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作了好幾日的噩夢,喝熱茶又燙到舌頭,蕭晴氣得直接將茶盞摔了,破口大罵,搞得人仰馬翻,可是卻散不去周身的浮躁。
直覺告訴她,益州之行只怕出事了,陳四不但沒有解決李三娘,還將自個兒曝露出來。
隔日一早,她接到陳四的傳話,心下松了一口氣。
陳四剛平安歸來,便匆匆忙忙趕到蕭晴名下的胭脂鋪子。
見到他一身狼狽,她不由得眉頭猛跳,剛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感覺不妙,「你怎么了?」
陳四雙膝一跪,「李三娘一家被救走了!
「什么?」蕭晴的身子一晃,若非及時抓住椅背,順勢在椅子坐下,這會兒已經癱軟在地。
「小的剛剛準備打翻燭火,就被人從腦后打暈,若非下面的人見我遲遲沒有回客棧,尋了過來,小的只怕會在那兒躺上一夜!
「你醒了就沒見到李三娘一家人了?」
陳四點了點頭,「小的先藥倒李三娘一家人,還做好布置,事后追查只會認定李三娘睡著了,不小心打翻燭火,可是沒想到有人躲在后頭等著破壞小的的算計!
「我再三交代你,做任何事都要留點心眼!谷羰鞘稚嫌胁璞K,蕭晴肯定氣得直接砸過去。
「對方的身手太好了,小的根本沒有察覺到他們靠近!龟愃恼娴暮軣o奈,人家經過訓練,豈是他這種東一個西一個學本事的能相提并論?
蕭晴教自個兒冷靜下來,這會兒心急沒用,還是先搞清楚情況,「動手之前,你可有先試探李三娘?」
「有,小的借著討水喝試探了幾句,說自己是從京城來的,主子是靖安侯夫人,這次前來是來幫主子尋鋪子,主子想在那兒做生意。小的見她神色不太自在,但不見驚慌,她的丈夫還一直說個不停,明顯不清楚當年的事。」
「當初李三娘成了世子爺的奶娘,我就有言在先——不能說出靖安侯府,一旦發現她家人利用靖安侯府干了什么壞事,他們一家就等著進大牢!故捛缫恢焙軕c幸自個兒有先見之明。
「試探后,小的又等了一日,見李三娘并沒有逃跑,才進一步采取行動!
蕭晴感覺心稍稍安穩下來,李三娘很可能是單純受到宮變的驚嚇,當然也可能察覺了孩子不太一樣,但并非發現什么證據,不過這個人留著總是隱患,而且還落在衛洵手上……這會兒不能胡思亂想,免得自亂陣腳。
「你讓人盯緊世子爺,務必掌握他的一舉一動!
「夫人放心,小的將手上最機靈的兩人派出去盯人,小的還想收買京城一二十個乞兒,劃分區域,保證世子爺走到哪兒都逃不過糾纏,不但教世子爺寸步難行,還能掌握世子爺的行蹤!
聞言,蕭晴滿意的點點頭,終于有一點腦子了。
「不過,收買乞丐得花不少銀子……」陳四難為情的一笑。
「待會兒去帳上支一千兩,不要舍不得花銀子,最重要的是把差事辦好!
陳四垂手應是。
「另外,派幾個人守在世子爺在通州的莊子,世子爺不可能將李三娘一家帶回侯府,最有可能放在那兒!
「是,小的待會兒就去安排!
蕭晴擺了擺手,示意陳四出去,過了會兒若無其事的走出去,帶著守在外面的季嬤嬤離開。
「你怎么變成了乞丐?」李珩興奮的繞著衛洵打轉,從來沒看過他這么狼狽臟亂的樣子,真是太稀奇了。
衛洵伸手作勢攔阻他,「你別靠過來!
李珩給他一個白眼,「你這么臭,我還不想靠過去!
「你以為我來這兒容易嗎?」衛洵也覺得自個兒快臭死了,混在府里的泔水桶中間出府,能不臭嗎?他連忙擺了擺手,「你趕緊命人給我準備熱水沐浴!
李珩命身邊的內監侍候衛洵梳洗更衣,好奇的看著元忠,「你家世子爺出了什么事?」
元忠苦笑,「這兩日京城有一半以上的乞丐都盯上我家世子爺。」
李珩瞪大眼睛,「京城怎么會有乞丐?」
「京城當然有乞丐,不過他們平日只會在飯館附近打轉,而且多在城南,殿下沒什么機會見到他們!
頓了一下,李珩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昨日他突然向孤借莊子一用,就是因為有人動用京城的乞丐盯著他?」
元忠點了點頭,「原本世子爺準備將他們一家安排在通州的莊子,可是前日一出門就發現乞丐的不對勁,心想莊子應該被人家盯上了,只能另尋地方安置,免得半路發生意外,功虧一簣。」
聞言,李珩忍不住皺眉,「姨母這是干么?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事到如今,只差真相了!闺m然雙方并未正面交鋒,可是都很清楚對方干了什么,半途插手帶走李三娘一家,除了世子爺還能有誰?既然心知肚明,對夫人來說,如今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阻止世子爺見到李三娘。
「沒錯,就差李三娘口中的供詞。」
「但愿李三娘知道真相!
「孤先去會一會李三娘!
「殿下還是等等世子爺,從益州到京城,我們的人一路上不斷打探,可是李三娘像個啞巴似的,連個聲音都沒有,昨夜進了莊子,元孝還親口審問,她也只給了一句話——她會將知道的事告訴世子爺!
李珩直接給元忠一個粟爆,「這句話就足以當作證詞!
「是嗎?」元忠眨著眼睛,顯然不太能理解。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說不知道就好了啊!
「若知道什么,直接說出來就好了啊。」
「這會兒李三娘只相信你家世子爺,當然不會告訴元孝!
元忠瞥了李珩一眼,彷佛在告訴他,那殿下干啥想先會一會李三娘?
李珩當然不會告訴元孝,孤就是喜歡湊熱鬧,又不是真的想從李三娘口中問出什么。
半個時辰之后,衛洵全身舒爽的在堂屋見李三娘,聽著李三娘述說知道的事。
「宮變那一夜很混亂,民婦真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只是緊緊跟著夫人,后來回府,民婦覺得大公子不太一樣,雖說不上是哪兒不一樣,但民婦就是有感覺到,直到民婦幫孩子洗澡,發現孩子左右腳的大拇指指腹各有一個胎記,民婦就知道了,這不是大公子,而是秦王府的小公子!
「你怎么會認為孩子是秦王府的小公子?」
「我們在宮里的時候,夫人和秦王府的奶娘曾經各自抱著孩子去恭房,說是幫孩子換尿布。這事原本不該落在夫人手上,可是那日夫人堅持自個兒抱大公子,民婦見當時的情勢不太對勁,以為夫人不放心將大公子交給其他人,因此幫孩子換尿布的事也就沒放在心上。民婦發現孩子不對,很自然的就想起她們離開眾人一起去了恭房的事,肯定是那個時候換了孩子。」
「這么說,你并未親眼看見!
「這還要親眼看見嗎?大公子不可能無緣無故從沒有胎記變成有胎記!
「理論上是如此,可是夫人可以堅持大公子一直有胎記!
「民婦可以證明大公子并沒有胎記!
「夫人可以說你被人家收買!
李三娘怔住了。
「這就是夫人放心讓你離開的原因,因為唯一能證實換孩子的只有秦王府的奶娘,可是奶娘死在那一夜的宮變!
半晌,李三娘遲疑的道:「夫人身邊的親信都知道大公子身上沒有胎記。」
「你既然知道是親信,她們如何敢背叛夫人?更別說,夫人早就將身邊的親信清理掉了,除了一個奶嬤嬤在青州,其他只怕都死光了!
李三娘驚恐的抖了一下。
「你不應該覺得奇怪不是嗎?你想必早就預料到,若不離開可能慘遭毒手,因此才會借口受到驚嚇,無法照顧孩子!
略微一頓,李三娘點了點頭,「夫人原本就是一個疑心病很重的人,民婦心里有事必然會常常岀錯,夫人遲早會對民婦起疑,她想要除掉民婦太容易了,民婦一定要在夫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脫身。」
「沒錯,若不是你逃得快,你肯定會出事!
李三娘緊張的看了衛洵一眼,雙手捏著拼攏的雙腳,「世子爺,民婦不是不想說出來,只是……」
「我明白,你一個小老百姓能保住性命就很不容易了!剐l洵從來不是個苛刻的人,小老百姓在權貴眼中就是螻蟻。
「謝謝世子爺諒解!
「你們一家暫時住在莊子上,等這件事情落幕了,我會派人送你們回去!剐l洵起身走出堂屋。
坤寧宮
「母后。」李珩今日像只快樂的小鳥,歡喜的繞著蕭嫣打轉,逼著蕭嫣不得不放下剪刀,暫停手邊修剪盆栽的活兒。
「你這是怎么了?」蕭嫣左右歪了一下腦袋瓜,打量著他,「兩眼閃閃發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
「好事,真的是好事!估铉裨谑掓躺磉呑讼,激動的想握住她的雙手,可是剛剛碰到又覺得不妥收了回來。
問題是,他的心情平靜不下來,忍不住又伸出手,然后又收回來,就這樣來來回回,看得蕭嫣眼花撩亂。
「你在唱戲嗎?」
深深一呼吸,李珩試著冷靜下來,首先要確認一件事,「娘,小弟是不是左右兩腳的大拇指指腹都有胎記?」
蕭嫣愣怔了下,「你怎么知道?」
「這事沒有人知道嗎?」
「除了照顧他的奶娘和蘇嬤嬤,這事只有母后和你父皇知道。孩子還小,這種事不宜大肆宣傳,免得教有心人利用,奶娘和蘇嬤嬤都很清楚,后來……」蕭嫣已經感覺到有事發生,激動的拉住兒子的衣袖,「你怎么問起小弟?」
「母后,您先冷靜一點,聽我說!
「我很冷靜,你趕緊說!
李珩覺得娘一點也不冷靜,感覺衣袖快被扯壞了,不過他不敢再羅嗦,還是趕緊道來,「衛洵左右腳的大拇指指腹有胎記!
「什么?」蕭嫣下意識的握緊雙手。
「母母母母后,您小心一點,別扯壞我的衣袖,這衣服第一次上身!估铉裨囍鴮⒁滦淅貋,可是母后扯得太緊了,他扯不動啊。
松開手,蕭嫣沒好氣的往他左手臂上一拍,「扯壞了又如何?難道母后還能缺你一件衣服嗎?」
「母后不是教我當老百姓的好榜樣嗎?」蕭嫣沒耐性聽他廢話,「你給我說重點!
「衛洵應該是我小弟!估铉窈芩斓恼f了。
「洵哥兒……這是怎么回事?」
「這事說來話長……」李珩細說從頭,一開始的猜疑,否絕又否絕,當時還真的沒有想太多,直到撞見母后筆下的小弟跟衛洵一模一樣,埋在心里的懷疑種子開始生長。想要查出真相,就必須找到十多年前侍候的人,這可不容易,畢竟過了那么多年,姨母必然清理干凈了,不過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找到了李三娘,得知李三娘當時的發現。
蕭嫣的心久久無法平靜下來,腦子不斷的回蕩著一句話——洵哥兒真的是她的琛兒嗎?
「母后,您還好嗎?」
蕭嫣再次扯住他的衣袖,聲音微微顫抖,「這是真的嗎?」
李珩充滿同情的看了衣袖一眼,可憐巴巴的說:「母后要見李三娘嗎?」
「不,母后要見洵哥兒。」蕭嫣慌慌張張的站起身,就想往外跑。
李珩趕緊起身攔下來,「母后啊,這事您可不能著急,他又跑不掉,母后想見他,隨時可以見到,可是母后不能莽莽撞撞的沖到靖安侯府,這會嚇壞所有的人,一旦事情抖出來,姨母又不承認,這事麻煩可就大了。」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她怎么還能不承認?」蕭嫣越說越氣,蕭晴怎么敢偷走她的孩子?怪不得最近這幾年洵哥兒越親近她,蕭晴對洵哥兒越壞,這是怕她發現孩子掉包的事。
「她可以咬定表弟有相同的胎記啊。」
蕭嫣怔住了,顯然沒想到可以如此死皮賴臉。
「這是衛洵說的,我覺得他比我們更了解姨母。母后不要忘了,將自個兒的孩子跟皇室的孩子交換,這是混淆皇室血統,是要砍腦袋瓜。」
半晌,蕭嫣虛軟的靠著長案坐下來,李珩跟著坐下,聲音帶著安撫。
「母后想認回小弟,但母后應該不想讓姨母賠上性命吧!
「她偷走我的琛兒。」
「是,她是偷走小弟,但是她的孩子代替小弟死了啊!
蕭嫣彷佛遭到重重一擊,雙肩無力的垂下,是啊,妹妹唯一的孩子死了,代替她的小兒子死了。
「母后還是先將此事告訴父皇,跟父皇好好商量!
「我想見洵哥兒。」
「我知道母后急著認回小弟,但是這件事急不得,母后還是先跟父皇商量,我再來安排,不能在宮里,各方勢力盯著宮里,只怕母后見過洵哥兒,隔一日洵哥兒的真實身分就會鬧上朝堂了!
聞言,蕭嫣不由得苦笑,「知道了,母后不急,不會輕舉妄動,今晚就跟你父皇商量,再等你做好安排,母后再見洵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