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接你了。」
暗幽的甬道,她孤單地走著,出口的一線光亮彷佛就在前方,但她走了許久,就是看不到盡頭,直到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悠悠回響。
是誰?她茫然地左顧右盼。
「佑星,是你嗎?」
「你答應過我,會等我的,所以我來了,雨蝶,來接你到我的身邊!
神秘的話語依然不知來處,她看不見說話的人。
但意外地,她并不覺得恐懼,只是彷徨!改悖钦l?」
「不記得我了嗎?你怎能忘了?」
她該記得他嗎?她連他是誰也看不清。
那人沉默了片刻,終于啞聲揚嗓!肝沂悄阕詈薜娜恕!
「恨?」她愣住。「為什么?」
「因為我強迫你做了不愿做的事!
「什么事?」她不懂。
「……你會明白的,有一天,你會想起來!
他低語,字字句句宛如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湖撞開圈圈漣漪,她如夢似幻地聽著。
這算是某種魔咒嗎?她發現自己止不住強烈的好奇,很想、很想看清楚那人的真面目。
漸漸地,她似乎抓到一些身影了,雖然那影子很淡薄。
「答應我,你會想起來……」那人黯然落話后,急速往后退,消失于甬道盡頭。
「你到底在說什么?喂!你別消失啊,喂!」
她焦急地喊,卻已喚不回他——
夏雨蝶從夢中驚醒。
起初,她仍深深陷在那奇異的夢境里,坐起上半身,雙手迷惘地摸索前方,試圖抓到那道無法捉摸的影子。
喂。
夢中的他,沒有名字,甚至沒有臉,只是很淡薄很模糊的影子。
但那個影子顯得如許真實,具有壓倒性的存在感,彷佛主宰著她整個夢境,那陰暗遙遠又透著一線光明的世界。
那人是誰?為什么她會作這樣的夢?為何夢醒之際,她撫著心口,會覺得那里傳來陣陣的痛楚?
除了當年綁架她的三個壞蛋,她不記得自己恨過誰,就連那三個綁架犯也隨著歲月消磨,淡出她的人生。
可那人,卻說他是她最恨的人,還說他是來接她的。
接她去哪兒?
夏雨蝶漫漫尋思,心神恍恍惚惚,凝坐于床上,如一座雕像,窗外雨勢滂沱,狂風呼嘯地席卷,房內,卻是一片靜寂無聲。
慢慢地,她清醒了,回神了,恍然憶起自己正借宿于杜非朋友的別墅。
現在幾點了?
她轉頭,借著室內些微的光線望向床頭小桌上的鬧鐘,時針指向八點四十分。
竟然已經這么晚了!
她嚇一跳,平常自己可是清晨五點便起床的啊,今日怎會睡得這么遲?
她匆匆下床。
電還沒來,外頭仍籠罩于暴風圈中,天色陰暗,室內光線更黯淡。
杜非將收納于櫥柜里的蠟燭全拿出來,當時負責室內裝潢的設計師買了許多裝飾用的各色香氛燭,全被他嫌累贅,掃進柜子里了,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他將香氛燭錯落擺置于屋內各處,一一點燃,燭光搖曳,吐綻芬芳,平添幾許浪漫氣息。
有了光照,他開始準備早餐,燒了壺開水,沖了兩杯濾掛式咖啡,將火腿、洋蔥和青椒切成段,煎成軟嫩的蛋卷。
剛將成品端上桌,夏雨蝶也正好梳洗完畢走出來,仍穿著昨夜他借她的長襯衫,纖細的裸足踩在涼涼的地板上。
他盡量不去看她修長細致的美腿,將視線集中于她的臉,她伸手將鬢邊發綹撥攏于耳后,看來有些局促不安。
是不習慣跟男人獨處嗎?或者,是不想與他獨處?
杜非深吸口氣,推開腦海不受歡迎的念頭,輕快地揚嗓!肝遗嗽绮停^來吃吧!」
「嗯!顾诓妥琅宰,看著他準備的色香味俱全的餐點,秀眉挑起。「你還會煎蛋卷?」
「很稀奇嗎?」他笑睨她。
「嗯,這蛋卷能煎得這么漂亮,不簡單呢!顾澝。
他笑笑!改憧隙ㄊ怯X得男人都是那種進不得廚房的生手吧!」
「我沒這么說!顾D了頓,想想,朝他嫣然一笑!覆贿^你真的令我滿驚訝的!
以后,他會更令她驚訝。
他默默地想,遞給她咖啡!肝叶己群诳Х,家里只有糖,沒有鮮奶。」
「沒關系的,那我加糖就好!顾龔淖郎系奶枪蘩镆艘怀滋牵e杯嘗了一口,覺得有些苦,又加了一匙。
他旁觀她的舉動。「看來你喜歡吃甜的。」
「做面包的人,當然喜歡吃甜啊!」她笑道,拿叉子戳了一口蛋卷送進嘴里,掩唇贊嘆。「嗯,這個好好吃!這蛋還半熟的,有蛋汁呢!」
她太訝異了,這男人的手藝完全出乎她意料。
她吃得滿意,杜非也得意,一面吃早餐,一面偷偷欣賞她進食的模樣。
他喜歡看她吃東西,不像某些女人會在男人面前做作、裝優雅,她吃相很自然,想吃就大口吃,不特別粗魯,卻又給人清爽明朗的印象。
看她吃得如此盡興,他忽然有股沖動,好想就這么一輩子為她下廚料理三餐,交換她親手做的點心和面包。
她會同意嗎?會愿意跟他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嗎?
她彷佛察覺他眷戀的目光,驀地揚眸望向他,與他視線相接時,似有些許羞澀。
「嗯,」她刻意轉頭望向窗外!概_風好像還是很強耶,怎么辦?今天可能下不了山了!
「別擔心。」他接口。「我這邊存糧很充足,應有盡有!
「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她頓住,似乎察覺自己即將失言,連忙斂眸,繼續進餐,借此掩飾心慌。
他看出她的窘迫,胸臆也橫堵復雜滋味,有點酸,有點澀,又有幾分異樣的甜。
「你怕留在我這里無聊吧?」他刻意玩笑地問道,營造輕松的氛圍!敢灰媾?」
「玩牌?」她愣了愣。「撲克牌嗎?」
「嗯!
「可是我只會玩一些很簡單的,像是心臟病或撿紅點。」
「我可以教你,德州撲克,有興趣嗎?」他誘惑她。
「就是電影里常演的那種職業賭徒玩的賭局嗎?」
「嗯哼!
她想了想,還在遲疑,他已不由分說地作了決定。
「我們就玩這個吧!」
他教她玩德州撲克,找出一個封著幾百顆彩色彈珠的玻璃罐,將那些彈珠拿來當成籌碼。
「這些彈珠哪來的?」
「是我小時候收集的!
「你收集這種東西?」
「很奇怪嗎?」
是很奇怪。夏雨蝶但笑不語。她想象不到像他這樣的大男人也曾是個童心未泯的男孩。
兩人靠著客廳那張昂貴的茶幾,坐在地毯上,杜非拿給她一條薄毯,讓她覆蓋著遮住雙腿,雖然私心覺得可惜,但他希望她能自在地放松坐姿。
他先教她一些基本規則,如何切牌發牌,什么時候攤牌,該怎么下注,五張公共牌和玩家自己的兩張底牌可以怎么樣進行組合。
「你知道什么叫同花順,什么叫FullHouse嗎?」
「嗯,大概知道。」她在一堆散牌里揀選了A、K、Q、J、10五張不同花色的牌!高@是順子,如果五張都是同樣花色,就是同花順。FullHouse就是分別有三張跟兩張相同點數的牌。」
「對,就是這樣。這么說一對、兩對、三條、四條你也應該知道嘍?」
「嗯!
「你真的沒玩過嗎?」他取笑她。
「真的!」她也笑了。「我都是看電影學來的!
「看來你是個聰明的學生!顾澋溃_始隨意發牌!傅轮輷淇烁话銚淇瞬煌牡胤骄褪撬梢栽诠才聘婕易约旱牡着浦校芜x五張做組合。比如說現在發牌人面前是這五張牌,而你手里是這兩張,怎么樣才能組成對你最有利的牌組呢?」
「嗯,應該是這樣……」
他說得沒錯,她的確是個聰明的學生,很快便掌握了基礎要訣,也從每一次排列組合中得到樂趣。
一整個早上,兩人都沉浸于牌局中,中午,夏雨蝶自告奮勇掌廚,做了奶油培根意大利面,吃過飯后,杜非煮了壺伯爵紅茶,在清醇的茶香中,繼續玩游戲。
他開始教她下注的要領,她也愈來愈勇于將那些彩色彈珠籌碼一大把一大把地推出去。
「嘿,不要以為是玩假的,就下注得這么干脆啊!」他調侃。
「讓我玩一次嘛,我很想試試『梭哈』是什么感覺!拐f著,她將面前所有的籌碼推出去。
「你確定要ShowHand?」
「嗯!
「好,我跟!」他也很阿沙力!笖偱瓢桑
牌面現出,她是四條,他則是FullHouse。
「YA!我贏了!」她高舉雙手歡呼,笑容燦爛如花,像個小女孩般興高采烈,絲毫沒察覺自己在他面前幾乎卸下了平日恬淡有禮的面具。
可他卻發現了,悄悄地,將這般活潑歡笑的她放進心房,鎖進記憶庫里最珍貴的那一格抽屜。
「你這些彈珠,全是我的了。」她笑謔地捧起一把把彩色彈珠,放回玻璃罐里。
他聽著那清脆撞擊的聲韻,心弦悸動,一個念頭飛快地閃過腦海。
「要不要跟我打賭?」
「賭什么?」
「我們玩二十局,只要你贏了其中一局,就算你贏了。」
二十局里贏一局就算她贏?他是對自己太有自信,或是太瞧不起她?
夏雨蝶瞇瞇眸,有些不服氣!纲什么?」
「如果你贏了,我替你做一件事;如果我贏了,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贏了再跟你說,你放心,不會是有違道義的事!顾χQ,帶點男孩似的淘氣。
她凝睇他,又是狐疑,又忍不住莞爾。
「怎么,不相信我嗎?」他挑釁。
「好啊,來試試看!顾砹司硪r衫衣袖,蓄勢待發,就不相信自己連一局也贏不下來。
「好,你來發牌。」他將整副撲克牌交給她,表明自己并無作弊的意圖。
她笨拙地洗牌、切牌、發牌,不知怎地,突然有些緊張,為了緩和氣氛,她試著找話說。
「你到底是做哪一行的?怎么好像經常到處旅行?」
她是隨口漫問,他聽了,卻是大感意外。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
「。俊顾幻魉。
他自嘲地扯扯唇!肝乙詾槟銓ξ覜]興趣!
為何這么說?她不喜歡他失落的語氣,莫名地想澄清。「我只是不想探人隱私而已!
「如果我說我是職業賭徒,你相信嗎?」他直視她,墨瞳深邃無垠,宛若包含著無數秘密。
她霎時有些迷惘。「真的?」
他點頭。
「好厲害。」她直覺贊嘆。
「厲害?」他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一般人聽到的反應該是厭惡居多吧,尤其像她這么端莊守禮的女人!改悴挥X得我很壞?」
「為什么要那樣覺得?」她理所當然地反問。
他窒住。
「就算你是賭徒,你也沒賭到傾家蕩產啊!而且你現在不是很認真在我店里工作?」
他怔怔地看她,左手不知不覺撫上自己臉上的刀疤。
這道傷疤,很多人看了會介意,對他有所懷疑,可她從初次見到他便不曾將這疤放在眼里。
她說,他看來不像是個壞人,她不認為他壞。
天哪,他好想吻她!好想好想,將這可愛善良的女人擁進懷里,感受她的溫暖芬芳……
不行!他必須忍住。
杜非咬緊牙關,極力克制體內澎湃的渴求,他不能嚇到她,這輩子他最不想做的,便是嚇走他好不容易才尋到的她。
他要的,是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以及,愛。
他希望她能愛他,即便傾盡他此生所有,他都要設法得到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