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該起來了!
韓秀芝翻了個身,更往暖和的被窩鉆,這里真是凍死人了!想她成長在溫暖的臺灣,曾幾何時見過這冰天雪地,昨天下了場大雪,清晨更冷了,她只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小姐,該去向老爺、夫人請安了!
請安?!她在被窩里呻吟,這又是什么鬼?回府后這么多規矩,早知道在寺廟時溜了就省事多了。
「小姐,你就行行好,」秋兒的聲音已經有了哽咽,「若去晚了要受責罰的!」
「夠了、夠了!」她垂頭喪氣的坐起來,用棉被把自己包得死緊,「拿衣服來!
「小姐,這是夫人一大早派人送來的衣物!骨飪菏帜_俐落的準備好,眼睛閃亮亮,「這可是上好的緞料,昨天小姐回來,夫人看小姐的衣服有些不快,今日小姐還是穿上夫人準備的衣物吧。」
韓秀芝隨意瞄了一眼,以李氏平常待她的德性,擺明了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一切就如她所料,她爹是武官,功名是在馬背上掙來的,看不慣那些華麗裝扮,她慶幸昨天沒穿李氏備的那些衣物,不然打扮的花枝招展,在特意裝得仆素的李氏面前,免不了又生出閑言閑語。
「給我拿平時穿的衣服過來!
「小姐?」秋兒微驚,「這可是要去跟老爺請安呀!」
「就是因為要去請安,所以才更要表現出平常的樣子!鬼n秀芝淡然的口氣透露出強硬,「還不快去!」
「是!骨飪弘m然一頭霧水,但怕誤了時辰也只好連忙照做。
「小姐,今日起的晚,是身子不舒服嗎?」
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韓秀芝看過去,是她的奶娘蘇嬤嬤,她嫁給國公府的一個小總管,生了兩個孩子,對韓秀芝很忠心,從未有過一絲怠慢,這些在寺里的清寒日子,也是靠著她一點一點的接濟才能過得稍好。
「不是,」韓秀芝可憐兮兮的說:「只是太冷了!
蘇嬤嬤笑了笑,「快起來吧,等請安回來,老奴立刻準備小姐喜歡的飯菜!
「謝謝嬤嬤。」揉了揉眼睛,韓秀芝在秋兒的服侍下穿衣服。
「小姐已經年紀不小了,這次可得趁著老爺回來,好好的物色一門親事才行!固K嬤嬤在一旁喃喃說道。
嫁人?!韓秀芝一下子來了精神,開什么玩笑,她是來找長命鎖,可不是要來這里隨便嫁給一個阿貓阿狗,便宜了「古人」。
「我聽在夫人房里當差的吳嬤嬤說,夫人心中對小姐的婚配已經有了盤算,老奴實在——」
看著蘇嬤嬤一臉欲言又止,韓秀芝有了心理準備,鐵定沒好事,「嬤嬤有話就說吧!
反正以李氏對待她的樣子,她就算指了個殺人放火的家伙給她做老公,她也不會感到驚訝。
「夫人屬意給小姐的婚配對象是當今四皇子——安親王曹振軒!
韓秀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嫁給皇帝的兒子?!這種好事怎么有可能輪到自己的頭上,李氏是年紀大了,打算開始替自己積陰德了嗎?
「嬤嬤你老實說,這個王爺是少了鼻子還是少了眼睛,又或者缺了胳膊、斷了腿?」
蘇嬤嬤先是一楞,接著忍不住笑了出來,「小姐,你這話真是……」
「實際!鬼n秀芝接口,輕哼了一聲,還真當她是以前天真、善良近乎蠢的韓秀芝嗎?
「傳聞安王爺長相俊美,生母梅貴妃是個異族公主,只可惜他在娘親肚里才七個月便提早出生,所以自小體弱,皇上并不特別重視、疼愛。兩年前梅貴妃死于急癥,在宮中眾皇子之中更無所依!
「聽起來遭遇跟我挺像的!苟际撬懒四,有一個沒什么慈愛之心的爹,又都不受寵。只是再怎么樣,那家伙還是端了個皇子的身分,甚至被封了王,就好像她,即便被欺負也還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反正就是兩個表面風光,實際都沒有里子的人要被湊在一起。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也算是門當戶對吧。韓秀芝有些自嘲的想。
「在朝堂之上沒有實權的皇子不受重視,外頭都在傳,個性軟弱的安王爺將被皇上派往北方的邊疆墾荒,數年都回不了京城,以安王爺向來身弱的體質,這一去可是吉兇難測!固K嬤嬤眼眶紅了,心想自己家的小姐真是命苦,「小姐,若夫人提及此事,你可得跟老爺求個情,別讓你嫁過去受苦!
她被關在這里當個大家閨秀,應付視她如眼中釘的繼母和繼妹,這才真的叫受苦!她正煩著逃不出去,不管這門親事有沒有算計,這個王爺受不受重視,身體好或不好,她壓根不在乎!甚至有些希望他真如傳言軟弱無用,可以任她左右,等成親之后他們一離京,她就能拍拍屁股走人去找長命鎖。
「嬤嬤,你放心!」韓秀芝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怎么做!
她在秋兒的扶持之下走到外頭,轎子早等著,她的院落就在國公府最偏僻的一塊小地方,昨天從寺里回來,跟不茍言笑但長得挺帥的爹和人前人后一個樣的繼母請安之后,韓秀芝就以疲倦為由回了自己的院落。
這里只有一個小小的閣樓,底下是間小書房,里頭也沒幾本書,樓上是閨房,擺設也沒多講究,單看這樣就知道這個嫡長女在國公府里的地位如何了二個千金大小姐能當到這么窩囊也真不容易。
原本想用過晚膳之后,要好好的計畫如何去尋找長命鎖,誰知道她才躺上床休息,連飯都沒吃,就睡到天亮。
「秋兒。」懶懶的坐在轎子里,她開口喚道。
「是,小姐!骨飪哼B忙上前。
「有什么辦法可以免去這煩人的晨昏定。俊
秋兒瞪大了眼,連忙看看四周,「小姐,這是規矩,規矩壞不得的。」
「規矩也是人定的,那里壞不得?」她的手撐著自己的下巴,腦子不停的轉著。
「小姐,你可別胡思亂想!骨飪旱男娜滩蛔伊似饋,「我們到了!
轎子停了下來,韓秀芝掩去思緒,在秋兒的扶持下進入大堂,跪在韓敬山的面前,有模有樣的請了安。
「今早,我不是派人給大姑娘送了衣物,」李氏一臉慈愛的看著請完安坐到一旁的韓秀芝,見她坐在韓靈身旁更顯一身素雅,「怎么還穿這身舊衣服?」
「謝母親關愛,」看李氏笑得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真讓人反胃。演戲嘛,誰不會!她眨了眨眼,眼底浮現水霧,「只是女兒這一整年才拿到這么件衣服,感動萬分,舍不得穿就怕弄壞了讓母親生氣!
李氏的臉色微變,略微焦急的瞄了一旁的夫君,果然見他眉頭微皺,她急得正要訓斥,但韓秀芝打斷了她——
「這一切也不怪母親,要怪就怪秀芝過去年幼,加上生母早逝無人教導,才會不知進退惹母親生氣,被逐到寺里去思過。想想在廟里這些日子,母親也只在這回秀芝受傷時才跑來探望,不過這真的不能怪母親,畢竟路途遙遙,母親出身高貴,當然禁不住舟車勞頓,縱使有心要照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怪秀芝咎由自取。秀芝知錯了,并謝謝母親將秀芝逐到寺里自省過錯的一片苦心。」
李氏的臉色一陣青白,口口聲聲說是謝,但字字句句不都在訴說自己的委屈嗎?還是當著老爺的面,這丫頭的膽子倒真是大了。
韓敬山的手一擊桌面,力道不大,卻足以令李氏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韓秀芝神色如常看著堂上一張張的臉都面露懼意,看來她的爹果然還是有一家之主該有的樣子,不出聲則矣,一出聲每個人都閉了嘴,不敢吭聲,她目光直視著韓敬山,看樣子常年在外的他也并非是非不分,至少看得出對這個嫡長女心懷愧疚,她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爹,一切都是秀芝不懂事,以后秀芝做事會更謹慎的!
韓敬山的目光對上她,以往這個女兒總是低著頭,問她個半天才會吐出一兩個字,渾身透著怯懦,現在膽子倒是大了些!高^來讓我看看,聽說你受了傷?」他的目光飄向一旁噤聲的韓靈。
韓秀芝不用看也知道韓靈現在肯定嚇得手腳發軟,她起身走到了韓敬山面前,「不過是點皮外傷,已經不礙事了!拱l現韓敬山皺眉看著她額頭還未痊愈的傷痕,隨即又補了句,「爹,以和為貴,家和萬事興。」
韓敬山的心因為這句話而微動了下,頓時臉色一柔,「說的好,你果然懂事了,」原本以為這個懦弱的大女兒臉上只會掛著淚,在一旁哭得說不上一句話,他是個粗人,實在應付不了這些眼淚,現在倒好,他撫著胡子,目光專注,「皇后娘娘日前招你母親進宮,提及了與安王爺的親事,你年紀也已不小,可有想法?」
「老爺,」一旁的李氏忍不住開口,「終身大事本憑父母之命,她一個姑娘家能有什么想法呢?」
韓敬山看向李氏,當年是看中了她娘家的權勢,除了為了自己的官途,更為了年幼的韓秀芝,所以再娶填房。官家出身的李氏算是知書達禮,只可惜心眼小,容不下韓秀芝,他一個常年在外的武官,縱使有心也無法時刻盯著,所以他嘴上雖不多說,但心里實則有愧。
看著韓敬山銳利的眼神,李氏縮了下脖子,柔聲說道,「老爺,與皇室結為親家,這可是其他家閨女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啊!」
若真是好事,怎么不讓韓靈嫁過去?韓秀芝在心里扮了個鬼臉。
韓敬山冷冷一哼,他很明白這門親事是好是壞,安王爺沒什么權勢,只不過空有個尊貴的身分,女兒嫁過去說不上委屈,但安王爺此生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為,只是這世上本是禍福相依,嫁給一個沒有權勢的夫君,自然就不用與人勾心斗角過一輩子,或許這對韓秀芝而言,也是一種幸福。
「爹,」韓秀芝不卑不亢的說:「母親說的也是,婚姻大事本憑父母之命,秀芝一切聽從爹和母親安排。」
李氏聞言相當滿意,算這丫頭識相,「老爺,秀芝都這么說了,我明日就進宮回復皇后娘娘。」
韓敬山專注的看著韓秀芝,「你真愿意?」
「是!鬼n秀芝斂下了眼,心想這個爹看來也算有心為她尋門好親事。
不過她可沒心思跟爹培養什么父女感情,她圖的是事情發展順利,等到嫁人離開京城,她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去找長命鎖了。
韓秀芝坐在屋子里,透過窗戶,遠遠就看到以韓靈為首的一群人正朝她的閣樓過來。
「是二小姐?」蘇嬤嬤放下手中的針,她這幾日都忙著替大小姐準備嫁妝,眉頭微皺了一下,「奴婢出去看看!
「嬤嬤,不用了!鬼n秀芝將手上的書一甩,這是一大清早去向李氏請安時,李氏要她熟讀的《女誡》,說怕她嫁人之后仍不知進退,讓國公府蒙羞,她實在佩服李氏在講這些話的時候,怎么也不想想自己的閨女是什么德性。
「反正我正悶的慌,來個人玩玩也不錯!挂娞K嬤嬤微驚的看著自己,「我看她想搞什么鬼!
韓靈帶著奴婢大搖大擺的進門,一臉得意的說:「娘叫你去一趟!
輕挑了下眉,她平淡的開口,「母親要找我派人說一聲就是,怎么還要妹妹親自跑這一趟?!」
「因為有件事我要當面對著你說。」
看韓靈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想來也不是什么好事!该妹谜f吧!顾谜韵镜拿鎸λ肟淳妥屗磦夠。
「你的親事——」韓靈忍不住竊笑,「被安王爺給打了回來!」
韓秀芝心頭一楞,但表面上不動聲色,「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安王爺不娶你這個無才無德之人為妻!」身后的婢女全都跟著發出訕笑聲,「以你的名聲,安王爺不娶你也是可以預期的。」
韓秀芝氣得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她的名聲還不都是拜她們母女所賜。
「真是丟臉,都幾歲的老姑娘了,這次被退婚,看來也沒指望可以尋門好親事了!
忍著氣,她皮笑肉不笑的開口,「妹妹說的有理,只是我若沒了好親事,就不知道你這個國公府的二小姐能找到什么好婆家?若有閑言閑語傳出來,說什么物以類聚,國公府的大小姐驕縱,一把年紀仍沒人上門提親,看來二小姐的性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這可怎么辦才好?」
韓靈一楞,可沒想到這個問題,不禁氣憤的一跺腳,「你胡說什么?你是你,我是我,別拿你跟我相提并論!
「我是不是胡說,可以等時間證明,若你夠聰明的話,應該早晚燒香拜佛,期盼我早日出嫁,不然拖累了你,這才真是罪過!到時你跟姊姊我一樣成了老姑娘,雖說一切算是你自做孽,但畢竟姊妹一場,姊姊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韓靈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原本想要糟蹋韓秀芝一番,卻反被羞辱一頓。
韓秀芝拿起《女誡》揮了揮,神色自若的看著蘇嬤嬤,「嬤嬤,備轎,我去見母親!
原本嫁不嫁人對韓秀芝而言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現在為了逃離國公府、遠離京城,安王爺這個人她是嫁定了!只是安王爺真不娶她,她又有什么辦法?
秋兒看著韓秀芝一副木然的樣子上了轎,以為她家小姐是受到被拒絕的打擊,原本就已經乏人問津,若安王爺真的不愿娶,她家小姐這輩子別想嫁個好人家了,想著,她不禁紅了眼眶,心里著實替自己的小姐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