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內,他率領有志一同的人馬三度進入中都武領境內,將一隊隊進到村落征收米糧兼為難百姓的武領軍給打回十關,并消極的鎮守著。
之后他還將夜鷹領里不適合打仗的老人與小孩帶進村落,讓他們與村民們一起耕作食糧來養活自己。
于此同時,他更與斯凱及巴藤冒險潛進西隅砂領,求得沿海南人的金援,借以支持他們短少的糧食及不斷消耗的兵器。
然后只要他一有空,必會悄悄去探看她——看她是如何向男孩麻生學習他們的語言,也看她是如何堅強的熟悉武領王都以外的世界……
“還是沒有任何辦法嗎?”他沉痛的問著沿海商人介紹給他的醫者。
“我很抱歉,梟王!贬t者搖搖頭,“淫毒的迫害已存在幾十年了,卻一直無人可以結束它,唉……”
“關于孩子……可有那么一點希望?”
“抱歉!根據我的記錄,在服用淫毒后所孕育的孩子,幾乎沒一個是正常的……不是死胎,就是畸胎!”
“那么關于娘親……”
“孩子若是胎死腹中,娘親多半會被拖累而死;若是硬要產下畸胎,娘親便會崩血而亡,所以……提早小產是唯一的辦法了!
“我知道了!绷陾n痛苦的閉上眼睛,“那就麻煩醫者濟藥了。”
“梟王,您干脆殺了我吧!”巴藤在斯凱送走醫者后,直接跪在陵梟面前磕頭謝罪,“都是我縱容屬下去下藥毒害皇緋,所以,梟王,您就殺了我吧!”
“殺了你能做什么?”斯凱嘆氣道:“能救回孩子嗎?”
“至少能稍減一點梟王心中的痛苦,那就足夠了。”話一說完,巴藤立刻想拔刀自刎。
“巴藤!”陵梟沉聲喚道。
“梟王,這都是我巴藤的錯!”巴藤一再的磕頭謝罪。
“留著命去做更有用的事吧!”陵梟抓起巴藤,“皇城還在遙遠的首關繼續殘害更多的人,所以留著你的命去結束它吧!”
“我會的,梟王!彼欢〞恢备S梟王,直到皇城倒下的那一天為止。
可直到皇城倒下的那一天,他也不會得到她的諒解吧!她一定不會諒解他必須親手結束她孩子短暫生命的苦衷吧——因為他曾親眼看見她給予那孩子的深愛,是多么的光輝;因為他曾親自看到她因那孩子而愿意放下倔傲的自尊,改為最純粹的溫柔;所以,一旦他為了要保住她的性命而親手結束那孩子的短暫生命,他便再無機會能得到她美麗的靈魂了。
他和她,就只剩下這么一點時間——他動手前,就只剩下這么一點時間,這對他而言真是太短了!
“這片大海很美!碧K錦望看著大海遙遠的另一端,努力用新學的語言對身后的人說道。
“我知道你每天都會來這里看海!倍麉s一直不知道這片大海究竟美在哪里?
“坐一下!彼呐纳砼缘膸r石。
“你已會說不少我們的語言了!彼⌒囊硪碜谒砼,享受著她難以長久的平和對待。
“陵梟——”她轉身面對他,簡單卻犀利的問:“你知道你對不起我嗎?”
“我對不起你!彼c頭承認,并將隨身的匕首交到她的手里,“你若想要我的命,請隨時動手!
“我沒辦法一下子就聽懂所有的話!彼槌鲣h利的刀身,將之抵在他的心口,“可曾經你想讓我殺死你,是嗎?”
“如來你下得了手,是的。”他再一次點頭回答。
“我知逍了!彼淅涞目粗尷写踢M他的心,“我還是會恨……”
仲手接住自他心口滴落的血珠,“但我沒有辦法殺死你!”
只因為他是她孩子的爸爸,他更是麻生所尊崇的人,以及許多人自愿追隨的陵梟王!
這是近一個月來,她認真向麻生學習著這里的語言,她還認真期待著即將成為她孩子的爸爸的他,所得到的一點概念。
只是她學會的詞匯還太少,而她看著他時還是摻雜著難以放下的恨意,所以她也只能這么說:“我沒辦法殺死你!
“蘇錦——”這已足夠讓他苦痛難當,并深深自責著,“你恨我吧!”
因為接下來他要做的事,一定會讓她更加的恨他,“我寧愿你一直都是恨我的,也不要你給了我溫柔后再對我心懷恨意!”
那將會讓他更加放不下她。
然而蘇錦還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眉眼微揚的問:“你不高興聽到我這么說嗎?”
“不是!彼酀膿u頭,“我們對你做的事是錯的,是極其殘忍的!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真下得了手時,你可以隨時殺了我!”
“我可以感覺到聽不懂你說的話,對你來說似乎是很殘忍的。”她在海風里呢喃著唯有自己才聽得懂的語言,“因為你有一雙好會說話的眼睛,總是在訴說著我對你的殘忍,可是……”
到底是誰對誰殘忍?是不是得等她完全聽得懂他所有的意思后,她才會知道、才會明白隱藏在他眼里的是否真是一種痛苦呢?
“為什么?”她看著他那仿佛帶著渴望的雙眼,“你渴望我嗎?”用著自己的語言問道。
而因為他聽不懂,也就不會回答;也因為他沒有回答,她也就不必深入思考——關于他與她之間最難解的一場牽扯!
“蘇錦!”斯凱在臨海的崖壁上找到她,看著她回望他的眼神,既銳又冷,完全不像是個備受寵愛的公主,“我真的很難相信你是皇城教養出來的尊貴公主!”
她展現出來銳冷眼神與清淡氣質,真的很像是經歷過苦難之人才會有的堅強姿態,“我可以和你說幾句話嗎?蘇錦!
“我不一定聽得懂!碧K錦無可無不可的說。
也對,梟王確實說過她是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這可能嗎?
別怪他難以置信,畢竟他從未聽過其他的語言,所以他還是決定要說出他想要說的話語,“我其實很尊重你選擇背離皇城的決定與決心,可你畢竟是皇城最疼愛的女兒,所以你的存在多少會影響到鬼王對抗皇城的決心!尤其在梟王不得不舍棄自己的孩子來保全你的性命時,就足以說明你對果王的影響力了。”因此,“你最好還是離幵這里、離開梟王吧!梟王為你花費的時間與心力實在是太多了一點!比绻梢允∠逻@些兒女情長的時間,梟王一定可以做更多的事。
他悄悄靠近她,對著她的背后伸出手……
“斯凱!”巴藤不敢置信的叫道:“你打算做什么?”
斯凱嘆口氣,收回向己的手,“巴藤,是你!”
“你剛才打算做什么?”巴藤抓住他的手追問。
“我什么都不打算做啊!”斯凱隨口敷衍。
“但是……”他明明看見了!拔覀円呀洿饝^梟王,不會再對她不利了,你還記得吧?”
“當然!
“那你還……”
“我反正什么都還來不及做!”
“你該不會……”
“巴藤,你最好當作什么都沒看到!”
“但是……”
“走了!彼箘P無奈的拉著巴藤走下懸崖。
看來,就算這些人甘愿追隨陵梟,也還是不甘愿看見她呵!
只是,為什么呢?
虧那個男人剛才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她卻鴨子聽雷,有聽沒有懂!
唉!“我到底是做過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呢?”不過是一個剛出現在這里不久的人,為什么會被那么多人痛恨到欲除之而后快呢?
“聽不懂真的是件讓人極為困擾的事啊!”幸好她還有寶寶陪伴……她低下頭,倍感幸福的看著自己日漸圓凸的肚子,“有你真好,寶貝。”
她經?粗鷣碛鷪A潤的肚子,笑著、說著,表情極為燦亮;所以他也就這么拖著、延著,不想去面對她必然會有的痛與恨!
可是,“孩子愈大,崩血的情形就會愈嚴重……”醫者曾說過的話總是不停提醒著他。
“讓我幫您吧!梟王!彼箘P算準時機提議。
“怎么幫?”巴藤則是防備的代為詢問——畢竟他曾看過斯凱想要不利于皇緋的行為,雖然他并未將此事報告給梟王知道,卻再也無法對斯凱付出全然的信任。
“把藥劑加進米湯或其他食物中,讓小產一事變成一場意外,那梟王就不必擔心會有什么疙瘩存在她的心里!彼箘P體貼的代為設想道:“當然,如果梟王當天人不在夜鷹領里,那就更為無懈可擊了。”
“這真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卑吞俨坏貌怀姓J。
“我不能!”他不能這么懦弱的處理這件事。
“梟王,就把它當作是善意的隱瞞吧!”斯凱嘆口氣,“很多時候,事實并不會比較美好,也不會讓人比較有男氣去面對!
“是!”巴藤附和著,“如果是意外,皇緋或許就不會那么難受,畢竟知道自己孕育的是一個畸胎,真的是件令人膽寒的事啊!”
“所以請梟王放心把這件事交給我們,我們一定會妥善處理的。”斯凱語重心長道:“待這件事過后,梟王或許可以再給她一個正常的孩子,借以安慰她失去這個畸胎的傷痛!
“是。≡僖矝]有比這個更完美的辦法了。”巴藤不得不同意斯凱的思慮果真夠縝密。
就這樣,在陵梟不忍面對她的傷痛,也不愿看見她的懷恨之下,他還是同意了斯凱所說的善意隱瞞,選在某個天色微亮的清晨時分,將醫者給他的藥劑交給了斯凱,然后自己騎著烈火,頭也不回離幵了夜鷹領。
然而斯凱卻沒按照自己所說,把藥劑加在米湯或食物里讓她不知不覺的服下,而是趁著巴藤不注意時,帶了好幾名屬下將她壓制,“梟王不想要這個孩子!”
再強將藥水全數灌進她的嘴里,“記。n王一點都不想要身為皇城之女的你為他孕育的這個孩子!”
她滿臉絕望的想要吐出已經吞下肚的藥水,無奈斯凱命人束縛住她的手腳,讓她動彈不得,只能趴俯在地上,仔細品嘗著孩子一點一點從她的腹里流失的痛苦與空虛。
這就是當巴藤發現斯凱獨自處理這件事情時,所看見的景象,“斯凱,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巴藤氣怒的對著斯凱揮舞拳頭,“你明明不是這么說的,為什么要這么做?”
“唯有這樣,她才會死心離開梟王,梟王也才能專心對付皇城!彼箘P吃力的抵擋巴藤的所有攻擊,“你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還真是什么都不懂!”
“是,我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巴藤怒紅了雙眼,用力攻擊斯凱的胸膛,“但我至少懂得言出必行的道理!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終究還是放不下她的陵梟,在剛奔出夜鷹領的邊界時便后悔了,“蘇錦——”
卻還是來不及發!
他痛極的奔向那一大片的血泊之中,顫抖的替她解開手腳上的束縛,“巴藤——”直覺的叫喚。
“我立刻快馬加鞭去帶醫者過來!”巴藤完全沒有思考,直接跳上門外的烈火往西隅砂領直奔而去。
蘇錦卻將自己埋進血泊里尋找著那個曾經屬于她的小小身影,“寶貝,我的寶貝,請你不要害怕,因為媽媽會一直愛著你、陪著你,絕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她在血泊中找著了,將她的小孩捧在手心里珍惜著、寶愛著、疼寵若,“寶貝,你要相信媽媽,媽媽一定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媽媽一定會一直愛養你、陪著你,絕不離開你的!
陵梟看得心驚,也聽得心驚,縱使他一點都聽不懂她所喃念的話語,“蘇錦,請你活著,請你一定要堅強的活著!
他將滿身鮮血的她連同來不及成形的孩子緊緊抱在懷里溫暖著、懇求著、懺悔著,“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甚至還拿起刀子割裂自己的手臂,將鮮血喂進她的口中,“不要死!蘇錦,要活著來殺死我,蘇錦……我愛你,蘇錦——”
他本是戰國時代的一個武將,一個終其一生只會爭戰也只懂得爭戰的一個武將,卻意外的遇見了她,并且愛上了她,“我以為只要我不再自私去救下一個又一個的人們,你終究會發現到我的可取之處,然后原諒我,進而愛上我,我也以為只要我努力去打倒皇城,并且建立一個可以讓所有人安居樂業的領地,你終究會發現到我值得敬佩的地方,然后你便會尊崇我,進而認定我……但我卻連承諾你的安全都做不到……這樣的我還能做什么?”
他還需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