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世貿的蘭花展,為期九天,將展出上千蘭花品種,各地蘭藝名家?guī)砩先f盆珍貴品種參展,數(shù)十個育蘭單位聯(lián)合展出嘉德利亞蘭、拖鞋蘭、蝴蝶蘭、石斛蘭、四季蘭、文心蘭、虎頭蘭及其它屬別蘭花。
庚明苑內湖分店暫停營業(yè),員工全派駐到現(xiàn)場支持。
大家忙得焦頭爛額,因為訂單接不完,情緒很亢奮,沒有人喊累。
譚真明時而協(xié)助買家選蘭,時而買便當、買飲料,像打雜的,招待買家也服務員工們。
莫燕甄更是傾全力協(xié)助,天天駐守現(xiàn)場,最早到最晚走,她細心地幫買主們選購蘭花,拍照紀錄,每晚回去后,又上網更新展場日志,與各種蘭花存貨。
展覽的最后一天晚上,下起大雷雨,來客數(shù)大減,同事們終于可以稍稍喘一口氣。
莫燕甄拿相機拍照,正對準一株白色蝴蝶蘭,旁邊走道,一名長發(fā)女子,帶五名孩童過來。
李寶儀激動地抓住莫燕甄的手!笨吹經]?她就是老板的女朋友郭小姐。”
莫燕甄只看到她的側面,長發(fā)蓬松烏亮,白色系,緊身長裙的三件式套裝,凸顯好身材。那女子一手牽一個孩子,后面還纏著三個,看得出孩子們非常依賴她。
“你們快過來,這都是譚叔叔培育出來的蘭花。很美吧?”
聽見她的聲音,莫燕甄放下相機,上前一步。
女子轉過臉來,指著另外一盆紫色的蝴蝶蘭!边@蝴蝶蘭,像不像一只只蝴蝶呢?可是這蝴蝶是不能飛的喔,還有這種,聞聞看,這種蘭花有香味……”
莫燕甄看她笑著跟孩子們說話,嗓音如此溫軟慈愛,滿面笑容。她有著教女人妒忌的好皮膚,膚若凝脂,這使得她右耳珠上的紅痣,更明顯。
莫燕甄呆立,如遭電擊?戳擞挚矗谴_實是紅痣,那眼耳鼻嘴,五官輪廓,確實是……不可能,不可能!她是高青梅?她是譚真明現(xiàn)任女友?!
莫燕甄顫栗,走更近些,在她肩側,喊一聲:”高青梅?”
“嗯?”郭雪貞轉過臉來,應了這個名字。
莫燕甄永不會忘記這剎那,對方的表情,太精彩了,面色如土,原來是真的。這位郭小姐,驚得沒有血色。
有半晌,她們只是看著彼此,就好像世界消失,只剩彼此對望的目光。孩子們拉著郭雪貞的手,納悶她忽然的靜默。
莫燕甄先開口。”應該不會有人剛好五官長一樣,連右耳的痣位置都一樣吧……郭小姐嗎?妳好,需不需要我自我介紹?”莫燕甄覺得渾身燃燒,彷佛連皮膚都燙到要起火。而郭雪貞,像木頭人般愣著。
孩子們很敏感,嗅到莫燕甄的敵意,挺身而出,擋在她們之間,他們罵莫燕甄——
“妳要做什么啦?”
“不準欺負我們的雪貞姨喔。”
“走開,走開!
“再不走我打妳……”孩子們去推莫燕甄,為了保護郭雪貞。
多好笑,莫燕甄嗤地笑了,恨恨地看著對方!闭嬗腥,妳是好人,我成了壞人。妳是郭雪貞?還是高青梅?我要叫妳哪個名字……還是直接叫妳譚先生的女朋友?”
郭雪貞開始劇烈呼吸,好似喘不過氣,雙腿竟在打顫。
莫燕甄感到好笑,沒想到向來膽大包天的高青梅,變得這樣膽小了?也對,她是該驚得恐懼。
“拜托……”結果,郭雪貞只吐出一句話。
莫燕甄立即紅了眼睛,她盼了多久,要將該死的高青梅找出來,要將她千刀萬剮,要揍她,甚至想殺她,想了各種凌遲她的辦法……
當這一刻來臨,仇人現(xiàn)身,莫燕甄竟氣得……氣得……眼睛紅了。
莫燕甄想象不到,無恥的高青梅吐出的第一句話竟是”拜托”。襯著慘白的面色,可憐的一句”拜托”……
難道這聲拜托,就打發(fā)掉她這幾年的心痛歷程?
孩子們突然齊聲大叫走開,引起旁人注意,譚真明看見她們,過來關切。
“怎么了?”譚真明看著她們。
孩子們拉住他告狀。”這個阿姨講奇怪的話……”
“叔叔,她對我們阿姨好兇……”
“我們不喜歡她,叫她走開啦!”
“怎么?妳們認識?”譚真明困惑地看著莫燕甄。
“你沒聽見嗎?”莫燕甄笑。”我正在欺負你的女朋友!
“妳開什么玩笑……”但看見女友面無血色,目露恐懼。他握住女友的手,攬過來!睕]事吧?”
這可好了,先是孩子們保護她,這會兒則是男朋友。莫燕甄笑意更深,眼里的怒火更炙。
郭雪貞抽開被他握住的手,慌亂地說:”沒事,我沒事……別聽孩子胡說。”
“妳對她做了什么?”譚真明問莫燕甄。
莫燕甄問郭雪貞:”妳說,我對妳怎么了?還是我來說說妳對我怎么了……”
“妳真幽默……”郭雪貞跟譚真明說:”我們剛剛認識,閑聊后發(fā)現(xiàn)大家以前念的都是文杰高中,所以多聊了幾句,我約她改天見面,想找她幫我刺青!
他困惑地問:”妳要刺青?妳確定?”
莫燕甄惡意道:”老板女友,我可以打對折。還有,別人是都強調無痛紋身,我是很痛紋身,這是我的特色。”
郭雪貞笑了。”莫小姐好幽默。”
譚真明退后一步,打量兩人,最后將目光落在莫燕甄臉上。
“莫燕甄,妳想干么?”他不是笨蛋,感覺得出氣氛異常。
“就說她在欺負阿姨啊!
“她剛剛跟阿姨講話的表情好可怕喔。”
“阿姨嚇到都講不出話了……”小孩子們又七嘴八舌嚷嚷。
莫燕甄依然是冷冷地微笑著,可是心在狠狠地破裂中。
譚真明的話,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將她推向恨的深淵。
但被重傷的,被狠狠踐踏的那個人,明明是我。
莫燕甄看著郭雪貞,卻對譚真明說話:”老板,我有話講——”
“莫燕甄……”郭雪貞上前,攬住莫燕甄手臂!眲e理他,他這幾天蘭花展太累了,變得神經兮兮的!庇指T真明抱怨:”你真是的,我們女人剛剛聊得正好,我跟莫小姐一見如故呢!”郭雪貞拿出名片,塞到莫燕甄手里。
“記得我們約好了喔,要打電話給我喔!彼龖┣蟮厣钌羁粗嗾纭!币欢,一定要聯(lián)絡我……我不管多忙一定接妳電話,一定……”
“何必改天?”莫燕甄說:”等一下大家一起去吃宵夜,三個人聊天,更熱鬧。”
“外面下大雨,很不方便,改天好了……記得喔!惫┴懤∧杏。”已經很晚了,我去取車,你先幫我?guī)Ш⒆舆^去……”她慌亂地把人都帶走。
莫燕甄瞪著他們的背影,她不會原諒這個女人,絕不。
這時,同事們收拾完畢,明日要來整理會場,終于可以喘口氣好好休息了,大家約了要去吃宵夜,也邀請莫燕甄。
“我不去。”莫燕甄凜著臉說,拿了包包要走。
李寶儀攔下她!眾叢皇球T車來的嗎?外面下大雨,騎車危險,妳跟我們去吃宵夜吧,阿文可以載妳回去……”
“我不餓!蹦嗾缂敝,李寶儀又拉住她。
“有雨衣嗎?”
“拜托妳啰嗦夠了沒?!”莫燕甄吼。
同事們錯愕,莫燕甄的壞脾氣又發(fā)作了,大家悻悻然離去,懶得跟她吵。
全被她氣走,好極了,莫燕甄故意繞路從另一個出口出去。什么有沒有雨衣?什么一起吃宵夜,什么狗屁關心,全是假的,令人作嘔。她暴躁地走出展場,暴雨淅瀝,天黑地暗,連路燈都慘淡,柏油路變小溪,雨水積聚,汩汩流淌。
莫燕甄沒撐傘,她想著那無恥的女人,想著譚真明保護她時的表情,想著她竟然有臉去什么愛兒基金會。
高青梅存心換名字躲債,夠卑鄙,還故意跟她當初崇拜的偶像談戀愛?而自己則是日夜不得休息,到處兼差,過著生不如死的黑暗生活。
太過分了!
莫燕甄氣壞了,無視暴雨擊打,恍惚著穿過馬路,走到機車停放處。雨水將身子淋得濕透,衣裳濕透,纏膩身上,像多年捆綁她捆綁得無法呼吸的恨意。她忍著眼睛的不適,找出鑰匙,發(fā)動機車。
機車沒動靜,她扳開踏桿,用踩的發(fā)動。狠狠踐踏一陣,機車毫無動靜,連這陪了她多年的老機車也跟她作對嗎?!
可惡,可惡!
我踩死你,混蛋!
“妳干什么?”有人吼她。
她回頭,看見譚真明的黑色跑車。他在車內,按下車窗對她吼,看起來很氣。
他又在火大什么了?混帳。
莫燕甄不理他,繼續(xù)發(fā)動機車。
譚真明推開車門,拿了傘跑過來。
“妳過來……”他拽住她的手就走。
“我不要。”莫燕甄弓起身抵抗,右手抓著機車不過去。”你給我放開。”
“妳瘋了?!這么大的雨連雨傘都沒有,妳發(fā)什么機車?”
“關你屁事!關你屁事!”她吼!痹俨环砰_我揍你!
“莫燕甄!”即使撐傘,雨勢太猛,他也幾乎淋得濕透,白襯衫貼著胸膛,看得見他氣得渾身肌肉繃緊,是這樣一個高大魁梧的大男人,可是莫燕甄不怕他,他拿她沒轍。
莫燕甄用力抽出被握住的手,吼:”走開!”又去踏她的機車,一下下,刺耳的聲響。
他咬牙!眾呎媸恰屛液芑鸫!辈还芰耍屗挥暄退篮昧,上車,飛馳而去。
莫燕甄沒看他,只瘋狂地踩踏板,引擎沒動靜,這機車像是死了。她已經忘了自己拗在這里是為什么,大雨算什么?機車發(fā)不動又怎樣?跟胸口快爆炸的憤怒比,這些全都無所謂了……
譚真明將她的身影狠狠拋落后頭,他受夠莫燕甄乖張的個性。
大雨淅瀝,擋風玻璃布滿水痕,雨刷發(fā)揮不了功用,看不清楚路前風景,到處都是積水。
他想,那個笨蛋就算機車發(fā)動,也很難騎回去。如果發(fā)不動想叫出租車,這么晚雨這么大會有車嗎?
不關你的事!譚真明煩躁地噴口氣。
“我才不要管那個笨蛋……”
可是這么晚了,她一個人杵在那里,萬一還是發(fā)生什么危險?還是騎車回去的路上有什么狀況……這一想,他猛一煞車,回轉,又瘋狂地駛向原處,并且比離開的時候開得更急,還無法停止地胡思亂想,各種可怕狀況全躍入腦海,他越想越恐懼,無法承受莫燕甄出任何狀況……
他心急如焚趕到,看到那固執(zhí)的身影還在,譚真明大松了口氣。下車過去,這次他學聰明了,不喊她,直接用撈的,將她攔腰撈起,就往車子走。
她嚇一跳,尖叫,發(fā)現(xiàn)是他,就用腳踢他,又咬他,可是他手臂像鐵做的,穩(wěn)穩(wěn)牢牢地將她箍住在懷里,推入車廂,砰,關門。
他也上車,打開暖氣,還按下汽車鎖。
“喂!你——”
“妳閉嘴……我現(xiàn)在,非常非常生氣!
她罵:”我有說要上車嗎?你這是擄人,接下來是不是要勒索?我才非常生氣,你有什么好氣的!
他咬牙說:”氣我沒辦法不管妳,所以拜托妳閉嘴。”
那句沒辦法不管妳,讓莫燕甄愣住。
又看他僵著臉,跟她一樣全身濕透,很狼狽。他們倆像落湯雞,車座位也跟著濕答答。他實在沒必要這么多事,他可以不用管她的,為何他挨罵了還要踅返,硬是把她帶走?還說什么沒辦法不管她。
“我知道了……”她說,咬著拇指,瞅著車窗外。
“知道什么?”
“知道你為什么那么怕我出事,硬要管我。”
“那么妳說,妳覺得是為什么!
“因為我對庚明苑來說很有用,自從我加入,你的店業(yè)績大好,讓你賺了不少吧?所以你緊張我,怕我出事,我畢竟還有利用的價值,多好!
譚真明聽完,沉默幾秒,問:”妳會開車嗎?”
“會啊。”
“很好。”
吱——汽車猛地煞住,譚真明打開車門,走出去。
“喂?”燕甄探出車窗喊:”你干什么?”看他走入暴雨中,莫燕甄按喇叭!蔽?你的車,你回來。”
莫燕甄拔了鑰匙,追過去!蹦惆l(fā)什么神經?快回車里。”
他不理,繼續(xù)走。
“你干么!你不管車子了嗎?”
“讓妳開,妳開回去!
她拉住他。”譚真明!”
他猛一轉身,狠瞪她。”我快發(fā)瘋了,妳真的讓我快瘋了……”
她怔住,他痛苦的模樣,教她眼淚上涌。她抿住嘴,快哭了。
他怒吼:”妳知道妳講的話多傷人嗎?什么叫因為妳還有利用價值?難道我緊張妳不能是因為我喜歡妳所以關心妳?我是很卑鄙的人嗎?妳說、我是很卑鄙的人嗎?!”
她身子一震,淚落下,她嚇到了,原來沈穩(wěn)內斂的譚真明也會失控,而且是被她氣的。
“對不起……”她哭了。”我收回剛剛的話……你不卑鄙,你是最好的人……壞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