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聽見嫣然喊她,溫泓玉這才發現自己又在不知不覺中出神。
“小姐,您真的不必親力親為,跟著我做這些粗活,我瞧您還是到旁邊歇著比較好!
在來到鐵城的隔日,她在嫣然的領路下,花了將近半日察看完石堡內外的狀況。
石堡的狀況并不如霍循所說的一切都好。
堡中的露臺、空地因為久無人理,積了厚厚一層黃沙,植著胡楊木或其他種了不知名的植物之處,長了高及腿肚的草;大廳、小廳及家具蒙了塵沙,兩層住室則有幾間房需要換鎖。
見到這狀況,她無法置之不理,也無法端著丞相千金的身分命令下人做事。
因為堡中除了嫣然、奧古斯和奶娘外,根本無人可使。若把所有的事丟給嫣然,這可憐的丫頭絕對會過度操勞而累倒。
而她更不知道霍循幾時才能空下來與她說說話、彼此認識,遑論是要請示整理石堡環境的事。
于是,雖然尚未得到霍循的同意,她先聘了廚娘及幾個仆人來協助打理。
嫁來鐵城,她自知不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等著人伺候的千金小姐,加上弄不懂丈夫的心思,又閑著不知做些什么打發時間,她只有跟著勞動打理,以免胡思亂想。
“我不累,只是想事情想得走神,不礙事的!
真正見過霍循之后,她意外發現,除了他的胡子很礙眼之外,他的人卻非她想像的那般,擁有與外表一樣粗野、蠻橫的個性。
他出乎意料地沉默寡言、不擅表達,面對她時偶爾會臉紅,每每瞧見他露出似乎沒在外人面前展現的笨拙,她便沒了出嫁前的害怕,反之多了想了解他、努力經營婚姻的決心。
但霍循似乎不這么想,他好像根本沒將她放在眼里,自從那日清晨之后,他的態度更加疏遠。
他好忙、好忙……忙得沒半點閑時可以同她說一句話。
或者正確來說,他出現的時間總是在她就寢之后。
她可以感覺他陽剛的氣息,以及溫暖得不得了的身體,但除此之外,夫妻倆的交集少得可憐,一想到霍循并不喜歡她,她心里的落寞更深。
見主子這郁郁寡歡的模樣,嫣然忍不住問:“姑爺……和小姐還沒圓房嗎?”
溫泓玉一怔,隨即搖頭。“他……好像很忙!
嫣然與她的情誼早已超越一般主仆,就算遲遲未圓房這事有些難以啟齒,但她也想有個人談談心。
“就算忙也不該忘了。”放下手中的掃帚,嫣然心直口快地嚷嚷!斑未舉行儀式倒也算了,算算咱們來到這里有半個月了吧?姑爺卻不管不顧,不是想退了這門親事吧!”
思及這可能,溫泓玉心一擰,顫了顫唇道:“他有回堡里,但時間很晚、很短……他……”
不會真是想退了這門親事吧?
頓時,粉顏失了血色。她不能讓霍循退了這門親事。
兩人的親事是由皇上下旨,他若真的這么做,損傷的不只是皇上和溫家的顏面,還有他們的將來。
萬一惹怒圣顏,皇上會不會作出什么對鐵城不利的決定?
嫣然自然也想到這層關系,她握住主子的手!靶〗悖热荒愣家呀浗邮芰诉@門親事,無論如何,你都要讓姑爺盡快圓房啊!”
溫泓玉抿了抿唇,思緒百轉千回。
她外表雖嬌柔但心志堅定,不是遇上難事便退縮的性子,只要打定主意要做,她便會全力以赴。
倘若圓房之事需要由她主動,她縱使羞怯,還是會做。
倘若丈夫不喜愛她,她就努力讓他愛上自己——
就在這時,一個充滿戒慎的嗓音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夫、夫人!
溫泓玉望向聲音來源,只見一個身形高壯、四十來歲的婦人立在身后!澳闶恰
“奴才娜孜古麗,是小主子的奶娘!
小主子?!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婦人急得六神無主,不待她回應便說道:“小主子已經病了幾天,原本熱已經退了,但不知是怎么回事,今日一早又發起熱來,大夫開的藥喂了也不見效果……”
她知道城主與小主子的阿娘感情不睦,間接地也跟孩子不親,加上近日是城主再娶的大喜之日,她只敢讓小主子在寢房里看書練字,不敢放小主子四處走動。
若不是到了這節骨眼,她絕不敢煩勞新夫人。
對了,溫泓玉這才憶起,霍循有個稚女在堡中。
心思一定,她作了決定!版倘唬闳コ抢镎埓蠓。娜孜古麗,你可以帶我去看看孩子嗎?”
雖沒料到新夫人如此焦急,可娜孜古麗來不及感動,頷首急道:“奴才這就帶夫人去!”
溫泓玉跟在奶娘身后,責備自己怎么會粗心到忘了孩子的存在。
姑且不論她和霍循的關系是否有進展,于情于理,她都該找個時間去和孩子說說話。
畢竟嫁進霍家,她注定要當現成的娘,成為孩子的后娘……
想起“后娘”兩字,溫泓玉不禁打了個哆嗦。
為了這孩子,她想得很多,心里竟有些忐忑,怕被孩子討厭、抗拒。
待她來到床邊,看到那張粉雕玉琢的蒼白小臉,柔軟的內心像是被誰緊緊掐住似的,冒出源源不絕的憐意。
這孩子的模樣出乎她意料的好看。
她有張嫩嫩的小臉,五官細致,兩道略顯英氣的眉濃黑入鬢,鼻形俏挺,菱形小嘴上唇薄下唇飽滿。
可能是因為發熱難受,額心沁著薄汗,兩道眉擰成結,小小的嘴微張,急促呼息。
這孩子是六歲還是七歲?溫泓玉因為她過分瘦小的身形辨不出年紀,卻因為孩子難受的模樣,心被揪扯了下,隱隱泛痛。
她掏出帕子為可憐的孩子拭去額上、身上的冷汗,又望向娜孜古麗!翱梢詭臀沂⒁慌铔鏊^來嗎?”
她想將帕子浸濕擱在她的額心,或許無法馬上退熱,但應該能讓渾身發熱的孩子好受些。
娜孜古麗頷了頷首,忙去取水。
彷佛感受到她溫柔的碰觸,霍然朦朧地睜開眼看她。
孩子病著,實在不好立即說明兩人的關系,再說,也不知孩子意識是否清醒。她扯出一抹滿是心憐的微笑,柔聲問:“想喝點水嗎?”
霍然只是張著似貓般的眸,有些迷惑地靜靜凝著她。
印象里,只有奶娘會這么溫柔對她說話,但眼前這個說話好溫柔,長得好美、好美的女子不是奶娘,是誰呢?
對她的沉默不以為意,溫泓玉一雙柔荑撥開孩子鬢邊濕了的發絲,一邊說:“我已經讓——”
話到嘴邊,卻因為霍然的小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而頓住。
“阿娘……”
微啞的軟軟童音逸出,溫泓玉身子一僵,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響應。
“阿娘……不要丟下然兒……”
她的心因為這孩子而微微一促。
落入耳底的話雖簡單,卻充滿了渴求,讓她舍不得道破。不過……真要說起來,她的確是孩子的阿娘啊!
頓時,她胸口漲滿柔情,一手握住孩子的小手,忍不住承諾她!胺判,阿娘會一直待在然兒身邊,不會走開。”
“阿娘、阿娘……”感覺握住自己的那雙手溫柔軟膩,霍然瞬也不瞬地凝著她,反復地低聲嚅著。
她彷佛怕她隨時會消失似的,小手將她握得緊緊的,那雙定定望著她的眼眸閃著憐人的水光,溫泓玉的心柔軟得一塌糊涂。
出嫁前,她聽說霍循的前妻生下孩子沒多久便撒手人寰,加上忙碌的城主阿爹,她能料想這孩子有多孤單寂寞,多么渴望母愛。
方才,她還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當個稱職的后娘,但見過孩子后,她卻在突然間有了信心。
如果這孩子不排斥她,兩人若處得好,或許當現成的娘也不錯。
真希望霍循能明白她真心想要成為他的妻子、他的家人,回應她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