦海,他顧不得懷里還有個傷心的女人,倉皇將她推開,也不管路上車水馬龍,身子在車陣?yán)锛彼俅┧蟆?br />
但他動作雖快,仍是遲了一步,葉初冬已經(jīng)坐上一車出租車,亮黃色的車影,在他眼里逐漸逸去,消失在他追不到的盡頭。
他找不到她。
那晚,蕭仲齊開著車,瘋狂地繞遍如北市大街小巷,葉初冬沒帶手機,他打電話給她的好姊妹夏晴,也得不到回音,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但心她出事,徹夜不眠地找她。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疲倦不堪地返抵家門,剛進屋,電話鈴聲便響起,他幾乎是飛躍地奔去接。
“我是夏晴!本路另一端,傳來一道清冷的聲嗓。“你居然在家,老婆不在,你一點都不擔(dān)心嗎?”
“我在外頭找了一夜!彼酀爻吻濉!霸瓉硇《娴脑谀隳抢!
“她說她暫時不回去了,要在我這里住一陣子。”
“你請她來聽電話,讓我跟她解釋!
“不用了,你還想解釋什么?”夏晴語氣超冷。“事情明擺在眼前,你跟你們公司那個特別助理有曖味!
“不是那樣,我們真地沒什么!
“沒什么的話,你會深夜還跑出去見她,兩個人還依依不舍地當(dāng)街擁抱嗎?”
“所以我說,那真地是誤會啊。”蕭仲齊無奈地嘆息,“你就當(dāng)件好事,幫我勸勸小冬,讓她聽我說幾句話好嗎?”
“我說不用了!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全是負(fù)心漢!”夏晴厲聲飆罵,酷酷地掛電話。
留下蕭仲齊握著話筒出神。
他恨自己,之前竟沒記下老婆好姊妹的住扯,他只有電話,偏偏她不肯轉(zhuǎn)接,他再怎么焦急,也只能等老婆主動與自己接觸。
原以為老婆是一時生氣,等氣消了,就會主動與他聯(lián)絡(luò),但等了幾天,毫無音信,他冒著再度被夏晴痛罵的風(fēng)險,厚著臉皮又打她手機。
起先,夏晴故意不接,他鍥而不舍地連打了十幾通,她才總算不耐煩地接起。
“干么?”
“夏晴,拜托你,我想跟小冬見面,你告訴我她在哪里好嗎?”他放下大男人身段低聲下氣地懇求。
但夏晴依然不給他面子,“不是跟你說了?她不想見你!”
“可今天是我們結(jié)婚紀(jì)念日,至少讓我把禮物拿給她吧!彼记傻赜鼗亍
“今天是你們結(jié)婚紀(jì)念日?”夏晴似乎有些猶豫了。
他乘勝追擊,“是五周年,我答應(yīng)過小冬,每年都會送她特別的禮物。”
“我知道,你這家伙就是會甜言蜜語!毕那缯Z鋒尖銳。
他被刺得太陽穴隱隱抽疼,“你能幫我約她面見嗎?”
“你不是只要拿禮物給她嗎?干么一定要見面?給我就好了。”夏晴完全識破蕭仲齊想藉此接近妻子的意圖,不給他任何機會,“我把公司地址給你,你派快遞送過來。你記住,你最好不要自己沖來煩我,否則我可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么事——”
“……所以這就是他派快遞送來的禮物?”
葉初冬聽罷好姊妹轉(zhuǎn)述經(jīng)過,微顫著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包裝得十分精致的禮物。
“不是快遞送來,是他自己送來!毕那缋浜,“你老公倒挺鬼靈精的,還想躲在一邊,偷偷跟蹤我回家,幸好我夠機靈,開車左拐右彎,半路上就把他甩了,”
“他本來就很聰明。”葉初冬輕嘆,慎重?fù)崦Y物盒,仲齊會如此千方百計地想找到她的下落,代表他對她還是在乎的吧?
“瞧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心軟!毕那绶籽郏谒砼缘纳嘲l(fā)落坐,“我不是說過嗎?你可不能太輕易原諒他,一定要給他一個令他印象深刻的教訓(xùn),他才會牢牢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