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下午,黎真希在下班前撥了通電話給辛維克——
「抱歉,我今天有點累,想早點回家休息!顾狼福坏貌凰s。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辛維克敏銳地猜道,覺得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
「頭有點痛,不過睡一晚就會好了!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見!顾麄兠刻於紩雒,不差這一天。
他放心地結束通話,重新安排今晚的行程……
但他錯了,感覺有些糟。
晚上,辛維克一個人定在熱鬧的街道上,逛著曾和黎真希一起來過的那些五花八門商店,吃著曾和她一起大呼美味的小吃……
但感覺不對,味道也不對。少了她,什么都有點乏味。
于是,他體會到了這「一天」的差別。見不到她的這一天,既無聊又漫長……
平常他獨自在白天出門,總是會因為想到晚上與她有約而心情愉快,有所期待。
夜里他送她回家,心里固然有點依依不舍,但同樣能將當晚的快樂延續(xù)成隔日的動力,期待明日的到來。
可是今晚的十點零六分,他呆躺在飯店的大床上,連打開電視的欲望都沒有,完全提不起勁。
這從不曾在他獨自旅行時發(fā)生過的狀況,點出了一個已經存在的事實——
他愛上她了,不再是一股莫名存在的好感而已。
他想念她的心情、面對她的快樂、沒有她的空虛,全是因為愛情。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這個意外闖入他期假的女人,也闖入了他的心……
辛維克欣喜若狂地翻坐起身——
他等不到明天,也忘了她可能已經入睡,心里只有一股興奮的沖動催促他撥電話,即刻向她傾吐自己澎湃的情意……
什么時候愛上她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愛著她,他得讓她知道……
電話沒有響很久便被接起,但當他興奮地喊了她的名字,卻沒聽到半點聲音。
「真希?」他又喚了聲,從無聲的安靜里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握緊手機,凝神諦聽……
「你在哭嗎?」他似乎聽見了一縷啜泣的喘息。
「……」
沒有回答,仿佛不敢呼吸地忍耐著。
「我馬上去找你,等我!顾麧M心擔憂地掛掉電話,飛也似地沖出房門。
「……不——」不用了。
電話這頭,她拿著手機,含著來不及說出口的話,掩面哭泣。
不該接電話的,但一看到來電顯示是他的名字,她就忍不住按下通話鍵。
不想讓他發(fā)現她在哭,可是一聽到他聲音,濕潤的眼眶卻淚如泉涌。
她覺得自己好沒用……
約莫十分鐘后,黎真希住處的對講機響起。
她抽了張面紙按在嚴重堵塞的鼻子上,頭昏腦脹的走過去幫他開門。
辛維克等不及電梯,一口氣往上沖了八樓,踏進門時,還大口喘著氣。
「你……怎么了?家里怎么這么亂?!」他邊喘邊問,發(fā)現她的住處比之前看過的模樣凌亂。幾本雜志、書籍東倒西歪,三雙拖鞋都散落在離床鋪不遠的地方。
而她,一頭亂發(fā),臉色蒼白,只有眼睛和鼻子又紅又腫,一臉哭慘的模樣,手里還捏著面紙,可憐兮兮地蹲在門邊抬頭望他。
「其實,你不用過來。」她帶著濃濃的鼻音對他說。實在不想麻煩他跑這一趟,但心里卻又因為看見他而感到一陣輕松,仿佛在瞬間注入一股快樂的能量。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黎真希吸吸鼻子,伸手指向梳妝臺與衣櫥中間的墻壁。
「那里有什么?」他望了一眼,什么都沒有。
「剛剛……有一只蟑螂在那邊爬來爬來去,還會飛……」她皺起臉,一雙核桃似的眼睛瞇成縫,像又要擰出水來。
他傻眼,愣了兩秒,從喘氣變嘆息……
「那它飛去哪兒了?」
「嗚……被我打死了!顾孛蛄嗣蜃,抽泣了幾聲。
「所以你現在是喜極而泣嗎?」他蹲下來關心她,心里既對她的狼狽模樣感到心疼,又有點想笑。
這女人怎么連大哭的理由都這么逗趣。剛剛在電話里聽到她一反常態(tài)的安靜,還以為她出什么大事了,沒想到一只小蟲子就能讓她哭成這副慘狀。
「才不是呢!顾龑φ勖婕,用力擤鼻涕,沒心情跟他開玩笑。
「那你為什么要哭,蟑螂有這么可怕嗎?」他知道很多女人都怕蟑螂、老鼠,但她既然都敢動手殺它了,何必還哭成這樣?
「不是可怕,而是討厭。人家都快難過死了,它還跑出來嚇我……存心欺負我一個人……嗚嗚……」一想到它的可惡行徑,她又悲從中來。
對她來說,蟑螂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出現時所帶給人的「感覺」。
對一個獨居的單身女子而言,光是一只蟑螂就能讓人深刻感受到孤立無援的處境,身邊連個可以求救的對象都沒有,凡事只能靠自己。再加上生理期第一天慣有的頭痛和腹痛,眼前的狀況簡直是身、心上的雙重打擊。
這只卑鄙無恥的「小強」,就像一根長了腳的細針,乘機爬上她寂寞的心靈,刺破了那顆灌滿孤單的氣球……
突然,她的獨立泄氣了,一屋子的寂靜,熏得她流淚……
當手機鈴聲響起,螢幕上閃著他的名字,她淹沒在寂寞洪流中的心靈忽然好渴望聽到他清朗的嗓音、溫和的語氣、詼諧的話語……
她捂著嘴忍耐,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但他語調里急迫的關切,卻熨燙著她的心,讓她感動得更想掉淚。
電話斷線后,她嚎啕大哭,討厭自己的沒用,也疑惑自己為何會對他的關心感到萬分激動。
他們相識不過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她對他的感覺卻是如此熟悉而信賴,好像只要想到他,她便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好像只要想著他,她的頭痛欲裂就能獲得紆解……
「頭還很痛嗎?」他溫柔地問。
她吸吸鼻子,點頭道:「肚子也好痛。」她擦干淚水,不自覺的跟他撒嬌。
其實在他出現后,她的心情已經好多了,情緒也逐漸回穩(wěn),但還是想從他身上得到更多溫暖的關懷。
「這么嚴重!」他摸摸她的額頭,體溫有點高!肝遗隳闳旒痹\好了!顾泵Ψ銎鹚。
「不!不用啦……」她阻止他往外走,蒼白的臉色添了兩抹嫣紅。
「可是你病得很厲害!
「我……不是生病,只是……」她用面紙捂住口鼻,口齒非常不清地說出了答案。
「你說……生理期?」他純粹想確認自己沒聽錯。
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他看著那雙目露窘光的眼睛,瞬間松了口氣,但心里又為她如此不適的癥狀感到不舍。
「你每個月都這么不舒服?」他沒半點尷尬地問,看她氣色真的很差,一定很難受。
「嗯,不過只有第一天,睡一覺就會好多了。」所以才說那只不知死活的「小強」來得不是時候,存心惹她發(fā)脾氣。找死!
「那我扶你上床休息吧!顾麥厝岬貙⑺鱿虼蹭,蓋上薄被。
她躺在床上,望著他俊爾的笑容,心里感覺和風拂拂……像在一陣兵荒馬亂后,重歸和平的寧靜。
原來,偶爾依賴,也會使人快樂。她好喜歡這種可以賴著他的感覺……
「你要回去了嗎?」她撐著昏沉沉的眼皮問他。大哭一場后真的好累,眼睛腫得快睜不開了。
「等你睡了我再走!顾p柔地說。她這惶然無助的模樣,他怎么走得開?
「備用鑰匙在紫色抽屜里!顾郎\淺的打了個哈欠,指著電腦旁那座六層式的小置物柜。
「知道了,我離開的時候會把門鎖好,連一只小蟑螂都不會放進來!顾χWC。
她淺揚棱唇,閉上眼,疲倦入睡。
辛維克在床邊靜坐,凝視著她有些虛弱的睡容,內心滿是憐愛……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脆弱,也窺見她隱蔽在開朗笑容底下的寂寞陰影。
他想,她真是被「孤獨」給嚇哭的。因為當她聽到他會暫時留下來陪她時,她蒼白的臉上馬上露出安心的表情,而且剛才還哭著說蟑螂是存心欺她一個人。
她期待有人陪伴的神情,深深牽動了他的心,讓他透過心里那股濃濃的不舍與疼惜,再次確認了對她的情意。同時,他也看到了自己與她之間存在著多么遙遠的距離。
再過一個多星期他就要回美國了,以后她在臺灣,他在美國,兩個人再也不能像這樣每天聚在一起談天說地,面對面分享彼此的快樂與難過,以及其他數不清的話題……
他的愛,如果說出口,就成了自私。如果她接受了他的情意,那么將來的日子里,她或許還會被遠距離的思念折磨得更傷心、更常流淚。
他怎么忍心讓心愛的女人受這種苦,怎么說得出口……
漂亮的她有許多迷人的表情,宜喜宜嗔,唯獨不適合哭泣。所以她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一個可以陪在她身邊對她好,讓她暢懷大笑、不再感到孤單的男人。
「快點找到那個男人好嗎?看你這樣,我覺得好心疼……」
琥珀色的眸子黯淡凝視,辛維克自我安慰地微笑著,在心里默默祝福她早日找到屬于她的幸!
天空破曉,他起身離開她的住處,帶走說不出口的愛意。
心,痛著。情,不得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