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上班時間，趁著休息空檔，祁融來到接待大廳。
今天，童雅女在接待大廳取景。
他佇立樓梯上，看她坐在角落，架起畫板在室內(nèi)寫生，總經(jīng)理站在她旁邊，不知說了什么，教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眼眸微瞇，欲邁步下樓，卻發(fā)現(xiàn)另一個角落有對男女職員，偷空分食一杯冰鎮(zhèn)酸梅湯。男的拿著紙杯喂女的喝，你一口我一口，你儂我儂，兩人沒講什么話，也沒摸來抱去的親密小動作，可是眼中唯有彼此的熱烈視線，教人明白，他們在熱戀中，他們擁有彼此，那一角小天地，就是世界上最富足的角落。
祁融出神地看了一會兒，才步下樓梯�？偨�(jīng)理剛轉(zhuǎn)身離去，他走到童雅女身邊，朗聲道：“童小姐，工作還順利嗎？”他故意提高聲音，讓旁人聽見，看來就像他路過，關(guān)心一下特約畫家的情況。
童雅女當(dāng)然懂他的用意�！班�，進(jìn)度還可以�！�
“那就好，我很期待公司今年新風(fēng)格的年歷呢！”他降低聲音。“總經(jīng)理剛才跟你說什么？”
“他說我畫得很好，問我有沒有開班授課，想送他的孫子來讓我教�！�
“就這樣？”
“嗯�！卑顺捎忠p她幾句嘲弄的風(fēng)涼話，她等著。
他卻沒說話。她等著，十秒、二十秒……兩分鐘，背后男人一個字也沒吭。
真稀奇，今天他怎么這么安靜？不過，他不吵她也好，讓她專心作畫……但是，她很難專心，明知他就在背后，教她坐立難安。
從那個相親失敗的夜晚后，此刻是他們第一次交談，她有點(diǎn)尷尬。這幾天，她不時想起那晚，可是，他又沒別的表示，她一顆心卻起起伏伏，一想起他，就心跳加速。認(rèn)識了一輩子，彼此關(guān)系卻忽然陷入撲朔迷離，她不知怎樣面對，干脆繼續(xù)沉默。
祁融沒開口，因?yàn)樗谂π蕾p她的畫。他決心要改善他們的關(guān)系，第一步必須先克服他對繪畫的排斥。他不會畫，欣賞總辦得到吧？所以他很認(rèn)真看她畫，看她的技法、構(gòu)圖、色彩……
除了畫得很像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出來。
他悄悄嘀咕：“真搞不懂，與其畫得這么辛苦，不如相機(jī)拿來拍，現(xiàn)在都用數(shù)位相機(jī)了，拍不好就刪掉，拍出來還可以修，省錢環(huán)保又迅速——”就見她身形一僵，他才頓悟，死也，說溜嘴！
童雅女回頭瞧他，皺眉�！拔矣懈銈兒灱s，我會如期把畫交給你們，要不要采用是你們的事，但是不準(zhǔn)毀約，害我做白工�！�
“沒有沒有，沒有要?dú)Ъs，你安心畫，剛才只是風(fēng)聲，你什么都沒聽見�！笨此孟駴]生氣，他暗松口氣。“其實(shí)我是來跟你說，調(diào)查有新的進(jìn)展，開發(fā)室暫時沒嫌疑了�！�
“那現(xiàn)在有嫌疑的是誰？”
“這個嘛，等我更確定了再告訴你。總之，你暫時不必去開發(fā)室晃了�！�
“嗯，我也不敢過去�！彼幌氲匠貢托捏@膽戰(zhàn)。“我工作快結(jié)束了，只剩一些后續(xù)的細(xì)節(jié)處理，再過幾天就不會來公司了�！�
“這么快？”他一陣失落，往后就不能天天看到她了，好想留住她，又找不到理由，只好尋找其他機(jī)會�！澳憬裢碛锌瞻�？一起去看電影，別忘了你還欠我的�！�
“喔，都好啦。”
“我該回去工作了……”他看表，遲疑一下�！澳莻�……如果有人再安排你相親，你別再答應(yīng)了�！�
她心跳漏了一拍。“為什么？”
“因?yàn)椤悄愠３３韵嘤H飯，我找你看電影就不方便。”
這什么理由？“那你找別人啊。我好像沒義務(wù)配合你�！�
“可是我只想找你��！”
“是喔，原來你行情這么差，沒別人可找，真可憐�！彼室馇狻�
“我有很多朋友可以找好不好？可是，我只想找你……”這樣還不夠明白嗎？她真的鈍到一點(diǎn)都感應(yīng)不到嗎？他一時間有股沖動，很想坦白心意，但話到口邊又忍住。在這種情況下告白太不浪漫，何況旁邊還有人。
進(jìn)退失據(jù)，他心情惡劣，開始亂牽拖。“你不陪我，害我孤孤單單看電影，這樣應(yīng)該嗎？你有沒有罪惡感？你的良心愧對我，它會哭，害你晚上睡不著�！�
他耍賴的口氣教童雅女好笑�！拔业牧夹氖强慈似鹱饔玫�，對你，它麻痹了。再說，我不去相親，萬一當(dāng)老姑婆怎么辦？”
好，記仇他講過那些就對了。“我收回那些話，你不會當(dāng)老姑婆�！�
“來不及了，你嚇到我了，我好怕當(dāng)老姑婆，我要積極相親，最好今年就嫁出去�！彼套⌒Γb出一副可憐兮兮的口氣。
“你休想！不可能！”除非對象是他！
“天啊，你好惡毒。你詛咒我嫁不出去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既然你這么怕當(dāng)老姑婆……不然我陪你，我陪你總可以了吧？”
“陪我什么？”
“我陪你一起嫁不出去……呃不對，我是說一起不結(jié)婚�！睕]結(jié)婚的老男人叫做什么？他一時想不起來�！澳惝�(dāng)老姑婆，我就當(dāng)……老丈公�！�
她凝視他，似笑非笑�！澳愀擅匆阄也唤Y(jié)婚？”
他不知道，因?yàn)樗詠y語了，在她微笑的注視里變得軟弱，那種很不man的感覺又來糾纏他�！耙�?yàn)槲矣辛x氣，我可以陪你變老�！�
好個有義氣！她笑出來，他好像沒留意，姑婆的丈夫就是丈公……姑婆和丈公一起變老，雖然不太浪漫，可是，挺有愛情的意味。
她垂眸微笑�！昂美玻憧烊スぷ�，晚上要看電影再約時間就是了。”
“嗯，我走了。晚上要把時間空下來。”祁融這才滿意了，轉(zhuǎn)身離開，一面走，一面戀戀不舍地回頭望她。
她知道他頻頻回首，卻假裝沒發(fā)現(xiàn)，忙于作畫，直到他走上樓梯才望向他。
他走著走著，忽在樓梯頂端停步，望向另一角落。她順著他視線望去，一對男女職員正牽著手離開。
他望著那兩人的背影，一臉若有所思，掏出橘色小筆記本，不知在上頭寫些什么，剛寫好，楚秘書便迎面而來，拿著一份文件給他簽。
他把筆記本揣入口袋，簽好文件，轉(zhuǎn)身走開，卻沒留意筆記本掉下來。
楚秘書拾起筆記本，正要喚他，不經(jīng)意瞥了眼內(nèi)容，她臉色驟變，就站在原地翻閱……那是私人物品，她不該看吧？童雅女想。
不到一分鐘，祁融急急折返，當(dāng)他看見筆記本在楚秘書手上，臉色如見鬼魅。
“還我！”他顧不得禮貌，一把將筆記本搶回，但來不及了，眼前艷麗美人的臉色已變，顯然已經(jīng)看過筆記內(nèi)容。
楚秘書的表情像是見了什么滑稽的東西，大驚奇，又覺得可笑，嘴角似笑非笑。
“你要是敢說出去，我馬上開除你，聽到?jīng)]有？！”祁融脹紅臉。把柄落入別人手里，他氣虛，警告得很無力。
隔著距離，童雅女聽不見他們說話，暗自納悶。那筆記本是什么？怎么兩個人表情都這么詭秘？
忽然，楚秘書露出不可方物的艷麗淺笑。她上前一步，祁融后退，面色驚懼。
眾目睽睽下，就見楚秘書揪住祁融的領(lǐng)帶，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柔媚臉龐盈滿愛意，她刻意提高的聲音傳遍接待大廳。
“副總經(jīng)理……我想我愛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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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研第一美女的驚人告白，不到半小時便傳遍公司。
公司里本來就盛傳副總經(jīng)理在追楚秘書，現(xiàn)在俊男美女果真湊成雙，有人真心祝福，不過酸溜溜的風(fēng)涼話也不少，都說楚秘書真精明，原來目標(biāo)鎖定在多金的大魚，難怪平日對公司男同事不假辭色。
女同事們當(dāng)然傷心，英俊風(fēng)趣的副總經(jīng)理進(jìn)公司沒一個月就被擄獲，只能感嘆人正真好，美女就是吃香。
楚秘書對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予理會，至于祁融，他在下午找到空檔，拉著童雅女到無人的影印室。
“小雅……今晚沒辦法和你看電影了�！�
她并不意外�！昂统貢嘘P(guān)嗎？”
“不，和她沒關(guān)系，是我要加班。”
話是這樣說，但他神情閃爍，顯得心虛。她問：“今天公司里都在傳說你和楚秘書交往，是真的嗎？”
“怎么可能？我跟她之間什么都沒有�！�
“但我親眼看到她吻你，還跟你告白�！蹦钱嬅嫣鸷�，她忘不掉。
“她只是在惡作劇。她故意惡整我，我跟她沒什么，那不是真的�！�
“你那么精，怎么會被她整？難道，你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是因?yàn)樗龘斓侥愕墓P記本嗎？”怎么看都和那筆記本有關(guān)。
“不是，跟筆記本無關(guān)。”對，起禍的正是它，但他不能承認(rèn)，若認(rèn)了，她追問內(nèi)容，他怎說得出口？祁融煩躁�！翱倸w一句話，我沒和她交往。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钡膊⒉槐M然相信，也許他們之間沒有感情成分，但兩人肯定有問題，她感覺得出他刻意隱瞞了什么。
十分鐘后，她離開光研時，遇到花店小弟抱著沉重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進(jìn)公司，接待小姐好羨慕地問：“要送給誰的？”
送花小弟看花束的卡片�！笆琴F公司的祁副總經(jīng)理送給一位楚秘書�！�
招搖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連著三天送進(jìn)光研，全都是祁融送給楚秘書的，羨煞無數(shù)女性同胞。
原本冷若冰霜的楚秘書，突然天天笑臉迎人，這也難怪，哪個女人天天收花會不開心？兩人高調(diào)交往，變成光研員工的熱門話題，童雅女不需要詢問當(dāng)事人，四周的流言就夠她聽到耳朵長繭。
據(jù)說，副總經(jīng)理天天接送楚秘書上下班，據(jù)說，副總經(jīng)理和楚秘書天天共進(jìn)午餐和晚餐，據(jù)說，副總經(jīng)理和楚秘書在茶水間擁吻……
四面八方的傳言都昭示兩人陷入熱戀，但童雅女私下問祁融，他信誓旦旦，保證絕對沒有。
可隔天中午，童雅女外出覓食，就撞見他與楚秘書手拉手走出公司大門。
楚秘書泰然自若地跟她打招呼�！巴〗悖黄鸪晕绮蛦�？”
“不了，你們的午餐約會多我這個電燈泡不好�！彼裏o法不注意到兩人緊握的手。
祁融表情尷尬。“我們先走了……”他拖著楚秘書逃難似地急急離去。
童雅女忍不住跟上去，遠(yuǎn)遠(yuǎn)看他們進(jìn)了一家高檔餐廳，她坐在隔街的面店里看他們享用美食。祁融背對她，她只看得見楚秘書笑得好生燦爛，顯然很開心。最后，這頓午餐由祁融買單，兩人散步回公司。
她氣悶。不是說他們沒有交往？不是說只是楚秘書的惡作�。繀^(qū)區(qū)惡作劇，為何要請客上高級餐廳？他為何要隨楚秘書起舞？
午休后，祁融找她，解釋中午在公司門口的情況。
“小雅，我跟楚秘書真的沒有交往�！彼辣娙税阉统貢鴤鞒墒裁礃幼�，偏偏他有難言之隱，只能私下找她解釋，就怕她誤會。
“喔？”童雅女頭也不抬，在畫紙上涂涂抹抹。
“中午你遇到我們，是她拗我請午餐，我請得很不甘愿，真的�！�
“喔？”再掰就不像了。
“是她堅(jiān)持要牽手，不是我想牽，我當(dāng)她是男人，牽她的手我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跟和狗握手差不多�！逼攀潜粻縼頎咳サ哪菞l狗，嘔死他了。
這樣講就太假了，童雅女瞪他�！跋霠克值娜硕嗟檬�，你竟然說成跟狗握手？”
“本來就是��！你以為我愛牽啊？！我一點(diǎn)都不希罕好嗎——”
“夠了，我要工作，你別吵我。”
“你說你相信我沒跟她交往，我就不吵你�！�
她冷冷瞅他，他強(qiáng)調(diào)�！拔腋娴臎]什么！不然我出門馬上被車撞！”
“喔……被嬰兒車撞，還是被遙控車撞？”
他錯愕�！澳悴幌嘈盼�？”
“我要相信什么？公司里每個人都看到你天天送楚秘書花，跟她手牽手離開公司，那不是交往是什么？還是你要告訴我，你跟她上高級餐廳一頓飯幾千元的消費(fèi)，你是被迫的？”若不是招待心愛女人，哪個男人愿當(dāng)冤大頭？
“你怎么知道——”祁融吃驚�！澳愀櫸遥俊�
她不答，澀然道：“你前幾天約我看電影，到底算什么？”霸道地不準(zhǔn)她相親，又算什么？
“只是往后延，我最近比較忙……”
“是啊，忙著跟楚秘書約會�！�
“我不是跟她約會好嗎？！”要他講幾次？！祁融氣結(jié)�！熬退憧雌饋砗芟窦s會，但絕對不是，我是為了公司，開發(fā)室目前沒嫌疑，但還有些問題需要她幫忙，所以她拗我請吃飯，餐廳是她選的�！�
“原來員工配合公司調(diào)查，主管還要請員工上高級餐廳吃飯？我還以為配合是義務(wù)，不然你怎么沒請其他員工？難道整個光研你只找她幫忙嗎？”
“當(dāng)然不是……”他現(xiàn)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可她總是善解人意，今天怎么如此咄咄逼人？
他看著她，但她不看他，瞪著別處，她緊抿唇，臉色氣惱，仿佛受了什么說不出口的委屈，他看得難受，想安慰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沒想到她會跟蹤他和楚秘書，她是被動的乖乖牌，他以為她會等他解釋，但她為什么跟蹤他們？這行為太不像她，為什么她等不及他的解釋，非得親眼看到？她這么在乎他和楚秘書？難道……祁融靈光一閃。
“小雅，你在吃醋嗎？”莫非她是在嫉妒？
童雅女眼色一沉。對，她是吃醋，被陌生的酸澀情緒咬得心煩意亂，但她不肯承認(rèn)�！皼]有�！�
“沒有嗎？我看你就是在吃醋……”他湊到她面前，端詳她臉蛋�！安蝗荒愀擅锤櫸液统貢磕闶遣皇呛軞馕艺f好要跟你看電影，結(jié)果沒去？你本來不相信我和她在交往，可是傳言滿天飛，你動搖了？”
她轉(zhuǎn)開臉，他黏過去�！澳闶遣皇情_始懷疑我公私不分，真的在追求她？你懷疑我擋不住她的魅力，你看到我送她花，看到我跟她牽手，你猜想我可能愛上她了——”
她氣惱道：“你是在動物園看猴子嗎？不要靠這么近！”他字字犀利，仿佛將她內(nèi)心扒開檢視，她心慌臉燙，他握住她肩膀，熱烈黑眸仿佛赤裸裸地透視她的靈魂。
“你從越看越懷疑，變得越看越相信，你討厭這樣，但是無能為力，你因此心情不好，又說不出口，因?yàn)槟闵踔敛幻靼鬃约簽楹涡那椴缓�？為什么這么在意？你不想被影響，卻無法不被影響，你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你不曾經(jīng)歷過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茫然又困惑——讓我來告訴你這是什么！”
他戲劇性地?fù)粽��！斑@、是、吃、醋！這證明你已經(jīng)淪陷在我的魅力里，無法自拔，你愛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