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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遺珠(下) 第十二章 爺在治療情傷(2)
作者:千尋
   
  十月,鎮(zhèn)國公府世子侯一鈞迎娶葉大將軍嫡女葉梓亮。

  十里紅妝,葉大將軍幾乎把家當(dāng)全抬進鎮(zhèn)國公府了,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熱鬧非凡,聽說新娘已經(jīng)進了鎮(zhèn)國公府,還有嫁妝未出將軍府。

  葉梓亮由四個哥哥送嫁,徐宥菲以婢女身分陪嫁。

  國公府喜宴,兩個皇子都到場慶賀,侯一燦卻在宴會中途離席,一匹黑馬,趁著夜色出城,敲開關(guān)家莊子的大門。

  他的臉很臭,滿臉滿眼的憂郁。

  關(guān)宥慈揚眉,轉(zhuǎn)身喊一嗓子,“雙玉、雙碧抄家伙!有人欺負咱們爺,砍人去!”

  這一嗓子喊得滿臉愁苦的侯一燦噗哧一聲,笑了!拔椰F(xiàn)在終于知道自己耍痞時有多討人厭了!

  望著他的笑,她也跟著微微一笑,“爺笑起來傾國傾城,孟姜女的眼淚都要甘拜下風(fēng)!

  他掐掐她的臉!靶欣玻氵是皺緊眉臉當(dāng)你的小老頭子比較順眼!

  關(guān)宥慈回道:“當(dāng)奴婢還真困難,悶了、嫌繃,笑了、嫌痞,真不知是主子難纏,還是奴婢長得不夠好看!

  侯一燦很清楚,她在逗他,她看不得自己心苦。

  壞壞地,他把一壇陳年老酒往她懷里一塞,她連忙用雙手捧好,天,真重!

  她終于如他的愿,皺起眉頭扮老頭。

  關(guān)宥慈抱著老酒走到園子里,往石桌上擺去。

  侯一燦勾住她的肩,說道:“宥慈,陪我喝酒!

  “好啊!”她進屋取來杯子,打開酒壇。“爺,咱們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五人,今晚,爺不孤單!

  這話,紅了他的眼。

  他以為只要找到亮亮,就可以終結(jié)孤單,沒想到他找到了,卻依舊孤單。

  仰頭喝掉杯中美酒,侯一燦瞇起桃花眼,笑道:“宥慈,等你長大,嫁給爺吧,敢不敢?”

  關(guān)宥慈點點頭,“爺敢娶,我便敢嫁!

  “如果是妾,也敢嫁?”

  “沒有什么不敢,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是爺說的,好端端的為啥要做妾,難道是為了郎有情、妹有意,不離不棄、一世深情?難道是為著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生生世世牽絆不息?騙鬼呢,做人小妾,不過是為了富貴錦衣、珍饌美食,奔個好前程罷了,是男人蠢,蠢得在小妾身上尋找一生一世。我不信聰明的爺會讓自己變蠢!

  侯一燦大笑不止,問道:“說說,我還講過多少胡話?”

  “什么胡話?明明是箴言,我一字一句皆奉為圭臬。”

  “我何其有幸,教了個好學(xué)生!

  “爺一向幸運。”

  “臉皮越來越厚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爺?shù)钠ず瘢业钠ぴ醺冶×!?br />
  “怎么辦,我越來越喜歡你了,要不,真的跟了我,好不?”

  關(guān)宥慈沒把他的話當(dāng)真,畫餅不能充肌,水中泡影不能串成項鏈,今晚的一切,源頭是悲哀,天底下沒有幾個人可以把悲傷釀成幸福,她就沒有這種本事。

  這天晚上侯一燦醉了,卻不愿意回到屋子里歇下,硬是拖著她上屋頂看月亮。

  他說:“我看開了,也許亮亮和我是七世夫妻,得耐心等待七世的錯身而過,才能等到完美結(jié)局。”

  還要再等上七世?這哪里是看開,根本是看不開,但是她沒應(yīng)聲。

  他說:“沒有經(jīng)過風(fēng)雨,迎不來彩虹,沒有黑夜,哪得天明,我等、我捱,我就不信等不來我的彩虹!

  他說:“宥慈,對于婚姻不要急就章,不要為了結(jié)婚而結(jié)婚,要真的愛上了、覺得值得了,才可以嫁,經(jīng)過守候的果實才會甜美!

  他說了很多,每一句話都在告訴她,守候。

  這哪需要他說,她早就學(xué)會守候,早就明白,當(dāng)愛情只是一個人的事,守候是唯一的步驟。

  他說著說著睡著了,她也聽著聽著睡著了。

  隔天,關(guān)宥慈是在自個兒的床上醒來的,而侯一燦離開了,這一次,他整整消失一年。

  去了哪里?不知道,她能做的……還是步驟一,守候。

  這個過年,關(guān)宥默和關(guān)宥善回來陪關(guān)宥慈。

  她做了很多菜,三人圍爐守歲、祭拜祖先,她試著開心,但有困難,因為她暗暗期待著能和去年一樣會有個不速之客來敲門。

  但,并沒有。

  新年過完,關(guān)宥慈姊弟倆十五歲了,關(guān)宥善開始擔(dān)心起姊姊的終身大事。

  關(guān)宥慈理都不理,“咱們的家還沒立起來,談什么終身大事!

  六月,冰山美人上了一檔大戲,是關(guān)宥慈的小說改編的,殷盼盼

  親自登臺演出,不只男人喜歡,女人也愛,不少富戶請她們上門表演。

  一不小心,冰山美人從青樓變成戲園子,于是殷盼盼忙得焦頭爛額,忙著擴大冰山美人的規(guī)模,也忙著轉(zhuǎn)型大計,于是關(guān)宥慈的書更多人問,更多人買。

  關(guān)宥默和關(guān)宥善返家時,關(guān)宥慈得意洋洋地亮出銀票,說他們已經(jīng)有近兩萬兩的身家,足以在京城里買一幢三進宅子。

  侯一燦眼里的小錢,卻是她的成就驕傲。

  九月,關(guān)宥默和關(guān)宥善參加鄉(xiāng)試。

  這次,沒有人轉(zhuǎn)移關(guān)宥慈的注意力,看榜單的時候,她緊張到肚子疼。

  知道大哥拿下解元,而弟弟也考上第八名時,她沒急著讓兩人回家,而是坐著馬車,催著劉叔快馬

  加鞭回府,她狂瀉肚子。

  鄉(xiāng)試結(jié)束,兩兄弟書念得更賣力。

  放假不回家,跟著柳夫子到處拜訪名儒、賢臣,談?wù)勚螄、論論政治民生,明年的春闈,將是成敗的真正關(guān)鍵。

  關(guān)宥慈也埋頭苦干,侯一燦的鋪子越開越多,她需要理的賬冊量也越來越驚人,幸好她不怕吃苦,不是他嘴里的草莓族、豆腐族,還有,她的小說寫得更勤了,她信誓旦旦,不管兩兄弟在哪里當(dāng)官,她都不會讓他們窮得去貪。

  有一天,關(guān)宥善突然問一句,“接下來呢?”

  這是重點,接下來呢?

  等他們考上進士,他們要不要在皇上跟前自表身分?不說,如何為關(guān)家立祠,說了,那位攀不得的生父會不會造成他們的痛苦?

  他們無法做決定,只能先擱下。

  就這樣,他們繼續(xù)各忙各的,關(guān)宥慈忙得足不出戶,忙得雙耳不聞窗外事。

  十月中,侯一燦回來了。

  他在深夜里進的門,關(guān)宥慈被他的狼狽模樣嚇了一大跳。

  他留了胡子,遮住大半張臉,身上風(fēng)塵仆仆,黑了、瘦了,一雙眼睛卻依舊炯炯燦亮。

  一開口,他問“有沒有酒?”

  她點了頭,微笑,去年釀的梅子酒正醇厚。

  “可飲一杯否?”

  她又點頭,微笑,舉杯邀明月,不是他們第一次做。

  侯一燦笑開。

  他曾對楊掌柜說道:“天底下,美麗的、溫柔的、可愛的女人很多,但是會讓人感覺舒服的很少,關(guān)宥慈是一個!

  是這句話讓楊掌柜認定爺有意于她,私底下讓楊嬸娘教她為妾之道,所有人都認定她不足以當(dāng)爺?shù)钠蕖?br />
  可是關(guān)宥慈從沒想過為妾,她不愿意與人相爭。

  又是爺說過的,把自己的快樂建筑在別人的痛苦上是不道德的行為。

  她同意,不是因為她重視道德,而是非要為妾的話,她只想當(dāng)爺?shù)逆,可是爺所有的心思只愿意給溫暖的女人。

  有時候閑著沒事,她會試著分析,對于男人,溫暖和舒服的差別在哪里?有沒有辦法她讓自己徹頭徹尾的改變,從舒服轉(zhuǎn)為溫暖?

  關(guān)宥慈將他迎進屋里,雙玉、雙碧燒了一大桶熱水,為他做的新衣擺在床邊。

  夜深了,劉嬸已經(jīng)入睡,關(guān)宥慈親自下廚,為他做一碗清湯面。

  對于吃慣美食的侯一燦來說,清湯面實在不怎么樣,但她恬然的笑臉,還是讓他把整碗面給吞下肚。

  胃里有了溫?zé)岬氖澄,他冷峻的面容多了幾分柔和?br />
  “酒呢?”

  “明天喝,行不行?”

  “不行!彼麚u頭,幼稚地耍脾氣。

  關(guān)宥慈不多話,轉(zhuǎn)身離開,再一會兒,抱回一壇酒。

  侯一燦給兩人都滿上酒杯!敖裉欤蚁牒茸,陪我同醉?”

  “給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彼。

  “亮亮生下兒子,足足八斤重!彼矎逆(zhèn)國公府二少爺升格為二爺。

  關(guān)宥慈輕嘆,還是因為亮亮啊,已經(jīng)一年過去,她還是無法從他心底撤離?這是不是代表,未來的十年、二十年,她會一直待在那里?

  如果是的話,爺怎么辦?要一直守候下去?那么她呢?

  “這對爺而言,不算喜事嗎?”

  侯一燦苦笑,對鎮(zhèn)國公府是,對他……怎么會是?“宥慈,你信不信,我是個又邪惡又陰毒的壞男人?”

  關(guān)宥慈搖頭,她不信。

  “我是!”

  她又搖頭,還是不信。

  “這一年,我丟下一切撒手不管了。”

  關(guān)宥慈點點頭,她知道,岳鋒叔忙得焦頭爛額,世子爺也到關(guān)府找了他好幾次,每次都叮囑只要他回來,一定要馬上向國公府報訊。

  “爺去了哪兒?”

  “五湖四海到處走!

  皺眉,她不開心!盃斦f過,那個五湖四海要帶我一起去。”

  侯一燦記得,可是他爽約了,因為他不是去旅行,而是去逃避。

  這樣的自己太脆弱,不適合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他習(xí)慣在她面前強大,習(xí)慣被她依賴,習(xí)慣當(dāng)她的天而非負累。

  “我在外頭混著,我居無定所,我以為只要走得夠遠、離開得夠久,就能忘了亮亮,可是我沒有,我還幻想著,倘若大哥在戰(zhàn)場沒了,我愿意以侯一鈞的身分回到鎮(zhèn)國公府,接收他的身分地位,承擔(dān)他該負的責(zé)任,到時候……亮亮將會成為我最甜蜜的責(zé)任!

  是這樣的嗎?痛恨打架、害怕流血、討厭參與朝政的他,居然愿意為了亮亮承擔(dān)起一切?

  果然他說的對,愛情的力量很強大,會讓人不由自主、無所不能。

  “我很可怕,對嗎?”

  搖搖頭,關(guān)宥慈回道:“爺很可憐!

  真是個壞丫頭,一句話便戳破他偽裝的堅強。

  “我回府,匆匆忙忙進大哥的院子,大哥和亮亮正在說話,大哥說,如果他死了,我能取代他,照顧亮亮一輩子,亮亮卻說,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她要一個人帶大孩子,她會告訴兒子,她有多愛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有多么偉大。那時候我明白了,我心底存不下別的女人,亮亮心里也存不下另一個男人,就算我再邪惡,就算狀況如我想象,我們也無法在一起……”見她想接話,他搶快一步又  道:“我知道,是我說過,對愛情一廂情愿

  的人,既可憐又吃磨,可悲的是,就算我愿意吃虧,亮亮也不愿意占我便宜。你說,我慘不慘?”

  “很慘!标P(guān)宥慈完全同意。

  這不是她第一次同意他的話,卻是第一次這般感同身受。

  不過她心有疑問,為什么世子爺會說這種話?眼下不是四海升平、民生樂利、戰(zhàn)爭不興,為什么侯一燦會突然返京?是因為隱衛(wèi)仍然和他有所聯(lián)系,因為他知道將會發(fā)生某些事情?

  但她也明白,今夜不是問這些話的好時機,所以她沉默地為兩人再倒一杯酒,舉杯,與他共飲。

  “宥慈,我很難受。”

  “我懂。”

  “這輩子,我最重要的任務(wù)是等待亮亮出現(xiàn),她終于出現(xiàn),卻注定不是我的女人,你能理解我有多不甘愿嗎?”

  關(guān)宥慈點點頭!袄斫狻!

  “如果可以恨我的對手,我會甘心一點,如果我有爭取的空間,我會甘心一點,如果我能在盡過力之后才承認失敗,我會甘心一點,但是……統(tǒng)統(tǒng)沒有,我不能恨、不能爭取,甚至不能盡力!”

  她懂的,那種無能為力,真的很刨心。

  “我不能面對,所以遠走高飛,可身子遠離,心卻留在原地,它沉甸甸的,像被繩索捆著,無法自由。宥慈,我都懂的,懂得要放手,懂得退一步才能海闊天空,懂,卻做不到,你可以告訴我該怎么辦嗎?”

  關(guān)宥慈搖搖頭,他教過她很多道理,可是這一刻,她覺得用那些道理來打醒他,對他來說很殘忍。

  “幸好有你,痛到受不了的時候,只要想想你,疼痛就會少幾分,煩到壓不住的時候,想到你,就會舒服很多點,怎么辦,沒有你這丫頭,爺都活不下去了!

  她笑了,這是甜言蜜語嗎?不管是不是,她都愛聽。

  再倒一杯酒,她說道:“喝吧,一醉解千愁!

  兩人喝了一杯又一杯,他們在

  微醺時說廢話、說笑話,說得兩人咯咯笑不停,他們在五分酒意時說了心底話。

  侯一燦說他喜歡她,關(guān)宥慈說她愛他。

  他說約定五年,五年后,若是身邊沒有人比她更舒服,他們就在一起,一輩子。

  她說:“我對自己有信心,沒有人可以比我讓爺更舒服!

  溫暖比不上太陽?無妨,她可以當(dāng)皎潔月亮,在漫漫長夜里,給予他無數(shù)溫柔。

  他痞痞地問“真的嗎?沒有人比得上?要不要試試?如果試得好,不必等五年!

  她噘唇,問道:“怎么個試法?”

  他道:“有沒有聽過試婚?”

  她用力搖頭,相當(dāng)不解,婚姻可以試的嗎?試得不好,怎么辦?但下一瞬,她又用力點頭,她想,如果連試的機會都沒有,豈不是很可憐?

  他不說話,用動作向她解釋,他拉過她的手,把她拉坐到自己腿上,像上輩子那樣。

  那個時候,他坐著輪椅,亮亮坐在他的腿上,音樂起,他們用輪椅跳著華爾茲,他笑,她也笑,她陪著他走到人生最后一秒。

  關(guān)宥慈咯咯地笑著,酒讓她的膽子無限膨脹。

  呵呵,原來試婚就是大膽一點點、放浪一點點、隨心所欲一點點,這種試法,她喜歡。

  他湊近她的臉,額頭與她輕蹭。

  微微的刺、微微的癢,卻有著濃濃的親密感,她笑得更燦爛,勾住他的脖子。

  侯一燦用最后一分理智問道:“明天醒來,會不會后悔?”

  關(guān)宥慈不知道自己還會怎樣的沉淪,但她曉得,錯過這次,她連試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就算后悔,她也不愿意停止,于是她搖搖頭。

  她的反應(yīng)鼓勵了他。

  酒后亂性,是多數(shù)人能夠接受的選擇,只不過在酒精的催促下,他忘記這里不是二十一世紀(jì),這個選擇無法在這里成立,他低下頭,封住她的唇。

  一個溫柔的吻,她失去本心,而他失去最后一分意志力。  他不曉得她的唇這樣嫩、這樣甜,他不曉得她的身子這樣香、這樣軟,越是靠近,越是無法離開,他不由自主加重吻的力道,他在唇齒的嬉戲間,欲望節(jié)節(jié)上升。

  不確定是誰先動手探索對方的身子,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把干擾這件事進行的思緒拋諸腦后,他們放任原始欲望狂奔,在感官的追尋中激昂著,激情一波接著一波,這比酒精更能讓人忘記苦痛。

  關(guān)宥慈不曉得自己經(jīng)歷幾次的高潮迭起,侯一燦卻清楚,練過武功的身體,絕對會讓二十一世紀(jì)的男人汗顏。

  在明月西沉、星子黯淡了光影間,兩人方才沉沉睡去。

  饜足的幸福感讓侯一燦緊緊地把關(guān)宥慈鎖在懷里,不愿意放開,他沒有想過明天自己將會面對什么,只想著保有這份溫暖,并且持續(x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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