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后,侯一燦賴在關宥慈的房里。
“你啊,好東西吃太少,往后,爺常帶你去吃好吃的!
是,他是在賭氣,即使明白關宥默的顧慮沒有錯,可他就是要寵她溺她,對她好到天荒地老,誰都不能阻止。
“跟著爺,吃過不少好東西了,我只是廚藝不好!标P宥慈很清楚自己的弱項,對她而言,廚藝女紅遠比算帳認字來得困難。
“不,你還沒有真正品嘗到好料理!
這年代的餐飲文化遠遠不如二十一世紀,他盡力了,因此名下的飯館酒樓生意興隆,但還是達不到他的標準。
關宥慈聳肩微笑,不反駁,反正受益者是她,賺到口福,何必反對?
“大哥和善善同意我買下莊子了!彼_實知道這樁買賣后面有他的好意,只是債多不愁,她已經欠他無數,再多添一件,沒差。
“真的?”他以為關宥默會堅持反對。
“嗯!
“那……”下一刻,他拉起關宥慈往外跑。
岳鋒叔沒騙人,騎馬不到一個時辰就到莊子了。
除夕夜很冷,又是坐在馬背上,風雪不斷在臉上刮過。
這時關宥慈方明白他那件炫耀而夸張的紅狐皮裘多好用,它能緊緊實實地把兩個人包裹住,臉是冷的,身子卻是暖的,她雖然還是不懂得什么叫做溫暖的眼睛,卻明白何謂溫暖的心。
他們來到莊子,看守屋子的余老頭很快地帶人燃起一盞盞燈籠。 滿枝頭的梅花,散發著一股清冽甜香,關宥慈深吸一口氣,鼓鼓的胸口,吸進滿滿的甜蜜。
雪很深,踩在地上腳會濕,侯一燦體貼地搬來一張桌子,兩人往上頭一踩,站在高處往外看,默林在燈火的照耀下帶著朦朧的美。
關宥慈興奮極了,這個人間仙境,馬上就要歸自己所有,她忍不住拍手,忍不住大笑,忍不住重復說道:“太漂亮了,我明天就要搬家!”
“行,明天把東西整一整,我派馬車送你過來。”話落,他突然發現,對于她的要求,他從沒反駁過。
唉,沒錯,他對她的好,確實太過。
她只是一時興起隨口說說,沒想到他真的應了,這會兒她再確定不過,這莊子是他的,因此連契書都不必簽,她就可以入住。
唉……他怎么就待她這么好呢?
搖搖頭,她后悔自己的沖動!皠e理我,我只是一時語快,屋子還得再整理呢,哪能說搬就搬?何況孫叔、孫嬸不在,同文齋沒人守著!
“小事,我派人過來整理,同文齋就讓余老頭去守!
“真的可以?”數不清是第幾次了,在她眼里困難重重的事,在他手里,總是三兩下就能解決,這樣的男人,怎能不教人信任崇拜?
“還能假的可以?趁這兩天放假,讓宥默和宥善在新家繞繞,熟悉環竟,下個月休假,他們就不必可憐巴巴地待在書院里!边B吃個飯都要拜托廚房大嬸,若是大方些,肯拿銀子出來打點便罷,偏生要省那幾個錢,挨人白眼。
是,他很清楚關宥慈為什么一直想買宅子。
垂下眉,關宥慈輕咬著唇,她不是傻丫頭,心思又細密,一件事,只要她反復斟酌,總能理出頭緒來,但是對他的所作所為,她卻是怎么樣都參不透。
在心里盤旋了許久的疑問,她終于鼓起勇氣問出口,“爺,你為什么待我這么好?”
侯一燦笑了,卻是苦笑。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啊,怎么一個、兩個都來問他這個問題?
只是……他可以無視岳鋒、安溪,可以糊弄楊掌柜、孫嬸,可以敷衍關宥默,但他不想在她面前閃避。
關宥默是對的,錯誤認知,早晚會變成傷害她的利刃。
他抱著她的腰,縱身一竄,帶著她飛到屋頂上。
遠方默林,燈光點點,細細的飛雪沾在她頰邊,眼前的一切美得動人,可他卻要說出不動人的話。
“宥慈,你相不相信,我能記得前輩子的事?”
這樣的起頭很詭異,他的態度更詭異,關宥慈的心緊了一下,她猶豫一番后,問道:“是因為忘記喝孟婆湯嗎?”
她的回應讓侯一燦展顏,他還沒想好如何解釋穿越這回事,她已經替他找到了說詞。
“也許吧!
他低下頭,發現她望著自己的眼神里充滿了好奇,他不免失笑,還是個小丫頭啊,看來關宥默擔心得太早了。
這樣的想法讓侯一燦的口氣轉為輕松,“前世,我喜歡一個姑娘,非常非常喜歡,她的名字叫做亮亮!毕肫鹆亮,他本就俊秀的五
官變得更柔和。
關宥慈望著他的表情,突然覺得這張溫柔英俊的臉龐讓人討厭。
她深吸一口氣,問道:“你們前世很幸福?”
“嗯,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很幸福!
關宥慈臉上笑著,心卻往下沉!笆悄莻眼睛很溫暖的女子嗎?”
“對,亮亮不光眼睛溫暖、性格溫暖、說話溫暖,連笑起來都很溫暖,她像顆小太陽,會讓所有在她身邊的人都感覺到溫暖,不由自主地想親近她!
所以她輸在嚴肅、冰冷,輸在不有趣、不溫暖,不會讓人想親近?她垂下頭,失笑,攀比什么呀,她是小老頭又不是小太陽。
“然后呢?”
侯一燦說,他深愛亮亮,卻因為生病,無法長相廝守,只能把她交給最好的兄弟,看著他們的愛情圓滿,他心碎不已,卻還要祝福,真真是天底下最悶的事情。
“很難受嗎?”關宥慈突然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她在情愛方面雖然沒有經驗,可是看過的風
月小說可不少,要多喜歡一個人,才能把對方的幸?吹帽茸约焊?寶
“當然,愛人苦,愛不得更苦,相思這種事,會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不過,人生如戲,全憑演技,爺明明心酸得要命,卻還能表現出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你要不要夸爺兩句?”當年應該報名金像獎的。
她搖頭問道:“相思是什么感覺?”
他沉吟須臾,回道:“相思是種疾病,寒性味苦微澀,癥狀如癡如狂、如瘋如癲,時冷時熱、時喜時憂,嚴重時心神不寧,魂飛魄散,原則上無藥可治,除非遂人心愿,否則病癥不愈,長期埋伏,將成健康一大隱憂。”
“所以爺病了?”
“對,心病,一病,兩生世!
“會痊愈嗎?”
“再次輪回,老天沒有奪走我的記憶,我認為必有其意義,祂肯定要把前世的愛情還給我,允我一個完美結局!
他的篤定讓她心酸了,她輕咬下唇,低聲問“她長得很美嗎?”
這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他早早說過的呀,女人不需要美麗,只需要一雙溫暖的眼睛,這么簡單的話怎會記不住,偏偏還要問出來讓自己難堪。
關宥慈,你是個笨蛋!
侯一燦卻哈哈大笑!肮皇钦娴。”
“什么是真的?”
“男人的交情建立在拳頭上,女人的交情建立在攀比上,也只有女人提起其它女人會在意對方容貌!
這與攀比無關,她只是想要知己知彼!澳悄腥伺c女人的交情建立在什么之上?”
“兩個可能,第一利益,第二欲望!
“所以我與爺的交情建立在利益上?”
“不對。”
“那么是……”欲望?她的心倏地搶快幾拍。
侯一燦看著她瞠目結舌的模樣,手指往她的額頭戳去!昂紒y想!
關宥慈不服!盃斨牢以谙胧裁矗俊
他沒回答她,自顧自地慢慢說道:“亮亮長得不漂亮,容貌比你遜色得多,女人丑已經很糟糕了,她還懶得令人發指,衣服脫下來就亂丟,東西隨手拿隨手擺,鞋子臟得不象話,還天天套在腳板上,不會做菜、不會打扮,做事丟三落四,我只好天天跟在她的屁股后面收拾……”
他說得很起勁,她卻聽得很傷心。
一個滿身缺點的女子,卻讓他愛過一世又一世?這是份多么堅定的感情?
侯一燦正色望著她!澳銌栁,為什么要對你好?問我,我們的交情建立在什么之上?”
“是!
“上輩子,我就是這樣對待亮亮的,對她好的時候,我會感到無比的快樂,我喜歡被她信任,我追逐她對我的依賴,所以……”
瞬間,關宥慈明白了,他的好,想給的對象是亮亮,只是此生尚未遇見,便想尋個替身。
她垂眉輕嘆,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只是身體的某一處隱隱地痛著。
“對不起!焙钜粻N低聲道。
對不起?哪是。∷冻,她占盡好處,她憑什么得了便宜還賣乖?她應該圓融一點,聰明一點,如果她不想壞了和他的情誼,應該盡快搬來臺階讓彼此順著走下來。
關宥慈輕撫著胸口,想把什么給強咽下去似的,她不確定有沒有成功,但她終于能夠擠出笑容!安,能夠當亮亮的替身,接收爺的善待,是我的幸運,沒有爺,或許我已經嫁給錢大富,或許善善已經丟了性命,我們無法在京城立足,無法過著今天的日子,所以,非常感謝爺。”
他說的對,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從今日起,她要好好琢磨自己的演技。
她的反應驅逐了侯一燦的罪惡感,他笑得春光明媚,摸摸她的頭道:“是個明白人!
關宥慈努力加大笑容!耙院筮望爺繼續拿我當替代品,爺的好,千萬別給了其它女,雖然我當不成小太陽,至少可以當爺的小月亮!
他仰頭哈哈大笑!靶校贿^你得謹慎,千萬別讓爺的帥臉迷了心!
她笑得更加燦爛,銀鈴笑聲響徹在銀裝素裹的天地間。“我懂,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貓再愛魚,也不會傻得想和魚一起生活,會淹死呢!”
侯一燦一把將她抱進懷里!皦难绢^,把爺的痞樣學了十足!
“這叫近墨者黑,我也不愿呀!
他滿足地嘆口氣,“過兩天,帶你去建國寺祈福!
“有爺待我好,我還不夠福氣?”
“有人嫌福氣太多的嗎?爺帶你去求姻緣!标P宥默說的對,她十四歲,是個大姑娘了,是時候要議親了。
他的響應讓她黯然,真糟糕,怎么可以一棒子敲碎她的幻想?
她還偷偷盼著呢,若他始終找不到亮亮,替身有沒有機會扶正?如果他的耐心不足,會不會放棄前世夢想?
可他就這么迫不及待想把她往外推,是擔心她心口不一,擔心被她給纏上?
甜甜的梅香帶起一絲澀味,關宥慈心疼,卻不敢表現出來,只好故意著嘴道:“我不想成親!
“天底下有三件事不可信,第一,老人說他不想活;第二,少年說自己不想長大;第三,大姑娘說不想嫁。”
“是嗎?我倒是覺得有兩件事更不能信!
“哪兩件事?”
“男人的破嘴和誓言,婚前口口聲聲說恩愛,婚后鄰家女子更可愛!
侯一燦再次失笑,他真的把她給教壞了。
如果關氏知道她那個三從四德的好女兒被教成現在這副樣兒,會不會從墳里跳出來找他拚命?
“不嫁人,你要做什么?”
“一技在手,天下橫行,我要靠自己的本事起家。爺說過,口袋有銀子的叫爺,口袋沒銀子的叫孫子,我也想當一回爺。”
“心這么大?小小丫頭當什么爺?”
“總比當人妻妾來得強,自古癡心女子負心漢,都道后院女子不省心,可又有幾個人明白,若非她們得日夜盯著、搶著那個男人,誰不愿意省心?這世間對女子不公平,男人可以昂首,女人必須低頭,男子要三妻四妾,女人得三從四德,男人喜則喜、棄便棄,女人卻得把一生全交代上去。一場婚禮,約的不是一生一世,而是定下男尊女卑、男天女地的定律,這么不合理的事兒,我又何必飛蛾撲火,奮不顧身?”
“確實不合理,說起來也委屈,可世道便是如此,女人沒有男人可依靠,就會被欺辱,尤其你這樣一副好樣貌,若非爺擦著,你以為沒有男子想要覬覦算計?恐怕連三姑六婆都會嫉妒得想踩你幾腳。
“這也是為何大家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試問,寡婦做了啥天理不容的事?她招誰惹誰了?她也不過圖個平安度日,怎就惹來滿地是非?爺相信你有本事靠一枝筆賺個缽滿盆溢,
但爺也相信,聰慧如你,肯定有本事在男人背后掙個四季平安。”
關宥慈苦笑,他為她盤算,是擔心亮亮出現后,再沒多余心思關照她?
她順著他的話道:“爺有理,好吧,就求到佛祖面前,讓祂給
我找個頂天的大老板,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當皇后娘娘?”
侯一燦嗆了一下,猛咳幾聲,這丫頭居然想搶他的堂姊夫?
她的想法是沒有錯,上班當然以大企業為佳,能找到薪水福利好、升遷快的外商公司更棒,可是……
“當皇后并非好事。”老半天,他只能坑坑巴巴地擠出這一句,畢竟就算不是好事,他也把自家堂姊送上去了啊。
關宥慈故作天真地問“為什么,是野心太大嗎?那降個級,當貴妃?宮嬪?”
“皇上都可以當你爹了!彼麢M她一眼。
“皇上很老嗎?”
“對,所以你別再想這種不切實際的事了。”侯一燦沒好氣的道。
“這樣啊,那當皇子妃怎樣?”
他大翻白眼,大皇子、二皇子那兩個窩囊廢,誰嫁誰倒霉!澳阋詾楫敾视H國戚是好事?”
“又不好?可人人都想攀上大樹,皇帝家族不是最濃蔭的大樹嗎?”
在兩人斗嘴之際,遠方鞭炮聲起,新的一年降臨……
這一年,不管對誰而言都是頂頂辛苦、頂頂忙碌,卻也頂頂充實的一年。
北疆戰事已歇,朝廷派人議和,年底時,鎮國公府接到消息,鎮國公和世子爺將要整軍返京。
侯一燦在大老板的指揮下忙得團團轉。
外頭在打仗,朝廷上也打,皇帝下定決心整頓吏治,肅清官吏貪污的風氣,因此侯一燦受命,成天到晚偷雞摸狗,到處刨人家的齷齪事。
除此之外,他的鋪子越開越多。
南北大道開挖時,他買下的地皮飛漲,岳鋒忙得腳不沾地,只因為他嘴賤,說了句:“賣地不如賣房,賺起來才可觀”。
于是侯一燦桃花賊眼一勾,決定把那些地規劃規劃,蓋起一排排的商店街、一幢幢的自用住宅出售。
這么大的工程會要人命的啊,有命賺錢,也得有命花才行,岳鋒唉聲嘆氣,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給縫起來。
不過,侯一燦再忙、到再遠的地方,每次回京總會帶回一箱箱禮物,送到關家的莊子。
說第一百次,他就是喜歡寵她、溺她、罩她,就是喜歡被她信任,被她依賴。
這關系看在外人眼里,覺得很奇怪,只是兩人都甘之如飴。
同文齋擴大經營,增設分鋪,關宥慈的小說越賣越好,名氣漸漸上升,她匣子里的銀票也越迭越高。
她還盤算著買新房,倒不是有土斯有財的觀念,而是——“如果大哥和善善考上進士卻無法在京城留任,就得另外買地買屋,若是留在京城,近郊的莊子還是偏遠了些,得在城里買一處宅子!
哥笑她想太多,她卻堅定地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關宥默和關宥善還是在課業上忙碌,不過手頭銀錢闊綽,兩人開始參加詩會、文會,拜訪儒士時也能拿得出象樣的禮物。
侯一燦說道:“求學問,不能只在書本上,書本外的交際見識也很重要,朝臣們所論的時事,很可能成為鄉試命題,所以雙耳不聞窗外事的苦讀學子,想在科舉上拿到好成績,頗有困難!
即使關宥默不喜侯一燦,但還是感激他每個月送過來的邸報,以及他對朝政時事的評論與建議。
雪球也很忙,搬進莊子后,它成天往外跑,一身毛老是弄得又黑又臟,現在不洗澡,關宥慈就不讓它上床。
莊子里的下人是侯一燦親自挑選的,但賣身契在關宥慈手上,沒有監視意圖,純脆是善心相待。
六個下人當中,劉叔和劉嬸是夫妻,負責管理莊子的灑掃整潔,一個廚子,一個馬夫兼長工,再加上兩個婢女雙玉和雙碧,雙玉與關宥慈同年,雙碧已經十六歲,兩人都讀過一點書,到了關宥慈身邊服侍,就得學會更多字。
有了家,每逢休假,關宥默和關宥善就急急返回,三人圍著桌子說說笑笑,感情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