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致的別苑庭院里,綠草如茵,松柏常青。
桀騖不馴的身影看似心平氣和,手持泛著精光的寶劍,瀟灑如風,專注練劍,實際上這段日子對玄勍御而言異常難熬,他可以由分散各地的手下那兒得到所有訊息,唯獨瑤光例外,自她踏進鎮國將軍府后,就如同人間蒸發。
無法得知有關她的任何消息,令他焦躁不安,偏又不想表現出來教鐵萬山發現,僅能在心里兀自干焦急。
以前老嫌她在他身邊打轉吱吱喳喳,很吵很煩,直到現在方知,先前不覺得孤獨寂寞,皆因有她陪伴。
心浮氣躁的劍尖無比銳利地削下一小段松樹,假想此刻被他削下的是君傲翊的人頭。
鐵萬山一邊看他練劍,一邊呈報最新收到的消息!干僦鳎鲑u啟先的狗官接連死去,玄騰敬懷疑為失蹤的少主所為,下令要求君傲翊不論生死務必逮著少主,而少主的分身出沒各地,使各地官府亂無頭緒,開始胡亂抓人!
寶劍直指天際,大氣不喘一下的玄勍御長腿打了個旋子,悠然道:「那些個膿包除了鬧得百姓人心惶惶外,成不了啥事,至于君傲翊,他不容易被誤導,不會率人到處疲于奔命,勢必會守在京城等我!
君傲翊了解他,一如他了解君傲翊,這是他與君傲翊片刻都疏忽不得的對抗。
「少主說得沒錯,君傲翊確實不像其它人亂了陣腳,一直都待在京城!
「他想來個甕中捉鱉,偏偏我不是鱉,而是打算置他于死地的獸!勾浇菗P起一記嗜血笑容,渴望將君傲翊撕咬成碎屑。
「君傲翊非等閑之輩,少主與他交手,千萬要小心!乖浽栽诰榴词稚系蔫F萬山,不敢掉以輕心。
額際沁著薄汗的玄勍御收劍入鞘,氣定神閑!歌F伯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玄騰敬那些不成材的兒子們近來怎么樣?可有斗得你死我活?」
「已經開始了,老大和老三昨兒個狹路相逢,當眾大打出手,他們的貼身侍衛也打得不可開交,互有傷亡。老五、老七跟老八的混亂亦不輸人,三人在玄騰敬跟前互揭瘡疤,誰私吞貢品、誰強占民女、誰收受富賈士紳好處全揭了出來,得知兒子們這些狗屁倒灶事的玄騰敬雷霆震怒,將所有兒子叫去,依其罪行做出懲治!
他不屑地哼了哼!感⌒椭文膰樆5昧怂麄,不過玄騰敬被激怒了,倒是讓我心情愉悅,那官員上朝合奏請求玄騰敬出兵攻打契丹部族的事進行得如何?」
「回少主,非常順利,因為明珠公主之死契丹部族遲遲未派人前來請罪,徹底激怒玄騰敬,他已下旨調兵遣將出征契丹部族,一部分的軍隊被移往大漠,加上鎮壓山西災民及各府各州零星出現的暴動,另一部分的軍隊亦被調離京城了!故虑轫樌媒倘藷嵫序v。
「除了君傲翊所領軍的人馬及小部分軍隊駐守京城外,目前的京城形同空城!龟幹\得逞的冷笑,勾揚。
「確實如此!硅F萬山嘴角亦噙著笑容熱切期待。
「自神機營那兒偷來的火藥呢?是否存放在安全的地方?」從前他最擅長的即是胡作非為,現下他利用自身長才,暗中指派待在神機營的下屬,神不知鬼不覺分次偷走大批足以炸毀整座京城的火藥。
君傲翊人不在神機營,得到消息后已難以追查,定是驚愕又震怒.他真想親眼看君傲翊的表情,絕對非常精采。
「是,絕不會有人想到火藥已被偷偷運回京,就存放在熙來攘往的百年佛寺下。」到處都有他們的人,所以他們可以如入無人之境地盜走火藥,再扮成販夫走卒,分批將火藥藏放在佛寺里。
玄勍御滿意頷首,關心詢問:「咱們的人馬集結準備得如何?」
「兵器、糧草皆已就定位,人員也已經集結完畢,至于暗伏在京里的弟兄們也做好了準備,只消少主一聲令下,即可里應外合攻入京城!
「京城已經許久沒有被鬧得雞飛狗跳,既然我回來了,當然得好好鬧上一鬧,不然怎么對得起京城小霸王這稱號?」邪惡的笑容張揚,閉上眼,想象火藥點燃,在京城四處爆炸、塵土飛揚的情景,肯定比元宵鬧燈會更為熱鬧有趣。
官兵們為了追查人犯勢必會在各個爆炸地點來回奔波,老百姓被嚇得四處逃竄,他們的人則趁亂殺入京城,玄騰敬絕對想不到他的末日會在斷垣殘壁中降臨。
渴望復仇的熱血汩汩奔騰,玄勍御及鐵萬山皆熱切期盼置玄騰敬于死地的那天及早到來,雖然引爆炸藥會傷及無辜,但對于一心一意要報仇的他們來說無關緊要,只消能夠報仇雪恨,再大、再多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對了,少主,楊民義探得一項關于瑤光的消息!怪匾氖掠懻撏,鐵萬山提及已多日不曾提起的瑤光。
唇角的狠笑瞬間凝結,玄勍御眼眉低斂,把玩懸佩在身上的玉佩,佯裝若無其事問:「人已經死了嗎?」
「并沒有,但是離死已不遠矣!硅F萬山忠實陳述。
臉上的表情平靜無波,唯有撫向玉佩那顫動的指泄漏了心事,低沉的嗓音追問:「怎么說?」
「聽說她被打得很慘,不停嗚嗚咽咽哭著求死。」說到底,終究是相處過一段時日,對瑤光有些感情,聽聞她悲慘的遭遇,鐵萬山感到于心不忍,十分歉疚。
玄勍御靜默了好半晌,松開玉佩,緩緩開口問:「消息來源正確嗎?」
「說出這項消息的人是鎮國將軍府的家仆,楊民義見他到小酒館飲酒,借故攀談,灌了他不少酒,這人口風很緊,直喝到八分醉才說出這事,但并未直言受苦的人是瑤光,只說是一名犯下大錯的丫頭不肯認錯,是以被關進柴房加以審問,楊民義推測那名家仆口中的丫頭應是瑤光無誤,我也同意他的看法。」
一般犯錯的丫頭不是被杖打數十趕出家宅,就是被直接打死了事,不可能花時間關著一個丫頭折磨老半天,不愿讓她輕易死去的原因,不外乎是還未從她口中得到想要的情報,才會讓她茍延殘喘地活著。
玄勍御陷入沉默,圍繞在心頭的盡是鐵萬山所說,瑤光不停嗚嗚咽咽哭著求死的畫面,她是個很開朗愛笑的姑娘,常常在他這里受了委屈,轉過頭沒多久便又精神奕奕,笑得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這一回她肯定是遭受百般凌虐,再也無法抱持希望,方會哭著求死。
她會有今日的下場,皆是他一手造成的。
心,惡狠狠揪擰,為那個再也笑不出來,一直哭泣的女子。
凝定不動的五指屈握成拳,忿怒的咆哮不受控制地自喉頭沖出。
鐵萬山結實嚇了一跳,驚問:「少主,你怎么了?是哪兒不舒服嗎?」
玄勍御先是閉上眼,緊接著又張開,毅然決然作出決定!该巳蕚湟幌,咱們回京!
「什么?!少主,你怎么這么突然要回京?」雖然事情發展全照著計劃進行,且他們的人馬已準備就緒,鐵萬山仍被他突來的決定嚇壞了。
「反正我們的人馬已蓄勢待發,擇期不如撞日,就這么決定也沒啥不好!顾f得云淡風輕,事實上已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騎上一匹快馬趕回京城殺入鎮國將軍府,救出僅剩一口氣的瑤光。
瑤光,可憐的瑤光,她恨他嗎?開始恨他了嗎?
鐵萬山看著臉上波瀾不興,眸底卻已盛滿不舍、憐惜以及怒火的少主,登時恍然大悟。「少主突然決定提早返京,是為了瑤光嗎?依照目前所得到的消息,盡管她飽受折磨,但性命仍舊安全無虞,少主大可不必急在這一時。」
灼灼目光射向想勸他再忍上一忍的鐵萬山,冷硬地道:「我不想再等了,君傲翊的耐性沒有多到等咱們攻入京城的那一日,再得不到他要的,他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了瑤光,作為給我們最直接有力的警告!
「可是咱們早已有犧牲瑤光的心理準備了不是嗎?少主為何突然心軟改變主意?若說覺得對她有所愧疚,少主大可不必耿耿于懷,因為我也有愧疚感,咱們盡可將這份歉疚放在心底,不必沖動行事!硅F萬山說得口沫橫飛,力勸他放寬心。
「別再說了,我不會改變主意!剐⻊陀膽B度堅決強硬,沒有轉圜余地。
鐵萬山看著堅持不妥協的少主好半晌,詫異問:「少主的心不是一直都在苑舞秋身上嗎?為何會突然為從來都不放在心上的瑤光心急?」
假如今天少主是為了苑舞秋嚷著要殺回京城,他尚可以理解,但是為了一再推拒的瑤光不顧一切殺回京城,便讓他感到茫然。
玄勍御沉默不語。是的,他的心向來都在蝶兒身上,可如今也確實是為了平凡無奇的戚瑤光心急如焚。
是因為這段日子沒見到她燦爛的笑顏,格外想念所致嗎?或是許久沒吃到她精心烹調的藥膳的關系?
又或者沒有她在周圍兜轉,說一些不重要的風花雪月的緣故?
他已經習慣了每天有她陪伴在身旁,而且她對他始終死心塌地,就算被君傲翊抓了,依然堅守誓言,他不能再讓她任君傲翊折磨欺凌,君傲翊對不起他太多、太多,還無恥奪去他的珍寶,這一次他不會再任君傲翊為所欲為!
他的心在不知不覺中讓瑤光悄然進駐,她是來得那般無聲無息,待他發現時,已無法將她冷硬驅離。
「少主!」
「我對不起瑤光,她信守著對我的承諾,我不能眼睜睜看她為我賠上性命,蝶兒不曾為我做過的事,她為我做了,這就是我決定殺回京城的最大原因,當然就我們方才所討論過的,我們的人馬已準備充足,也該是時候了,不宜再拖下去。」僅剩些許的良心,這美好的部分為瑤光而存在,這一刻他明確知道,他不想失去她,他想要緊緊抓握住這最后一絲光明。
瑤光,正是為他帶來最后光明的人。
鐵萬山眼見勸阻不了,長長嘆了口氣,妥協同意!干僦髡f的不無道理,反正我們的糧草、人馬及所有計劃都部署完成,何況玄騰敬大半的兵馬都已被調離,此時殺回京,正好殺玄騰敬一個措手不及,屬下這就立刻交代下去。」
「有勞鐵伯了!剐⻊陀⑽㈩h首,將此事交由鐵萬山去辦。
眉頭深鎖的他目光蒼茫地望向隔著重山峻嶺的京城方向,迸射出堅定光芒,滿滿自信,背水一戰的他將要翻云覆雨,讓已紛亂不斷的京城陷入更大的飄搖動蕩。
誰生,誰亡,沒人料得準,唯一能肯定的是,所有對不起他的人都會付出最為慘痛的代價,無一人能夠幸免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