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歷一張一張被撕去,過了正月十五元宵節,新年的節慶氣氛就算正式落幕了。然后,便又是日升日落,挨著一日復一日。
席寶琳依舊坐在「余暇」里,手上攤著書,就如她過去兩年多來尋常的生活方式。
那個曾經出現在她生命中,叫苗子齊的男子,變成了一個夢,夢醒之后,無論夢中的畫面曾經如何的真實,終究是空的。
近來,她看書的速度變得愈來愈慢,每看幾行,書中的文字總會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苗子齊,中止她的閱讀。
一個月了,他已經消失一個月了。
如此徹底地斷了音訊,再怎么樂觀的人也該死心,何況凡事謹慎、聰明的席寶琳。
她已不再去揣測他對她有沒有過真心,不必傷腦筋要如何面對兩人未來的相處,不必再梗著那股委屈,猜想他究竟是不是一開始就抱著玩弄她的心態。
因為,這一切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生氣、怨恨,只是加深他在心中的重量罷了,至少,她慶幸自己在分別的前一刻,沒有承認愛他,還能自圓其說地安慰自己,留住了一些尊嚴,盡管心底比誰都清楚,她徹底地輸了。
原來,盡管不談情說愛,只做朋友,分離之后還是一樣痛的。
被傷害、被背叛的感覺,并不會因為關系的不同而減輕。
或許,是她太寂寞了,所以,才會讓狡猾的他一步一步地走入她空蕩蕩的心房,當她已漸漸習慣他的存在,喜歡有他陪伴的生活,一下子人消失了,是措手不及,是不可置信,所以才產生痛的錯覺。
她只是需要再重新習慣以往的生活,慢慢地清空他存在過的痕跡,記憶力有限,終有一天,關于他的種種片段都會淡去的。
輕輕吐出一口氣,閉上長期睡眠品質不佳而酸澀的眼,長長睫毛下覆著的是緩緩涌上的濕潤。
再多的心理建設也欺騙不了自己。
她好想他……
眼前的黑暗讓她不知該往何處走,不知該如何拉起這顆沉重的心。
她靜靜地閉著眼,靜待心中那股悲傷隱去。
今天,他不會出現了,以后、未來的每一天,他也都不會再來了……
她該離開了,這樣每天每天,花整個下午的時間,等待一個不會再出現的人的日子,也該結束了。
她悲凄地笑了笑,笑自己真傻,一睜開眼,卻被前方冷不防出現的人嚇住了。
苗子齊竟就不聲不響地坐在她眼前?!
她微啟著口,震驚地發不出聲。
「這么快就把我忘了?」苗子齊扯扯嘴角,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教人又愛又恨的自信表情。
其實,他在ㄍㄧㄥ。
為撐住男人那點無聊的死要面子,他不能表現出失魂落魄的樣子,不能讓她知道,她將他傷得多深。
明知道她就要嫁人,他卻該死地開始為她守節。
說守節并不夸張,只不過不是他自愿的就是了。
當看見她戴上那個男人送的戒指,笑得如此燦爛,對照大年初一她說過的那些話,他終于了解那不是氣話,自始至終,她只是陪他玩個游戲,一場由她精心設計的愛情游戲,他卻以為她和自己一樣,動了真情。
為了讓他明白感情被玩弄的痛苦,她居然笨到用自己的身體勾引他?
不,說勾引也不對,基本上是他色欲熏心,一頭栽進她的美麗和那捉摸不定的神秘氣質,除夕那晚,他很沖動,根本克制不了,她根本沒有機會拒絕,才會發生……
她一定很后悔。
早知道她就要結婚,早知道她還是處女,他就不該壞了她這份完美。
愛她,就要祝福她,放手讓她回到真正愛的那個男人身邊。
[狗屎!]
這是他這一個月來日夜煎熬,為了表示自己不在乎這點痛、為了讓自己重振雄風,才勉強用來催眠自己的說詞。
那天離開「余暇」,他簡直是瘋了,一路以近百的時速在街上狂飆,最后,撞毀了一處建筑工地的大型廣告看板,坐在差不多快爛了的跑車里,被拖吊車拖到修車廠,沿途還有勞警察杯杯「護送」。
不知道是不是打擊太大,走出警局,那個晚上不僅破天荒地喝了個爛醉,為了逃避那太傷人的畫面,帶了個夜店剛認識的女人回家后,居然……「不行」!
「不行」?!
他苗子齊從來就只聽過女人喊「不行了」,沒遇過自己不行了的狀況,這一連串的挫敗完全摧毀了他以往風流倜儻、瀟灑不羈的形象,也讓他性情大變。
這個叫「席寶琳」的女人是他命中的克星,害得他現在除非喝醉,什么女人都看不入眼;甄試模特兒的會上,一個個妙齡女子搔首弄姿,頻送秋波,他怎么看都覺得是庸脂俗粉。
失去了辦什么狂歡趴踢的興致,每天晚上寫毛筆字修身養性寫到三更半夜,感覺整個人就要廢了,老了。
她這個為全天下女人嚴懲惡人的招數太猛也太絕了……要他絕子絕孫的絕。
而他現在居然還得維持風度,面帶笑容,就怕被她瞧見想她想得眼球泛血絲,沒出息的頹廢樣。
席寶琳望著苗子齊,原以為漸漸平復的心情一下子便掀起驚濤駭浪,他還是擁有輕易地左右她情緒的魅力。
全身因心跳速度過快而發顫,她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出現,是為了給她羞辱,看看她是不是找得到愿意為她承諾一輩子的男人?看看她是不是還能堅持只要天長地久,不要一時擁有?
「有什么事嗎?」她在桌面下掐著自己的掌心,硬冷問道。
「呵……」他笑了笑,心在滴血!覆乓粋月不見就變得這么冷淡,以前真是委屈妳了!
那些笑容、那些臉紅、那些感動的眼淚……全都是為了等他上鉤辛苦偽裝出來的,不知他是眼盲還是心盲,竟到現在還不愿相信。
他以為,至少,她曾真的動了心,也許不多,但,總有那么一點點,不然,他不會看不出來她的勉強。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她從皮包里拿出行動電話,撥給小吳。
電話接通后,她略撇過臉,輕聲地說:「喂,你來接我好嗎?」
她是故意說得很溫柔,故意誤導他,雖然他可能早已不在意,但是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結束通話后,她重新攤開書。沒出息的她,因為見到以為不會再見到的他,現在雙腳顫得走不出這個位置。
「不想理我?真的這么無情?」苗子齊聽見她這么輕聲細語地對另一個男人說話,嫉妒得眼睛差點冒出火來。
不過,他得維持風度,如果……如果今天的最后一步棋還是失敗了,他再纏著她,就真的不是男人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她氣得想哭,氣他閑閑沒事又來招惹她。
他凝視她的眼,愈看就愈沈溺其中,愈看就愈不甘心這樣眼睜睜地看她戴上另一個男人送的戒指,走向紅毯的另一端。
席寶琳受不了他的注視,斂下眼眸,拒絕再被迷惑。他的深情、他的甜言蜜語全都是用來哄騙女人的毒藥。
苗子齊見她連看都懶得看他,真是大傷,搞不好再待個三分鐘,她就請服務生拿掃帚將他掃出門,接著還朝門口撒鹽,惡靈退散。
他吸足了飽飽的一口氣,微側身向她,低聲緊張地問道:「那個……來過了沒?」
她掀起長睫,納悶說:「什么來了沒?」
「就是妳每個月月底來的那個……」
「呃……」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后,她臉色一沈,惱怒地說:「要你管!」
為什么他連她「那個」什么時候來都一清二楚?
他微微一笑,以前,每次她精神不好,開始變得不講理時,他總會開玩笑說「妳是那個來喔」,她也總是又羞又怒地回他「要你管」,不過現在,她心中應該只有怒,沒有羞了吧!
「這件事,我一定要管!顾蚱鹁瘢彩窍駛無恥之徒,繼續追問。
「為什么?」他也管得太寬了。
「那個晚上……」他更壓低音量!肝彝舜魈滋!
「你……」她羞死了,干么特地跑來提醒她那晚的事,還說什么套套的事。
「萬一妳有了我們愛的結晶,我不能不管……」意思是,如果她懷孕了,就只準嫁給他,不能嫁給別人。
她瞪著他,為他那只擔心自己的孩子會不會流落街頭,完全不顧她感受的自私行為,恨不得拿起咖啡杯,砸向他的腦門。
說什么愛她,根本就是個世紀大騙子!
「有嗎?懷孕了嗎?」他心急問道。
「沒、有!」她咬著牙,斬釘截鐵地告訴他。
「喔……」他心一涼,靠向椅背,最后一個能留住她的希望破滅了。他是不是真的得死心了,再纏下去,也只會令她更厭惡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