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韓秀芝睡得不太安穩,她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她躺在床上,緊抱著被子,思緒紛亂,這些日子,曹振軒都跟著工匠住在外頭,事必躬親,常常數日都見不上一面,但今夜她突然好想見他,想要他陪在自己身旁,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一切都會安然度過。
此時她聽到房門口有聲音,好奇的看了過去,驚訝竟在門口見到曹振軒。
她露出笑容,立刻下床迎了上去,「王爺,你怎么回來了?」
曹振軒沒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她拉著他進屋,要秋兒備水讓他洗滌,平時還好,今日心煩時能見到他,令她心安了不少。
「高娃公主來了,」她雖然知道消息應該傳進了曹振軒的耳里,但還是說道:「我同意讓她在這里住些時候。」
「你拿主意便是。」
她靜靜的替他更衣,要秋兒退下去準備點吃食,自己在一旁伺候。
「王爺這陣子累壞了。」看他在澡盆里舒服的閉上眼,她忍不住心疼。
他的嘴角微揚,「我沒事。」
「每次都拿這句來搪塞我。」她坐在一旁,細心的替他擦著身子,「太子派人運送硫磺、硝石來此,王爺打算怎么處理?」
「皇兄自小養在深宮,不知民間疾苦,自然有些不知輕重,」他輕聲的說道:「本王已經派人快馬加鞭進京面圣,父皇知道后,定當有所處置!
曹振軒口氣輕描淡寫,但她聽的卻是心驚膽跳,他這么做,不是擺明了打太子的臉面嗎?
「放心吧,」他睜開眼,似乎看出了她未說出口的擔憂,「不會有事的!
她也是如此希望,然后輕輕的替他捏著肩頭,「高娃公主跟五皇子的親事,你覺得如何?」
「圣旨已下,便無轉圜之地。」
她嘆了口氣,還真是兄弟,跟曹爾丹說的話沒差多少!缚墒歉咄薷静辉讣匏顾龜嗳坏恼f:「而且比起五皇子,她似乎更心怡三皇兄!
「我知道!顾目跉鉀]有太多的驚訝,「但圣旨已——」
「王爺,別再說圣旨了!顾街炜此肝覀儸F在是在談論一對情投意合的男女!
一個公主,一個皇子,在整個權勢盤算之下,要談情投意合是奢望,但他也清楚韓秀芝的性子,這些話她聽不進去,只好說:「三皇兄的身子不好!
「不好又怎么了?高娃也清楚的很!上次她來,三皇兄受了風寒,她還親手熬了姜湯。」她沒提結果,因為高娃公主差點把廚房給燒了,但她看的是心意,結果不重要!竿鯛,你就幫幫他們吧!」
曹振軒無奈的看了她一眼,「事情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簡單!刮寤首雍貌蝗菀椎鹊竭@個機會,娶了高娃如虎添翼,他不會輕言放棄。
看曹振軒的樣子似乎不打算管這件事,一股酸楚沒來由的壓在韓秀芝胸口,她知道自己快哭了,雖然討厭淚水,但卻忍不住,她站起身,在淚水掉下前轉身離開,「難道你不心疼三皇兄,只能任他孤苦一生?就算你可以,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高娃嫁人后像母妃一樣抑郁而終!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站起身,拿起棉布擦干身子,穿上衣服走出去。看到她背對著他,倒在床上,悶悶的哭聲傳來。他走過去躺在她身邊,什么話也沒說,只是輕柔的抱著她。
過了一會兒,她的淚停了,才轉身與他四目相接,她知道自己無理取鬧,有許多事并不是曹振軒可以作主,但她就是不甘心。
「王爺,」她窩進了他的懷里,輕聲說道:「你幾天才回來一趟,我不想跟你鬧不愉快,只是不知這陣子怎么了,心情煩躁的很。」
他吻了下她的額頭,「我明白。」
他就是知道京里來了消息,她聽聞之后心情會受影響,這才連夜趕了回來,等天一亮,他還得趕回去。
「以后,」他輕輕的撥開她臉上的頭發,「本王會多回來陪陪你!
她真心不想要讓他擔憂,只是她心中莫名的煩惱卻隨著時間而越來越大,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只有在他的身邊才有踏實的感覺。
她垂下眼眸,摸著自己的肚子,「這個孩子可以安然出生吧?」
他的心一緊,「胡說什么?」
她拭去淚水,似乎意會到自己說錯了話,硬是擠出一抹笑,「王爺該知道,我本來就愛胡說,就是要讓你時刻都把我放在心上才行!王爺,你說我們倆會生出什么性子的孩子?」
他看出她的強顏歡笑,輕撫著她的肩,將她摟得更近。
「既然是我生的,自然得像我多些才行,若像你,真不敢想象,一個大悶葫蘆再加上一個小悶葫蘆,這家可悶了!」
他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聽到他的笑聲,她也揚起了嘴角,把臉偎在他的頸子上,閉上眼,他的體溫暖和又令人安心!感宰酉裎,霸道些、不講理些,」她小小聲的說:「這樣才不會讓人給欺負,只有欺負人的分!」
他低下頭,輕輕吻過她的額角,他的溫柔使她淺淺的笑了。
這就是幸福,她深吸了口氣,窩在他的懷里,她不會讓他人破壞這份幸福,想著想著便漸漸沉入夢鄉。
當她醒來時,曹振軒已經走了,但是她的精神卻像重新注入了活水,為了未知的事情擔憂,實在不像她的個性,自己可沒那么嬌弱,若真有人要找麻煩,她鐵定正面迎戰。
一晃眼,兩個月過去,日子一如往常,什么事都沒發生。除了高娃公主回去了一趟后,隔沒幾天就傳出了她阿爸最寵愛的新妾一覺起來竟然說不出話。
韓秀芝當然知道是誰的杰作,沒多久,高娃公主就帶著幾個婢女來了,雖然與五皇子的親事還沒解決,但她阿爸這次卻沒管她,看來高娃公主真的把她阿爸氣得不輕。
不過也多虧了有高娃公主的陪伴,她忙碌的日子里多了許多笑聲,就看高娃公主成天繞著曹爾丹,弄得曹爾丹一臉無奈又莫可奈何就足以令她樂不可支了。
才用過午膳,韓秀芝臥在太師椅上看著手中的帳冊,沒有人敢來打擾,但門口的吵雜還是驚動了她。
秋兒在一旁仔細的縫著小世子出生后要穿的小衣服,聽到聲音忍不住皴起眉頭,「王妃,奴婢出去看看。」
韓秀芝坐起來,整了整儀容,秋兒很快回來了,「王妃,是京城來的人!三殿下正在前頭,好像快要吵起來了!」
曹爾丹脾氣向來溫和,會令他動怒,這倒令人意外,「請三殿下進屋來歇著,叫曹月把帶頭的帶進來!」
秋兒點頭,立刻出去交代,韓秀芝坐不住,索性站起身,走出屋子,隔了一段距離看著。
「我可是太子爺跟前的侍衛,太子爺有令,若是安王爺不點頭,那就將礦脈交給我們處理,這是太子爺手諭,三殿下最好記得自己的身分,不要攔著我們,免得小的不小心傷了三殿下。」
「四皇弟現下不在府里,」連個太子侍衛都不把他這個皇子放在眼里,曹爾丹的反應只是冷冷一笑,「一切等他回來再行定奪。」
「三殿下,你這不是拿安王爺壓我們嗎?這可是太子爺下的令,三殿下難道分不清是安王爺大還是我們太子爺大,難不成三殿下一心向著安王爺,就不把太子爺給當一回事了!三殿下這么做,不怕把命給丟了嗎?」
「該死的狗奴才,你說這什么鬼話,敢在這里放肆!」高娃公主從一旁走出來,手里的馬鞭不客氣的揮了過去,說話的人被用力的抽了一鞭,痛得哀叫不已。
韓秀芝隔了一段距離都把這聲哀嚎聽得清清楚楚,她的嘴角不由一揚,暗暗叫好。
「公主!」曹爾丹輕聲勸道:「別插手!
「本公主就是看不慣,」高娃公主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你這個狗奴才仗著自己有個身為太子爺的主子就了不起,搞清楚這里可是安王爺的府邸,要放肆也得先擦擦眼睛,再說一句不敬的話,本公主就一刀殺了你!
原本氣焰高張的侍衛,繃著身子低下了頭,他的衣服被畫破,手臂一道血痕清晰可見。
秋兒上前,恭敬的在曹爾丹的耳際低語了幾句,他抬起頭,看了韓秀芝的方向一眼,輕搖了下頭。
曹爾丹的態度很明顯,他情愿承受屈辱,也不要她出面干預,但她跟高娃一樣,都是性情中人,跟曹爾丹和曹振軒這種凡事講道理的人不同,這世上的瘋子那么多,可不是人人都聽得進道理。
「這是怎么回事?」曹爾丹不讓人進來,韓秀芝索性自己走出去。
曹爾丹見了,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
「表嫂,這個狗奴才對三殿下出言不遜,我們狠狠抽他一頓可好?」
「好!」韓秀芝給了高娃公主一個贊賞的眼神,三皇兄就是要有這樣霸氣又威嚴的妻子才行,「你先到一邊去,等嫂子我問完話,人再交由你處置!
「小的常六,拿著太子爺的手諭而來,」常六的眼睛倒是亮,一眼就看出了韓秀芝的身分,只是她那個腰身……怎么沒消息說安王妃有孕了,他眼睛賊溜溜的一轉,點了下頭,「拜見王妃。」
瞧著他不行大禮,只隨意點了下頭,看來不單不把三皇子給看在眼里,連她這個王妃也不當一回事,想來高娃公主那一鞭還真沒給他教訓。
「大膽奴才,看到王妃還不跪下!」一旁的秋兒看不過去,忍不住斥道。
秋兒跟在韓秀芝身邊久了,也有了長進。曹月上前用力一踢,常六踉蹌了下便跪了下來。
韓秀芝使了個眼色,秋兒立刻上前,拿走常六手中的絹布。她低頭看了一眼,心頭冷冷一哼,太子硬要一意孤行是嗎?
她將絹布丟在地上,此舉動令常六雙眼一瞪,「王妃未免不把太子爺給看在眼里,這可是太子爺的——」
「閉嘴!你這個奴才口口聲聲提著太子爺,拿著太子爺壓著本王妃和三殿下,讓你死一萬遍都算便宜!太子爺的諭令又如何,府里有皇上要安王爺以懇荒安民為先的圣旨,皇上與太子——你這狗奴才說說,該聽誰的?」
常六心有不甘的轉了下眼珠子,「看來王妃是久未從宮里得到消息吧?」
韓秀芝的心一突,目光飄向曹爾丹,難不成還有她不知道的事?曹爾丹低下頭,刻意不看韓秀芝。她的心下沉,難道這些日子的平順,全是曹振軒刻意隱瞞的假象?
「本王妃不管宮里什么消息,」她穩住心神,高傲鎮定的揚起下巴,「眼里就只認皇上的圣旨,若有不服,就找太子爺來跟本王妃說!
「你——」
韓秀芝的雙眼一瞪,「再有一句不敬,本王妃就割了你舌頭。把這些人給我牢牢看著,等王爺回來再行處置。高娃公主若有興致,就帶人去玩玩!
「好。 垢咄薰髌诖乃χR鞭。
曹爾丹欲言又止的看著兩個顯然都被氣得不輕的女人,最后輕嘆了口氣,算了,他壓不住她們,為免她們將氣出到他的身上,他還是別插手的好。
「三皇兄,借一步說話。」
他再次嘆息,拖著步伐跟著韓秀芝回到屋子里,高娃公主早就迫不及待的去招呼那些不長眼的奴才。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三皇兄還是說吧!鬼n秀芝的口氣沒有太明顯的起伏,但是僵直的身子可以看出她的氣憤。
「四皇弟是因你有了身子,怕你胡思亂想,所以——」
「三皇兄無須替他解釋,王爺心中的擔憂我一清二楚,」她轉身面對曹爾丹,眼底的銳利一閃而過,「宮中可是有變?」
若騙她,只怕她的怒火更熾,對她的身子不好,只是老實說……
「三皇兄?」韓秀芝的口氣加了些強硬。
「從宮里來了消息,父皇的心疾又犯,照太醫院使的說法是——」曹爾丹頓了一下,「情況危急!
皇帝才病倒,兒子就立刻不聽話,這個太子腦袋真的有問題,難不成以為皇帝最后非把位置傳給他不可嗎?
「柏天已經去請四皇弟回府,你先去歇著吧。」曹爾丹意有所指的看著她的肚子,「你今日出面,看來你有孕之事是瞞不住了!
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一時氣憤,倒忘了曹振軒自始至終刻意隱瞞她有孕的消息,她愧疚的看了曹爾丹一眼,這次是她沖動了……
在門外候著的秋兒看到了曹振軒,「王爺——」
曹振軒制止了秋兒,要她退下備膳,自己走了進去。韓秀芝趴在桌上,儼然已經睡著,他的手輕柔的碰了下她的頭頂。
她睡的本來就不安穩,他的動作雖輕,卻還是吵醒了她,她揉著眼睛,揚起嘴角,「王爺回來了!」
他直接將她給抱起,「天冷,怎么不回床上睡?」
「在等你。」她勾著他的脖子,還有點迷迷糊糊,以為自己才睡了一會兒,沒想到現在天色已經黑了,「就知道你今日一定會回來!」
他把她放在床上,目光柔和。
「太子爺的人,王爺見了嗎?」也不知被高娃公主如何修理了,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同情。
曹振軒輕搖了下頭,「先來看你!
就算原先心頭有絲被他欺瞞的怒氣,聽到他的話,最后一絲不悅也散去了。在他心里,畢竟她才是最重要的。她知道今天的事曹振軒心里都有數,所以也沒有開口再多說什么,只是有些好奇。
「那些人,王爺要如何處置?」畢竟帶著太子的手諭而來,打狗也得看主人,不好真鬧出人命。
「等本王去見了再說。」他的手放在她圓凸的肚子上,簡單的動作,表達了對孩子和孩子母親的濃濃感情。
「這幾日肚子里的小家伙動得可厲害了。」她的小手覆在他的大掌上,開始叨叨絮絮的說:「看來是個活潑的孩子,王爺,你好像都還沒說,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都喜歡。」
「聰明人一定都這么回答,」她對他一笑,「男孩、女孩一樣喜歡,但王爺內心深處卻想要個小世子!
看她神情開朗,曹振軒揚了下嘴角,「本王喜歡像你的女兒。」
她裝模作樣的呻吟了一聲,「女兒就別像我了吧!不然王爺可得像我父親那樣,不惜虧本也要把女兒給送出門去!
他再也忍不住大笑,這么多年來,直到遇見了她,他才有這種開懷的時候。
兩人靜靜的摟抱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說道:「父皇的情況已穩定,京城暫時不會有變!
他語調輕柔的安撫著她,她清楚事情絕對不會如他所言那般輕描淡寫,但他要憂心的事已經太多,她不愿再讓他分了心神。「我明白。王爺,該是餓了吧?我吩咐秋兒——」
「本王方才已經交代過秋兒!顾樟讼滤氖郑改阆扔冒,本王去去就回。」
她知道他要先去處置太子的人,她露出一抹微笑,「我等王爺回來一起用,你可得快點回來,不要餓壞了你兒子。」
他與她四目相接,握住她的雙手放在唇邊親了下,起身走了出去。她也沒急著起來,窩在溫暖的床上,靜靜等他回來。
突然漆黑的窗外閃過一絲光亮,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空氣爆裂的聲音。
「小姐,」秋兒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今天太子爺的人和他們運來的那些硫磺、硝石都被三殿下收在倉庫外,現在不知何故,其中一車竟然爆了!」
韓秀芝的心跌落谷底,幾乎喘不過氣,曹振軒在那里,她迅速的站起身,可全身抖得幾乎無法走動。
秋兒連忙上前扶著她往外走,她從來沒見過自己家的小姐露出如此驚恐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