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太快?」
「也不是啦,我以為你會被纏著灌酒,一時回不來!
「這就是有徒弟的好處,我那幾個徒弟還有朱護衛都在幫著擋酒,我就趁機趕緊回來了,畢竟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不能錯過自己的洞房花燭夜。」
陳嬤嬤趕緊送來醒酒湯,然后迅速拉著三生退了下去,還不忘仔細的關好房門。
一時之間,房里就剩下新婚夫妻。
謝隱的目光落在孫拂身上,又見未動的席面,柔聲道:「怎么不先去把衣服換了,也好松快些?」
孫拂依言進了凈房,自己動手換了身家常軟袍,洗了脂粉,散了的發髻松松一挽,只用一只珍珠簪子固定,看著銅鏡里的自己,這就是嫁為人婦的感覺嗎?
她走出來的時候,謝隱也由另一側的凈房出來,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皂莢清香,烏黑的發絲披在身后,還帶著濕潤的水氣。
孫拂瞄了眼那鋪著紅綢被的床,心跳如擂鼓。
明明她上輩子也經過這些,怎么面對謝隱就是心跳得厲害?
「可要我幫你把發拭干,濕著睡不好。」
「只有發尾沾了些水,不打緊,往后,就全賴你關照了!
「好說,全看你的表現了。」說罷,孫拂突然驚覺這話有些曖昧,還想著要怎么描補兩句,卻被謝隱一把摟進了懷里——
「為夫這就表現給你看!
「軟,我不是個意思啦……」
不管說什么好像都沒有用了,她的手碰觸到他的胸膛,這下才發覺自己和一具結實陌生又溫熱的身軀貼在一塊。
他的心跳也有些快,兩人的臉近在咫尺,近到連謝隱纖長的睫毛都能數清楚,清冽的皂香,曖昧的氛圍,微暖的氣息縈繞在越發急促的呼吸之間,孫拂的心跳越來越厲害,而謝隱唇邊的耳垂瑩白如玉,鎖骨的美麗,謝隱的目光似有火花閃過。
他彎腰抱起這美麗的姑娘,他的妻,慢慢走向床鋪。
他沙啞著聲音,在孫拂耳畔道:「……我心悅你……」
「我……也是,這輩子都給你……」她莫名的害羞,愣是不敢和謝隱對視了。
難得看到這丫頭嬌羞的樣子,謝隱忍不住輕笑出聲,擁緊懷中的人兒,繡了鴛鴛戲水的床帳落下,紅燭融融,燈花爆響,春意無邊,兩抹身影交纏在一起,衣衫漸落,肌膚相親間,共譜一室旖旎……
相隔半座城的謝家大宅里卻和寧靜沾不到一點邊。
謝勇在大廳里咆哮,「好你個謝隱,這是完全沒有把我們這些兄弟放在眼里,成親去自己的私宅也就算了,居然連我都沒有知會一聲!」父母在吉時前才突然被接去私宅,而他竟是連點消息都沒接到。
「哎呀,你氣個什么勁,他去了私宅,我們這邊豈不省事?」烏氏嗑了一地的瓜子殼,翹著腳,一副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的模樣。
「這有什么好在意的?京里老是說我們一家幾口都是吃白飯的,全靠著那位手里漏點錢給我們花,今日一遭,那些重規矩的京里人不指著他的鼻子罵,我的頭就摘下來給他們當球踢!
「哼,你那個腦袋值幾個錢,人家看了還覺得惡心!」謝勇的臉色好看了不少,他轉念一想,謝隱不回來也好,他不在,往后家里就他最大,到時候還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這才是過日子的態度!
夫妻倆算盤打得響,只可惜天不從人愿的事向來只多不少。
孫拂這艘小船在汪洋里飄蕩了一整夜,精疲力竭,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怎么沒有人叫我?」她一醒來看見沙漏才知道都辰時末了。
「大爺不讓叫,說夫人昨夜累了,讓您睡飽才是。」三生邊說邊服侍她梳妝,陳嬤嬤端了羊乳羹還有栗子糕過來讓她吃。
「大爺吩咐,夫人昨日沒有什么進食,讓您先墊墊肚子,等敬茶見禮過后,要帶夫人去吃好吃的!
孫拂用小銀匙把一小碗的羊乳羹吃完,栗子糕倒是沒用。
要奉茶見禮,打扮不能太過簡樸,孫拂選了一件大紅五翟紅梅花紋絲錦曳地望仙裙,梳了已婚婦人的圓髻,戴了鳳凰孔雀點翠簪,嵌貓眼石的垂珠墜兒,她的五官明麗大方,沒有太多繁復的裝飾反而恰到好處。
謝隱一腳進了屋里,看孫拂梳著婦人的發髻,上前輕輕碰了下她的臉。「你這樣好看。」
兩人耳鬢廝磨了一陣,就一同去了私宅中給秋氏和謝壯夫妻的住處。
謝隱的步子很大,牽著孫拂的手,隨著她的步子,跟她說起這間宅子的格局,往后這個家就由她當家作主,想做什么都隨著她的心意。
新媳婦上門敬茶,秋氏一大早就等著了,過了時間還沒見到人她也不急,反而打趣的對丫鬟們說道:「小倆口感情好,早一點、遲一些,又有什么關系,我不還有你們這些小丫頭陪著我?」
一時歡聲笑語,就連外頭的孫拂都能聽見。
寬闊的屋里,秋氏和面色有些不耐煩的謝壯坐在羅漢床上,一看見連過個門檻謝隱都扶著新媳婦的手,一副甜蜜模樣,夫妻倆都有些看傻眼。
她這大兒子可不帶這樣的,這滿臉笑容的,是她的阿隱?
「老大媳婦,快過來給母親看看!骨锸闲Φ。
婆媳倆說話寒暄,謝隱就在一旁候著,也不坐下,直到丫頭拿來蒲團,兩人一同向秋氏還有謝壯磕頭又敬茶,秋氏和謝壯各自從丫頭手里接了準備好的東西遞給他們。
「等一會兒,別忘了也去給那位行個禮!骨锸咸狳c,那位指的是先夫人江氏。
「是。」謝隱應是,孫拂也點點頭。
秋氏招手讓孫拂坐到她身邊,慈祥的笑道:「我盼星星盼月亮的,終于把阿隱的媳婦盼到了,你都不知道他這些年過得有多清苦!
「娘——都過去的事了!怪x隱出聲。
「好好,不說這些,往后小倆口要相知相愛,互敬互諒,有商有量,好好的過日子,這樣就美滿了,這個家呢,往后由你管著,九衢街那邊也交給你了,娘老了,不耐煩再和那些柴米油鹽打交道,我和你爹已經商量好,等你回門完,摸熟了府里的人事流程,就搬到城外的莊子去養老,你可別小看那莊子,有溫泉、一大片的荷塘,想要什么都有,要不是這邊的事一直拖著,我早就過去了。」秋氏說得真切,沒半絲敷衍,可見這個念頭在她腦子里已經很久了。
寡言少語的謝壯也點頭稱是,他本來就一直住在外頭的莊子。
孫拂有些無措,她一進門老人家就說要去莊子養老,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一進門就排除異己,把老人家趕到莊子去住。
她望向謝隱,他眼里有種很柔軟的神情,孫拂忽然就明白了,只要是他娘想做的、想要的,他都愿意成全,只要她開心。
他這個養母,已經如同親生母親,甚至比親生母親更疼愛他,只要謝隱能平安幸福,教她做什么她都義無反顧。
這世上有涼薄如他生母的費氏,也有視謝隱如己出的秋氏,當世界為你關上一扇門的時候,必然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
「你們成親時昭哥兒去山西游學趕不回來,鸞姐兒懷上了,婆家拘著不讓她回來,但是不急啊,一家人以后有的是機會見面,你莫怪他們失禮!骨锸闲跣踹哆,就好像對著自家女兒那般。
孫拂送上她準備的禮物,家里人一個都沒落下,禮物貴重又實用,秋氏和謝壯都得了她親手做的衣服、鞋襪,由里到外,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三日回門,謝隱精心備了幾輛馬車的禮品,孫拂回到家只見東西都拾掇的差不多了,畢竟再過幾天孫邈就要上任去了。
姚氏的氣色倒是紅潤,知道女兒要回門,做了一桌子孫拂愛吃的菜,酒席也吃得算是熱鬧,孫拂確定他們五日后就要啟程,告訴姚氏她一定會回來送他們。
離別在即,孫邈擺著手說不出話,姚氏一想到這一別,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見,雖然大興離京城不遠,但女兒畢竟成了別人家的媳婦,還沒開口,眼淚就先流了下來。
孫拂趕緊替她拭淚。「孕婦怎么能哭呢,弟弟們要不安了。」
姚氏到底哽咽的說了幾句,母女倆正難過的時候,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
謝隱掀起袍角,雙膝跪在孫邈和姚氏面前!冈栏冈滥阜判模覍Ψ鲀旱膼凼且惠呑拥,半點不會委屈她!
孫邈和姚氏都嚇了一跳,愁緒頓散,歡喜得說不出話來,這般慎重,只能說這女婿真的很看重自家閨女。
五日后,謝隱夫妻一起送孫氏夫妻去了大興,孫拂趁機放了一張判官的符紙在給母親的平安符中,希望一路旅途順遂,母親生產平安,讓大房一家子無災無難,她耍了個心眼,畢竟大房若不好,對她來說也算是一場生命中的災禍。
謝隱只能歇這幾日,然后又開始司天監和勤政殿兩邊,有時甚至連同皇上身邊三邊跑的日子,十分忙碌。
孫拂也沒閑著,她要打理嫁妝,要熟悉府里上下,還要應付自以為她這新媳婦好欺負的不速之客——謝勇夫妻。
孫拂讓謝勇夫妻進了門,該給的禮數一點都沒少,再多卻沒有了,畢竟據她所知,謝隱和兩個弟弟都不算親近,只是礙于秋氏的面子豢養著這兩個年紀早已經大到都不知當了幾次爹的男人,然而人心不足,瞧那烏氏到處打量的目光,孫拂實在不喜。
兩夫妻酸溜溜的話沒少,無非就是這么大個宅子,也不知要接老人家過來奉養,實在不孝,他們這些弟弟妹妹連分一杯羹的機會都沒有……
謝壯夫妻在小夫妻回門后就回了謝府居住。
謝勇更是一看不順眼就斥喝下人,把自己當大老爺了。
明明謝隱分家另過的意思表達得那么明顯,也給謝家人留足了臉面,要是謝勇一家子知趣,各走各的路,倒也不會有什么事,畢竟謝隱和孫拂都不是不容人的。
只可惜,某些人的貪婪是刻在骨子里的,從來不知道什么叫么足。
孫拂任他們該拿的拿了,該擺架子的擺了,客氣的送走這對不知道什么叫適可而止的夫妻。
這事鬧得不算小,附近的左鄰右舍又不是瞎子,消息很快就透了出去,關于謝家這弟弟的行徑,難免被人指指點點一番。
秋氏知道以后,把去莊子的時間又提前了。
這樣還沒完,謝勇夫妻回去以后忽然就病了,滿口胡言亂語,鬼哭狼號,說是妖魔鬼怪掐他們的脖子,到處腥風血雨,夜不安寢,寢不安枕,別說睡好覺了,根本是草木皆兵,把謝府鬧得雞飛狗跳,就算請了大夫來足足喝了七天的藥也沒什么效果。
驚怖讓人病,日日夜夜睡不著吃不下,又請看風水的來收驚,被訛走一堆銀錢,這一折騰下來,身體大不如前,連走路都在飄。
不管如何,謝隱的私宅謝勇夫妻是不敢再去了,孫拂比較有微詞的是,為了這兩個小人浪費掉一張符紙,實在有點可惜,幸好這樣的「人禍」符紙也能起作用,隨她心意,比判官告訴她的用處更多。
綠意踮著腳步,無聲無息就來了,小雨潤如酥的下過一場以后,護城河的柳條兒都抽出了綠的顏色,含苞欲放的百花昭告著季節的變換。
四月的最后一天,秋氏和來接她的謝壯打點好一切,準備要去莊子了。
謝隱帶著妻子來送行,他會派護衛安全的把秋氏送到目的地,安置好了再回來。
秋氏臨走之前,果斷的把家分了。
謝勇自然不肯,可烏氏比他聰明多了,她知道不管怎么死皮賴臉的住下去,他們和謝隱也就那層薄薄的情義皮,還有很大一部分是看著秋氏的面子上,謝隱想把他們一腳踢開,其實連知會一聲都不必,沒半點血緣關系,他們壓根沒有站得住腳的地方,輿論也不會站在他們這邊。
現在母親和父親要去莊子上,這里更沒他們什么事,趁機把家分了,撈了好處再做打算才是上策!
「你就先聽娘怎么說吧!篂跏掀酥x勇一把。
秀氏依照慣例,安靜得像不存在似的,只是一雙眼珠不安分的轉著。
秋氏瞥了眼精明外露,卻只精那一畝三分地算計,半點遠見沒有的二媳婦,倒是這個……她掃過秀氏,這是個心里有成算的。
「按理說這個家半點沒阿勇和阿開的分,但是阿隱孝順,看在我這老婆子的分上,公中的產業給了你兩成,你弟弟兩成,另外兩百兩銀子給你們各自置房,我和你們爹都老了,將來也不敢奢望你們兩兄弟的奉養,莊子的出息夠我們兩老吃用,分了家,將來是好是壞自己承擔,就這樣了!
「娘,兩成有什么用?」謝勇想也不想,兩成聽著就少啊,他和弟弟各分了兩成,這不還有六成?
「嫌少?你到底心里有沒有點數,兩成是多少產業?要是我的意思,你凈身出戶就好,一個銅錢也不給你!」謝家的家底有多少,不包括祭田,就已經是尋常官宦人家的數倍之多,這還不包括謝隱私下的營生。
「我就知道你偏心,你的心從來都是歪的,到底我是不是你的親兒子?」謝勇不服氣,憋著火氣頂嘴。
秋氏苦笑,「我的心是歪的?你從小到大吃喝拉撒娶妻生子,哪一樣花的是你自己掙回來的錢?要不是你有這么個好大哥,成功了不忘拉我們一把,你和你爹還在泥地里扒拉,做人要有良心,要是連良心都被狗吃了,那你還做什么人?」
「狗哪來的良心……」他還嘟囔,干脆把案幾上的官窯粉青大花瓶往地上一摔,站起身來,作勢要上前理論。
「小兔崽子,你怎么和你娘說話的!」謝壯也火冒三丈了,即便富貴了也仍舊改不了鄉下人習慣,脫下鞋子,朝著兒子的腦袋抽過去。
謝勇抱著頭一邊大叫,「要不是爹這么窩囊,凡事都聽娘的,這個家早就是我的了!」
謝壯抽得更狠了!改氵@不要臉的東西,說你爹我窩囊,我看你窩不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