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內,剩下樂睇與諾夫斯基對峙。
“理由,我在演出的第一天就已經告訴過你了,是你一直沒有聽進去。”
“我遵照您的指示,極力揣摩您要的感覺,我做的不對嗎?”
“當然不對!”諾夫斯基怒道:“過去你的舞蹈是‘融入’,現在的你只是在‘演出’!我的舞團要一個舞蹈演員做什么?你不如去百老匯跳舞算了!”
“但是我的跳法并沒有改變啊!”她爭辯著。
“對,但是你的心態卻變了,這就是我把你換掉的理由!”
“老師……”
“你給我好好回想,從前的你是怎么詮釋‘稚愛’的?如果想不出來,就再也別回舞團!我這里不需要一個半吊子的舞者,我的舞團也不養沒用的人!”
說完,諾夫斯基怒不可遏的甩門離去。
像一道驚雷劈過,樂睇愕然呆立良久。
在她最荒廢舞蹈的時候也不曾放棄她的諾夫斯基,在舞蹈事業上亦師亦父的諾夫斯基,第一次對她表現出如此痛切的失望。
這也是生平第一次,她嘗到被全盤否定的滋味。
。
吃過晚飯,貝一葦由司機開車送他前往國家戲劇院。
今晚是諾夫斯基舞團在臺北的最后一場演出,雖然已確定會在臺北再加演三場,不過那是兩星期后的事,在舞團南下的這段期間,兩人若要見面,勢必不可能像在臺北一樣容易。
與樂睇交往時,貝一葦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未來必定會因樂睇工作的關系而聚少離多,但他不會阻止樂睇追尋她的夢想,因為他太過了解舞蹈對她的意義;他愿意扮演一個港灣,一個守護者,在樂睇倦極回返時,有個可以安心棲息之所。
貝一葦準時入場,位置在前排正中央。
七點半,戲劇院的燈光暗下,簾幕拉起,表演正式開始。但是——
舞臺上,那個跳“白色”的舞者,竟不是樂睇!
貝一葦一度以為是自己隱形眼鏡度數不夠,但是他買上推翻了這個想法——
就算不能確認舞者的面容,但在同一臺舞劇看過四次后,他怎么可能錯認樂睇的舞姿?
樂睇呢?如果她不在舞臺上,那她去了哪里?
昨天分別時她還好好的,會不會是上臺前臨時出了什么狀況?她病了嗎?或是練習時扭傷了腳?
貝一葦雖然坐在位子上,卻對舞臺上的表演視而不見。
他就這樣心神不寧著,好不容易挨到中場休息,他迅速走出表演廳到大廳打電話。
樂睇的手機響了許久,然后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他又試了幾次,結果相同。
貝一葦放棄打電話,直接離開戲劇院。
劇院外,不知何時竟下起了大雨,貝一葦冒雨攔了部計程車,直奔樂睇所著的飯店。
貝一葦敲著1662號房的房門,始終無人回應,原以為樂睇不在飯店里,卻隱約聽見房內傳來電視的聲音。
他試著轉動門把,沒想到門卻開了,他走進房內,房內非常的暗。
電視機開著,放映著樂睇跳“愛”的練習光碟,卻沒有人在看。
“樂睇?”他喊著,卻沒有回音,直到他看見床邊有一團白白的東西動了動。
他走過去,看見樂睇裹著床單縮成一團。
他摸索著,點亮了床頭燈,這才看見她蒼白無血色的臉。
突來的光線刺激了她酸澀的眼,她難受的轉開臉,幾乎想用床單蒙住自己。
貝一葦在她面前蹲下,她的樣子令他好擔心。
“樂睇?”
樂睇聽見有人在喚她,鼻端嗅到了雨水的氣味,樂睇茫然的轉向聲音的來源,貝一葦的憂慮的面容,由一團模糊地殘影逐漸變得清晰。
“一葦……”她的聲音沙啞。
“發生什么事了?你病了嗎?”
她搖頭,然后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貝一葦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跟著她。
樂睇在到小幾前,拿起DVD放映機的遙控器,按下“播放”鍵,將光碟重新放映一遍。
這張光碟,從昨夜到現在,她不吃不睡已經反復看了幾十遍,想要找出諾夫斯基所說的不同,可是她就是找不到。
她不懂,她的舞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么被換角!
忽然間,一種又氣又急的情緒猛然迸發,她驀地摔掉受傷的遙控器,抓起沙發上的抱枕用力擲向墻壁,抱枕飛過去砸中了花瓶,花瓶跌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還不夠,樂睇又抓起另一個抱枕,狠命再擲。
“樂睇!”貝一葦從背后抱住她,怕她傷了自己。
“放開我!”她生氣的怒吼著。
貝一葦聲音冷靜!安!
那個“不”字,惹得樂睇怒火頓起,她開始發狂掙扎、捶打他的手臂、亂踢……但貝一葦始終不為所動的抱緊她,不肯放手。
一整日沒有進食使她很快的耗盡力氣,當她癱軟下來,開始痛泣,貝一葦將她轉向自己,抱住她,緊貼著她淚濕的頰,任她宣泄。
樂睇在貝一葦的懷中哭到聲嘶力竭,直到再也掉不出半滴淚,任由他將她抱上床。
躺上床后,樂睇將自己蜷縮起來,拉起被子蓋住頭臉,像個無助又不愿面對世界的孩子,她累到不能思考,腦中一片空白。
怎么辦?如果不能跳舞,她就不是裴樂睇了啊……
貝一葦用床邊的電話叫了客房服務,片刻后,服務人員送來貝一葦所點的餐,并且安靜而有效率的清掃了地上的花瓶碎片,在服務人員退下前,貝一葦從皮夾里抽了張紙鈔做小費,并低聲道了謝。
服務人員離開后,貝一葦將餐盤端到床邊。
“樂睇,來,吃點東西!
“不要……”她縮得更深。
“你必須吃東西。”他堅持著,同時不由分說的拉掉被子,將她從床上扶起來。
因為累到無法反抗,樂睇只好聽從他的話,努力將手上的那盤食物塞進嘴里。
她機械性的咀嚼,完全的食不知味,她也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么,只知道當盤子空了,貝一葦將空盤拿走,換給她一杯熱茶。
“喝下去!
樂睇依言喝掉那杯茶。
當杯子空了,貝一葦再度將杯子從她手里拿走,然后扶她躺下,重新為她蓋上被子。
“好了,現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睡一覺!
樂睇原以為自己做不到,可是當他調暗了燈光,不一會她便像失去能源的電腦一般,墜入深沉的黑暗中。
。
當樂睇再度轉醒,天色已經大亮。
有一瞬間,她想不起來昨晚發生了什么事,只覺得四肢沉重,非常疲乏。
她掀被起身,在經過沙發的時候,訝異的發現貝一葦蓋著外套,在沙發上坐著睡著了。
這時,她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在她最接近崩潰的時候,貝一葦神奇的來到她的身邊,那些爆發的憤怒、痛哭、自怨自艾,貝一葦全都承受了下來,強迫她吃,強迫她喝,強迫她睡,并且沒有多問一句話。
他看顧她,就像狼看顧著受傷的愛侶,無怨無悔。
樂睇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臉,但怕吵醒他,所以又縮回去。
冷不防,她縮回的手被捉住。
樂睇一怔,望向貝一葦,只見他目光清亮,根本不像個剛睡醒的人。
“你沒睡著?”
“我只是閉目養神。”
“既然這樣,為什么不回家休息?”
他淡淡一笑,大手撫上她蒼白的容顏。
“你這樣子,教我怎么放心留你一個人?”
她垂眸,歉然道:“抱歉,昨天我還遷怒你……”
貝一葦搖搖頭,“我感覺的出來你在舞蹈上遇見了瓶頸,樂睇,求好心切是好事,但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緊,更不要糟蹋自己的身體!
樂睇心一緊,有種溫暖的感應滿溢著。
他懂,他居然懂。
從昨晚到現在,她什么也沒有解釋,但是他都了解,都體諒。
她爬上沙發,伸長了手臂用力的抱住他,將臉蛋深深的埋進他的懷中。
然后,她捧住他的俊顏,主動送上自己的吻。
貝一葦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他的回應立時且歡然。
男性的薄唇反客為主地噙住了她的唇瓣,以舌頭愛撫她的口腔內部,渴求著她的芳津,仿佛唯恐不夠貼近一般,他將樂睇攬過去抱到大腿上,更加深了這個吻,大手有如膜拜般的愛撫過她的曲線,熟稔地在她的敏感處停留,帶來灼人的熱度。
樂睇摸索著他胸前的紐扣,想要脫去他的襯衫。
察覺到她的意圖,貝一葦停下愛撫的動作,用最快的速度扯掉襯衫,露出寬闊的胸膛,然后翻身覆住她。
樂睇輕喘一聲,他熾熱的體溫與清爽的味道,像一張柔情的網圍裹住她,使她發出像貓咪般滿足的輕嘆,貝一葦緩慢的親吻她,溫柔的愛撫她,然后他像拆解一樣最美好的禮物,褪去她寬松的罩衫。
微涼的空氣,使她輕顫了下,貝一葦察覺了,立刻以密密的吻使她暖和起來。
樂睇仰望著貝一葦,在他的眼眸中看見滿滿的寵溺與濃烈的愛意。
她圈著他的頸項,吻著他的唇,刻意向上拱起身子,扭動著纖腰,讓兩人短兵相接的那一處更加契合、貼近。
貝一葦發出一聲近乎壓抑的抽息,自制力瀕臨瓦解。
他不想躁進,但這個小女人卻任性的不理會那些,擅自加快了節奏。
“樂睇……”他望住她,聲音因可望而變得格外低啞。
“我想要你……”她貼在他唇上低喃,媚眼如絲。
這句話比十顆原子彈的威力更驚人,炸得他理智盡失。
當他占領她的時候,她也占領了他;當她屬于他的時候,他也徹底屬于她,在兩人緊密結合的瞬間,世界仿佛完整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著,房內一燈如豆。
對他們而言,這小小的房間就是全世界,彼此的懷抱就是永恒。
。
小睡片刻后,貝一葦慢慢轉醒。
他醒來后的第一個反射動作,就是望向床的另一側——
她在。
樂睇就蜷臥在他的身邊,呼吸均勻而綿長,顯然還熟睡著。
她就在他的身邊,沒有消失。
那一刻,一抹笑意爬上了他的唇角,貝一葦滿足地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他凝視著熟睡中的樂睇,眷眷戀得無法挪開視線。
她毫不設防的面容,像小貝比一樣純凈美好,濃密而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弧半月形的淺影,像蝶翅般靜靜的棲息;美好的長發略顯凌亂的披散在肩頭與枕上,襯著瑩白的肌膚,在晨光的愛撫下,一切的一切,就像幅絕美的畫,他想要將這一幕永遠的烙印在腦海里。
不知經過了多久,樂睇在絲被下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
起先,她有種不知置身何處的茫然,直到她的目光與貝一葦相遇。
“嗨!彼。
“嗨,”貝一葦情不自禁的傾過身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八煤脝?”
“嗯……”
“會不會冷?你昨天幾乎沒怎么吃!彼麑⒁痪^發絲勾到她耳后。
樂睇先是微怔了下,然后意會到貝一葦是想起他們第一次做愛后,她冷到甚至得下床沖熱水澡的事,擔心她又犯了畏寒的老毛病,心底不由一陣暖。
“不冷,雖然消耗了大量熱量,可是臺灣最令人懷念的地方,就是氣候很溫暖。即便是十月末,感覺起來也和夏天沒兩樣!
“臺灣算是你的故鄉,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因為被諾夫斯基下令禁止隨團演出,她忽然間多出兩個星期的空檔,除去每天固定一個小時的握桿拉筋之外,樂睇根本無事可做,或許出去走一走能轉換心情。
樂睇想了想,片刻后,她給了貝一葦一個超乎想像的答案:“那就……陪我回我小時候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