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安靜實在不像她,葉剛狐疑地從卷宗中抬首,長眸投向右前方的沙發,一本雜志在她腿上攤開,她一手撐著額,歪著頭像是睡著了。
皺著眉,他起身走近,果真見她眼睫交合,睡得很安穩。
他搖頭失笑,矮下身子把她腿上的雜志收起,然后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覆在她身上。
見到她突然出現在事務所,他不是不喜悅,這是她第一次踏進他的工作領域,他有一種被重視的感受,但想起她幾天前那差勁的行為,他就是沒辦法若無其事。
她就是這樣隨性,想做什么就做,想要走就一走了之,一點也沒考慮過他的感受,以前是這樣,現在的她還是這個性子。朋友一有事她就把他丟下,她要到什么時候才學會把他放在第一位置?學會顧慮一下他的心情?他是人,他也會受傷的。
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很快樂,一種仿佛兩人又回到兩年多前那種甜蜜時光,雖然看起來是他死賴著她,但無所謂,只要能這樣平順過下去,也沒什么不好,因為她至少是待在他身邊,一個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但被拋棄過的人總有傷痕,就算結痂了,風一來還是掀痛了舊傷口。
她可以給她朋友力量,可以為了朋友趕他回他的住處,她卻不知道他曾經為了她,甘愿讓靈魂沉淪,在地獄里,絕望地等待救贖,她若愿意多停留一秒,她就會看見——他的脆弱,無處可藏。
長指撫上她頰腮,留留戀戀……
驀地,內線電話驚動了他,他眉一皺,起身回到辦公桌。
他拿起話筒,秘書問著要不要幫他帶便當回去,他看了下桌上的電子鐘,才驚覺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看了眼那沙發上的纖影,他壓低聲音道:“幫她帶一個醬燒鮭魚飯!彼肓讼,又道:“我跟她一樣好了!
美艷秘書在那端取笑他還沒把人家娶回家,就這么順從人家,將來一定是驚某大丈夫。
他無聊地嗤了聲,又交代她拿飯進來時要放輕音量,因為某個迷糊蛋在睡覺,當然又換來美艷秘書的一番揶揄,說他將來一定是個滿分的人夫。人夫?他悻悻然掛了電話,才發覺自己竟然在傻笑。
大律師遇上了愛情,英氣蕩然無存。
***
迷迷糊糊間,好像聞到食物的香氣,她動了一下,感覺有什么滑到腳邊,她一驚,張開眼睛。她坐起身來,微微低首,看著自己腳邊的物品,她彎身拾起,認出那是他的西裝外套。
“醒了?”當那低低的男嗓響起時,她側過臉容。
她看見葉剛坐在另一面的沙發,挽著襯衫衣袖,拿著一雙筷子和一根湯匙,在撥著什么。
好香呢!原來剛才聞到的就是這個嗎?她抱著他的西裝外套靠了過去,才知道他在挑魚刺。
“餓了吧,再等一下就好!彼ы蛩谎,隨即又低下眼簾,細心地挑出魚刺,再把魚肉撥在一邊。
她看著他專注的側顏,心口就這么一抽,一股熱氣充斥鼻腔,眼睛也無預警地發看熱。她瞠大酸得發痛的眼,然后深深呼吸,硬是把眼淚憋住。
她喜歡吃魚,可是不會挑魚刺,常常一個沒注意就連魚刺也送進嘴里,等被扎到了或是感覺咬到了刺,才曉得把那口魚肉吐出來。
他們交往后,他下廚時,都會挑無刺的魚片做魚湯,或是放很多姜絲和醬油,做成姜燒口味,再不然就是里面衣油炸,沾胡椒鹽吃。如果在外用餐,他就把魚刺挑掉后,再把魚肉撥給她。
在國外那兩年,她最常想起的除了她最愛的雞排外,就是他的廚藝,比老媽做的料理還讓她想念。她也很清楚,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一個男人,能像他這樣對她這么好了。她明明就一無是處……
“好了。”葉剛把面前那個餐盒推給她,然后打開自己的,吃了起來。
何心心看了眼他的菜色,和自己手中這盒是一樣的。她問道:“你也很喜歡吃魚嗎?”以前從來不曾注意過他的喜好,和他在一起時,都是他以她為主,她也沒想過他到底是因為她才跟著吃那些東西,還是他本身也喜歡。
他抬眸瞅了她一眼,淡道:“你不是喜歡嗎?”
所以他是因為她喜歡,才跟著她吃的?
她微微一笑,說:“小時候我老媽每天都煮魚,她說魚有豐富鈣質,多吃一點會長高,而且多吃魚也會變聰明,所以我和昀昀每天都吃魚,吃到已經習慣了,不吃好像就怪怪的。”
“嗯。”他低著眼簾,默默送入一口魚肉,然后瞄了眼她的嬌小身材和腦袋。
她見他用那種古怪又懷疑的眼神看她,瞠大了眼睛!澳恪⒛愀陕镆桓辈灰詾槿坏哪?因為我小時候都吃吻仔魚啊,那么小小小一尾,鈣質很有限吧?所以我這種身高和這種腦袋很正常!”
他怔了兩秒,低低笑出聲來。明知是歪理,卻也覺得她這說法不無道理。
那質感厚實的笑聲,讓她多看了他幾眼——他不氣她了吧?
“葉剛。”她看著他,注意著他的表情。
“嗯!彼龡l斯理地吃著飯。
她離開的那段時間,他何時像現在這樣好好地享用一頓午餐?每天趕狀、趕出庭、趕赴和客戶的約、趕赴政府機關的免費法律咨詢,哪有時間這樣好好吃一餐?
事務所不是只有他,他卻拼了命把工作往自己身上攬,可以丟給法務助理的他也揀來自己做,無非是想把時間塞得滿滿的,她的身影才不會如影隨形。
“那個……可航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們是因為一個發型師介紹而認識的,她的婚姻比較特別,那天晚上發生地震時,只有她一個人在家。她從小就怕黑,也怕地震,她哭著打電話給我時,我才會想說把她接到我那里!
那個晚上他和她其實都已入睡,后來一場地震驚醒了他們,她隨即接到可航的電話,聽見電話那端的哭聲后,她決定開車過去把可航接到她住處。
葉剛沒說話,垂著眼繼續吃飯。
見他不發一語,她反倒急了!拔抑皇窍耄粋女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她老公又不理她,而且她怕地震也怕黑,所以才想把她接過來。我的房間就那么一間,我不能讓可航睡地板,你也不可能睡地板,我總不能自己睡地板把床讓給你和可航啊,所以我才想讓你回你的住處!毕氩坏剿髞砩鷼獾刈叩袅。
“你對朋友真有義氣。”他淡淡掀唇,看也沒看她。
“當然!本來就該這樣啊。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有需要,我當然要幫她!彼运幻靼,他那晚究竟在氣什么?
他點點頭,無波瀾的表情讓她猜不透他的情緒,好半響之后,才聽他略揚低嗓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活該讓你這樣想要就要,想撇開就撇開?”不是非要翻舊帳,是她的不告而別所帶給他的痛楚太深刻,他依舊害怕。
何心心一呆,急急回應!安皇牵也皇沁@個意思!”她伸手握住他手腕,又說:“葉剛,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我不知道!”他連她離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他都不知道!放下筷子,甩開她的手,他起身走到辦公桌后的落地窗前。
他看起來好像更生氣了。她是來求和的,怎么卻把他惹得更生氣了?
她起身,緩步靠近他,先是扯扯他的襯衫衣袖,見他毫無反應,依然冷凜著俊顏,她有些難過,微哽著聲音!拔以诹x大利的時候,和臺灣的家人朋友不常有聯絡,唯一比較頻繁往來的,就是可航了,所以我——”
“設有人要你不能和臺灣的家人朋友聯絡!”他突然回首,瞪著她,猛然想起王獻芳在MSN留下的訊息。
她們之間究竟有什么秘密還是協議?他想知道,但若問起,她會不會又丟下一切逃到國外?
見她面有慌色,他沉沉一嘆!靶男,你、你偶爾能不能也表現出你也有很需要我的時候?不要那么無所謂,好像有沒有我,你都沒關系似的!
何心心聞言,臉蛋橫過一抹淡淡憂傷!澳,是這樣覺得的嗎?覺得我沒有你也沒關系?”
她流露著他沒見過的神情,一種像是他怎能不了解她有多在乎他的委屈表情,他微地怔了下。
她若在乎他,就不該離開,就不該把誰都看得比他重要,既然她讓他感受不到她的在乎,又怎能用這樣的神情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