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他的接近,喬安琳下意識的后退,其實她已經(jīng)想要奪門而出了。
但等到對方走近時,她卻又一瞬也不瞬的瞪著他瞧。
她看過這張臉、看過這雙眼睛!
男人把文件塞到她手里,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握住她的手腕,往病床邊拉。
“那是瑪特琳給我們的,妳梳子上的頭發(fā)!彼吚吔忉,“很可惜妳被撿到時身上除了薄被子外,什么都沒有,所以我們只有進行DNA檢驗!
喬安琳看著手中的報告,那是血親的鐵證。
再倉皇的看著文件上出現(xiàn)的名字,在最上方終于瞧見她的對照組,也是病床上男人的名字——劉光耀。
劉光耀她瞪大了眼睛,那是最近新聞中最常出現(xiàn)的名字,病情嚴重的劉光耀,光耀集團的總裁……
一瞬間,她回神時,已經(jīng)站在病床前方了。
隔著紗幕她都能看出,躺在里面的男人已經(jīng)骨瘦如柴,形容枯槁。
“他是劉光耀,妳的親生父親!蹦腥讼崎_簾幕,讓她瞧見里頭的人。
只見劉光耀滿臉皺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已是風中殘燭,他吃力的睜開雙眼,病態(tài)的身子,卻能目光灼灼的凝望著她。
他伸出枯瘦的手,朝向她。
她沒作過這樣的夢、沒有幻想過這種場景,所以她不知道在這種時刻,應該做出怎么樣的反應。
“為什么把我扔了”
最后,她不假思索沖口而出的就是這句話。
吼完,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想掩嘴卻已經(jīng)來不及,或許在她心底深處,這是她一直渴望獲得的答案。
“妳不是被拋棄的。”年輕男人輕嘆了一口氣,“妳是被綁架的,綁匪拿了贖金后,妳就沒有回來了。”
“被綁架的?”她不可思議的看向他。
“沒錯,被妳的保母綁架,那時妳才六個月大。這些資料我也準備齊全了,要看等一下讓妳慢慢看。”他輕搭上她的肩頭,“父親的神智已不清醒,他只需要妳的一個緊握!
聞言,喬安琳看向懸在半空中那顫抖著的老手,皺起眉頭,依然沒有辦法接受這些突如其來的事,更沒有辦法抱住一個陌生老人嚎啕大哭,更別說喊他一聲爸爸。
因為在她二十年的人生里,這個人并不存在。
喉頭一緊,她深吸了一口氣,雖然無法叫他一聲,但讓一個老人開心一點的事她還是不排斥做的。沒有多少遲疑的抬高了手,她緊緊握住老人家。
好瘦……她粗糙的掌心可以感覺得到骨頭的形狀、薄薄的皮膚,還有某種來自病者的顫動。
“我是喬安琳!狈跑浡曊{(diào),她輕輕擠出一絲笑容。
不顧病人身上多少有的異味,她彎身向下,不讓他高舉早已無力支撐的手,粉紅色的直發(fā)散落在老者身上,她可以瞧見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那皺褶的眸子里滾出。
她道出自己的名字,是不希望聽見除了“喬安琳”之外的任何名字。
她就叫喬安琳,這點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
一旁顯示心跳的儀器突然驟快,并發(fā)出類似警告的嗶嗶聲響,她還在狐疑之際,已經(jīng)一把被往后拉開,一群白袍人士迅速蜂擁而上,她也在混亂之中被帶離那充塞著生與死的房間。
胡里胡涂的到了另一間書房,她的腦子依舊一片混沌,無法從這么大的沖擊中反應過來,一直到傭人上了杯熱茶,她喝了幾口,才穩(wěn)下情緒。
抬起頭,前頭的書桌邊站了剛剛那個年輕男人,一旁還有帶她北上的老者以及兩位男士。
“那個人還好嗎?”她問。
“那個人是妳的父親!鄙蚶^有點不悅。
“我只有母親,很遺憾!彼酒鹆松恚安灰詾榘盐依瓉磉@種富麗堂皇的屋子,我就會接受自己不是孤兒的事實!
“事實證明妳不是!鄙蚶^將一迭舊報紙扔在書桌上,“這是當年妳被綁架之后的報導!
泛黃的報紙散落在書桌上頭,她立刻拿起來端詳,前頭每一份都是頭版新聞,光耀集團的掌上明珠被綁,要求一千萬贖金,然后是交付贖金、警方錯失逮捕機會、智能型犯罪集團得手……
最后幼女沒有消息。
后面的篇幅變成警方打撈各處報警的河川,肉票疑似已被撕票,還有警察去廟里求神問卜,神明表示肉票依然活著,方位指向南方。
接著這消息的篇幅越來越小,她端看日期,也不過三個月光景,這個嬰兒被綁架的消息,就從頭版到了副版的小標題。
“大家都以為妳死了!鄙蚶^幽幽的開口。
“那為什么現(xiàn)在又會找到我?”她挑眉,這里面太多疑問。
“因為半年前抓到了當年的綁架犯。”他跟著微微一笑,“他因為超速被攔下來,然后遭到拘捕,接著被發(fā)現(xiàn)跟二十年前的綁架案有關聯(lián),最后他說出他們當年沒有親手殺死那個女嬰!
喬安琳睜圓了眼,期待著下文。
“他們之中有個女性阻止大家撕票,由她負責解決女嬰!
“解決方法就是把我用一條破被包著,在寒冬中扔到育幼院?”她沒發(fā)現(xiàn)到自己的聲音顫抖。
“大致如此。因為嬰兒認不得人,把妳送到育幼院,生死各有五成的機會。”而他很高興她活下來了!八愿赣H知道后相當激動,吩咐我一定要找到妳,我動用了所有關系,終于靠著地緣找到了妳!
當然,這其中也找到一堆錯誤的女孩,但是一一經(jīng)過DNA比對后,還是找到了。
“今天的事跟作夢一樣,太不真實了!眴贪擦丈钗艘豢跉猓拔也贿m合作夢,我想回去了。”
沈繼怔了一下。這女人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還存在,也知道了自己的家,現(xiàn)在卻要離開?
“等等!”他伸出手扣住她,“這里就是妳的家!”
“這里不是,我的家是圣心育幼院。”她抬起頭,看著這可能是哥哥的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妳是!彼櫰鹈碱^,這是令他意外的狀況。
他其實內(nèi)心是反對尋找“妹妹”的。
因為越尋找,他越發(fā)現(xiàn)覬覦光耀集團的女孩比想象中的多,消息只是在枱面下走漏,就有一堆自稱是父親女兒的女人前來認親。
所以他不斷在想,真的找到之后,對方一旦知道自己有著數(shù)億家產(chǎn),又會有怎樣的反應與嘴臉?
病入膏肓的父親、即將到手的遺產(chǎn)、沒有感情的父女,他生怕父親會受到傷害。
但是現(xiàn)在人找到了,不但一窮二白,那間育幼院還過得相當貧苦,可是這個劉家的千金大小姐卻要拋下榮華富貴,離開
“我的人生不是你們說一句話、做個什么DNA檢測就可以改變的!我過得好好的,你們?yōu)槭裁匆獊砥茐?”喬安琳有些心浮氣躁的甩開他的手,“我喜歡我原來的日子!打工、跟家人在一起、照顧瑪特琳……”
“妳真的喜歡這樣的日子嗎?”有個聲音從門邊傳來。
順著沈繼的眼神看過去,喬安琳也注意到一開始就站在一邊的男子,他看上去斯文有禮、文質(zhì)彬彬,但那唇薄一如內(nèi)在般刻薄。
“據(jù)我所知,瑪特琳修女得了肝癌,卻沒有辦法接受治療;而你們育幼院負債累累,那塊地即將被迫賣掉,里頭所有的孩子都會無家可歸。”
“明范?”沈繼皺起眉。他這時候接什么話,沒瞧見喬安琳的戒心已經(jīng)很重了嗎?
“所以呢?”她不是笨蛋,已聽出這眼鏡男的弦外之音。
“所以妳現(xiàn)在是光耀集團的大小姐,有數(shù)不盡的家產(chǎn),可以讓瑪特琳做化療,可以償清債務,重建育幼院,甚至讓他們溫飽……”
明范不愧是律師!沈繼在心中暗暗贊嘆。迅速的抓到了喬安琳的心。
“你在用錢誘惑我?”她有點不可思議,“那我不禁懷疑,我真的是劉光耀的女兒嗎?還是你想利用我做些什么事?”
“妳的確是父親的女兒,這是不容改變的……只是……”沈繼沉著聲音,一字字的說著!案赣H已經(jīng)立下遺囑,而我希望完成他臨終前的愿望!
挑起眉,喬安琳覺得形勢益顯復雜。
“別想我會叫你一聲哥哥!彼芙^演家庭溫馨劇,因為這里每一個人對她而言,都是陌生人。
“他不是你哥哥!币γ鞣堆a充說明。
“他叫劉光耀父親!彼植皇敲@子跟瞎子,“而我如果依你們說的,是劉光耀的女兒,那他當然是我哥哥。”
“他是妳未婚夫!币γ鞣端菩Ψ切Φ毓创。
“未婚夫?搞什么東西!”喬安琳猛地跳了起來,瞪向沈繼。
莫名其妙的,她怎么會有一個勞什子未婚夫
“劉光耀先生的遺愿是,希望劉家不要斷后,必須留下血脈!币γ鞣讹w快上前一步,打開手中的手提箱,又拿出一份文件,“只要妳跟他指定的人結(jié)婚生子,就可以得到百分之四十的遺產(chǎn),相當于兩百億臺幣!
沈繼已經(jīng)沉下臉色,暗自走到一邊。他對這件事雖然有些困擾,但養(yǎng)父對他恩重如山,他一定會完成父親遺愿。
“結(jié)婚生子?他指定的人選該不會是——”喬安琳倏地回首,看向桌邊的沈繼,“他?”
“我叫沈繼!焙芎,這位小姐并沒有把兩百億這樣的天文數(shù)字放在腦子里。
“他應該是我哥哥,怎么可以跟他結(jié)婚……不!不對!你把我搞混了!”她氣急敗壞的在屋內(nèi)踱步,“什么叫留下血脈,就只是為了要生孩子嗎?哪個神經(jīng)病會接受這種條件”
是的是的,姚明范也這么覺得。
“我會。”沈繼正經(jīng)八百的開了口,“我是養(yǎng)子,而且跟父親并未有過正式認養(yǎng)的程序,所以妳我是可以通婚的,而我已經(jīng)在父親面前發(fā)誓,愿意跟他的女兒結(jié)婚生子,留下劉家的后代。”
她在作夢!
喬安琳倒抽了一口氣。她現(xiàn)在一定在作夢!
這就是潔兒一天到晚在說的美夢成真嗎?真是見鬼,這種夢,只讓她想要罵人、想要摔東西!
當她倒進沈繼的臂彎時,還在肯定地告訴自己,這是夢,只要醒來,什么事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