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水涼得快,加了兩次熱水后,覺得也該讓粗使婆子休息,于是她便起身,在春花的攙扶下出了澡間,蘇子卿自然早就洗好了,坐在拔步床沿等她。
幾個炭盆已經燒了起來,室內溫暖如春。
丫頭跟婆子都識相的退下,四爺跟四少夫人第一次同房呢,可不能不長眼還留著。
閔天雪吹熄燭火,就著窗戶透進來的微光走到床邊,脫了鞋,拉著蘇子卿躺下,蓋上錦繡百子被,準備睡覺——他子時就要起來了,能瞇一刻是一刻。
然后就聽到他咳了咳。
閔天雪奇怪,“你著涼啦?要不要起來喝點姜湯?”
“不,不是!
“那怎么咳嗽?”
她伸手想摸摸他額頭是不是有發燙,手卻不小心拂到他下身一個東西,很燙。
那是啥?暖床用的湯婆子嗎?但湯婆子怎么會放在那種地方啊,何況他又不怕冷,用什么湯婆子?‘
正在奇怪,蘇子卿卻轉過身子,一把抱住她,輕咬她的耳朵,那個被她以為是湯婆子的東西就抵著她的身體……閔天雪腦袋一炸,不是湯婆子,是他的生理反應!
因為是預期之外的東西,所以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閔天雪懵了,他不是不行嗎,但她現在感覺他兄弟的精神很好啊。
還有,他解衣服這什么速度?
“你不是身體不好嗎?”
蘇子卿已經在跟她的褻衣帶子奮戰了,“誰跟你說我身體不好?”
“你自己說的!
“我哪有說過那種話!
好了,她已經光溜溜了,這男人是天才吧,蠟燭都被她吹熄了,他居然也能摸黑快速的脫掉她的衣服。
“我是說我的身體跟一般人不一樣!
咦,對耶,他好像是這樣說的,她是怎么理解成他說自己不行的?
可,可是,他也沒跟別人不一樣啊,兩個眼睛,兩只手,兩只腳,怎么看都是普通人。
蘇子卿很快的也解開自己的衣服,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貼。
閔天雪只覺得手感很怪,各種凹凸跟線條,很粗,正在想應該是什么,腦中靈光一閃:是疤!
他拉著她的手直到自己的大腿,有一個很大的凹洞,大概有碗口那么大,不只這個,往下還有一個更大的,腿部有很粗的痕跡,像是被嚴重鞭打過。
閔天雪心中一軟,這是受了多少多狠的刑求啊。
“這個疤有點嚇人,我們以后都熄燈睡,這樣你就看不見了!
閔天雪推了推他,“去把燭火點起來!
蘇子卿遲疑,“會嚇到你的!
“我不怕,快去。”
放在桌上的紅色燭火重新亮了起來,房內又看得清東西了。
閔天雪看見他口中那個不|樣的身體了,沒一塊好皮,都是疤痕,刀傷,箭傷,鞭傷,腿上有兩個洞深深的凹了進去,不難想見當時受了多重的刑,仔細看,他的左膝也顯得很不自然,也是受過重傷的吧。
這一身皮肉換來的邊界和平,以及他的一品將軍。
蘇子卿的表情有點忐忑,“還是可怕吧,我把燭火熄了!
“不用!”閔天雪把他拉回拔步床,“我不怕!
“真不怕?”
“有什么好怕!遍h天雪拉起他的手,覆在自己腰上,對他耳邊吹了口氣,“你可是我的英雄哦!
蘇子卿忍耐多時,哪禁得起她這樣戲弄,一下子便撲了上去。
沒經驗?不怕,本能戰勝一切!
閔天雪覺得自己真是誤會大了,蘇子卿的問題不是不行,是太行了好吧,這根本不是人,是狼!
兩人直鬧到快子夜,齊嬤嬤來敲門,蘇子卿這才起床更衣,依依不舍又神清氣爽的去前廳守歲。
閔天雪刀傷養了五十幾天,然后就是大雪,根本也沒出去走動,體力不足,現在只覺得全身骨頭都要散架。
齊嬤嬤跟秋月扶著她去洗澡,兩人都笑得見牙不見眼。
齊嬤嬤是奶娘,膽子自然比較大,“老奴恭喜小姐!
秋月跟進,“婢子恭喜小姐!
閔天雪想到古人在新人過夜時有聽房的習慣,又想起自己剛剛忘情演出,一下子臉都紅了,自己剛剛好像叫得太過火……
齊嬤嬤笑咪咪說,“小姐別害臊,圓房是好事呢,四爺體力那樣好,很快會有孩子的!
“孩、孩子?”閔天雪苦笑,嬤嬤,她跟蘇子卿才圓房,怎么就講到生兒子了?
“是啊,蘇家歷代生兒子多,生女兒少,小姐肯定也會是男胎,而且算起來是蘇夫人第一個親嫡孫,肯定會疼愛的!
孩子?她是不排斥,但沒想過這么快有,她還想跟蘇子卿再多過過兩人世界呢,這么說來,她上次生理期什么時候?閔天雪腦子飛快算了起來,突然覺得不太對,她今天是危險期耶。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她跟婆婆說蘇子卿不舉,婆婆這才舉雙手歡迎她,但他現在舉了,她是要怎么跟婆婆交代這件事情?
啊,好累,不想了,等過完年再想,就算懷孕也不會一下子就凸出來,她還能想想要怎么講。
。
一年后。
蘇家的過年已經很久沒這么熱鬧了,鎮西將軍蘇定邦駐守西疆十年,去年十月終于回到京中,這是蘇家睽違十年的團圓飯。
最讓蘇定邦高興的除了回家過年,就是見到小孫子了——子卿跟閔氏生了一個兒子,壯哥兒。
他十月回京時壯哥兒剛出生,現在兩個多月,白白嫩嫩,愛笑得很,雖然天氣寒冷,但他還是每天都跑去羽光院看孫子,對他來說,這世間可沒什么比金孫笑到冒口水泡泡更好看,孩子真神奇,每天看都覺得長大了些,怎么看都看不膩。
至于平哥兒跟康哥兒他自然也疼愛,那是他大哥的孫子,對他來說也是孫子,將來蘇家也少不了他們的。
年夜飯,一家人圍成一圈,因為蘇定邦回家是大喜,于是蘇夫人發話,姨娘不用站在后頭伺候,也開一桌,湊湊趣,于是蘇定邦的兩個姨娘跟蘇子遠的七個姨娘都落坐吃酒席。
遠處點煙花的聲音一陣一陣,屋內也很是熱鬧,平哥兒跟康哥兒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每一盤菜端上來都要問一問,嘗一嘗,然后評論一番,逗得大人哈哈大笑。
閔天雪心想,孩子就是這點好,有他們在,氣氛就不會冷,等明年自己的壯哥兒也會滿場跑了吧。
這孩子來得意外,算算還真是過年時候懷上的,前生沒懷過孩子,這輩子開始學習當媽,很有趣,也很新鮮,唯一比較尷尬的就是確定有孕,得去跟蘇夫人報告的時候。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蘇夫人錯愕的神情,“你有了?”
閔天雪怕她誤會,連忙補上,“是四爺的!
“你不是說子卿跟子遠一樣嗎?”蘇夫人眉頭一皺,臉上一層飛霜,“你為了想留在蘇家,所以欺騙我?你好大膽子!”
“不,不是的,四爺大部分時候不行,但偶爾可以!遍h天雪強調,“很偶爾很偶爾。”
“他回來都半年多了,你就有孕,當真是偶爾?”
“是,我跟四爺過年才真的圓房,之前都是不行的!碧K子卿,對不起……蘇夫人聞言,臉色趨緩,“過年才圓房就有了?運氣倒是不錯!
“便是來跟婆婆報告一聲。”
“子遠要能有個孩子就好,他也就不用這樣落寞了!
喂,蘇夫人,可不可以不要這么偏心,不能替小兒子高興一下嗎?一定要馬上惋惜二兒子就是了。
算了,蘇子卿,以后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人生不可能事事圓滿,你有一個偏心的娘,就會有一個偏心的娘子,娘偏二哥,娘子只偏你。
有孕的消息一公布,自然十分熱鬧,有來往的人家紛紛送禮,由于是一品夫人,連溫皇后都送了一些東西過來,蘇夫人掌中饋,這些自然由她自己去傷腦筋。
閔天雪懷孕很順利,生產也很順利,只用了半天就生下六斤多的壯哥兒。
直到壯哥兒出生,蘇夫人終于有一點當祖母的樣子,她原本以為蘇夫人會很冷淡,沒想到卻是很喜愛,跟蘇定邦一樣,每天都來羽光院看孩子。
蘇夫人還是很偏心蘇子遠,但是她很愛壯哥兒,一個一品夫人會拿著波浪鼓逗個小奶娃,一逗一個時辰不疲倦,十幾年沒拿針線了,現在又開始做起虎頭鞋,虎頭帽。
看,一整頓年夜飯,只要壯哥兒哼哼,蘇夫人馬上看向奶娘,一定要奶娘解釋“哥兒只是在玩”,這才繼續吃飯。
山珍海味一道一道上,直到十二道菜吃完,丫頭撤下后換上水果清茶。
蘇夫人吩咐三個奶娘,先把小少爺們帶回院子睡覺,路上小心點,別著了涼,然后又說:“子卿先去睡吧,等子時起來換子遠守歲!
蘇子卿笑說:“爹娘,二哥二嫂,還有九娘都去睡吧,我守著就行!
蘇定邦很放心,在家守夜又不是在西疆守夜,根本沒危險,他年紀已大,這幾年一到冬天,舊傷就疼得厲害,真的也支撐不住,“那就交給你了。”
蘇子遠見弟弟要守,自然樂得清閑,帶著溫氏,兩個兒子,跟七個姨娘一群人回院子了。
一下子,原本坐滿人的花廳只剩兩人,蘇子卿面對閔天雪,笑容變得溫和,“你才出月子沒多久,去躺著吧!
“不要!遍h天雪挽著他的手,“我要陪著你。”
“乖,去睡!
“我剛剛已經喝了兩杯濃茶啦,你現在讓我去睡也睡不著,我們去院子看煙花!
蘇子卿內心一陣溫暖,是,母親永遠偏心,他很遺憾,可是閔天雪對他也偏心,這補足了他內心的那個缺口,從小到大,他每次過年聽到“子卿先去睡吧,等子時起來換子遠守歲”,總覺得受傷,他只能睡一個時辰,但二哥卻能從子時睡到天亮,但去年開始,他已經不覺得有什么,然后今年,他可以笑著說都他來吧,他很幸福,不介意那些小事情。
他替閔天雪系上銀貂裘,帶著她走到外頭。
雪花一直落下,樹梢,花墻,涼亭,都覆蓋上一層白色,星光很亮,沿著走廊掛上的紅色燈籠給院子增添了不少過年氣氛。
遠遠的有煙花升起,在空中炸開,散落。
又一朵升起,炸開,散落。
蘇子卿轉頭看著閔天雪,小小的臉上滿是光華,雙眼亮亮的,看著他的神情帶著笑意,用她的拇指輕輕搓著他的拇指,她說這叫調情,她如果在搓他手指,就代表在說我愛你。
他覺得很不好意思,但又覺得很喜歡。
神奇的小娘子。
他以為自己不會遇上喜歡的女孩子,終究會隨便娶個門戶相當的女子,然后勉強過一生,可是她出現了。
閔天雪,閔天雪,光是想著她的名字,內心就會柔軟起來。
她的活潑明朗治好了他內心的傷,她跟東瑞國的女子都不一樣,她尊敬母親,但不害怕母親,尊敬二嫂,但不奉承有個皇后姑姑的二嫂,面對他也是直來直往,不卑不亢。
“九娘!彼麊。
“嗯?”
“謝謝你!
“該是我謝謝你!遍h天雪淺淺一笑,“我曾經很孤獨,但現在不了,我不再只是我,而是‘我們’!
是什么時候動心的?大概是在西疆時聽到她跟母親的三年之約的時候吧,當時想,居然有人可以克住母親,她一定很有趣,知道她開始做生意,完全不甩母親的家規,每天出門不說,一個女子還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就覺得她……很不一樣。然后看到畫像,眉目生動的一個少女,瞬間就想見她了。
見到她,然后愛上她。
感覺拇指又被她搓了搓,他轉過頭,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