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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
悶熱的夜晚,丁花梨一個人坐在頂樓對著一盆盛開的花朵發愣,撐著下巴和它對望了很久很久……
崔世拓走到頂樓,也站在門邊看了她許久,將她臉上的憂愁盡收眼底,久望著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她始終沒發現他的存在,直到他走近坐在她身邊——
“發什么呆?”
她倏然回神,對他笑了笑。
“沒有啦,我是在想這盆花愈長愈大,好像不再適合這個盆子了,要不要找個時間幫它移盆比較好?”她笑得有點干。
不能否認的,這兩天她面對他的感覺并不像往常那樣輕松自在,因為每次想到他、見到他,她心里就更加掙扎,總覺得對他有絲抱歉。但另一方面舅舅為了表現誠意,又每天都到餐廳找她苦苦相勸,動之以情地哀求她給他們夫妻倆一個補償的機會,說這也是外婆的盼望……
兩頭的拉鋸,使她思緒每日百轉千回,深陷兩難,始終無法下定決心,給任何一方一個肯定的答案。
“也好,我看這個盆子都快被它撐爆了,的確應該換個新環境!彼粗桥栾@得頭重腳輕的植物,腦中想的卻是自己對她而言是否也已成了一個局限她的環境,讓她此刻坐困愁城……
如果他們沒有相愛,丁花梨一定會毫無猶疑地選擇和她舅舅離開,和她的親人一起生活,就像她原來預期的那樣過日子吧!
連日來看著她為難,他心里也很不舍,不舍得她難過,也讓自己不好過,只是他從不說,不想讓她知道他的心情,免得她更為難……
“我們都是為了花梨好……你也不會愿意看到她成日為了這件事而感到苦惱吧……”
這兩天廖錦雄說過的話不時掠過他的耳邊,吵得他心煩意亂,入夜難眠。尤其是當他看到她攢眉苦臉、失神發愣的時候,這些話更像魔咒一樣聲聲敲擊著他的心……
是否,他真該放手,讓她從這道難題中解脫?
“嗯,那改天我們一起去幫它挑個新家。”她笑笑地說,把花盆從矮桌上搬到它原來的位置。
他望著她蹲在花前的身影,不太確定她這個想法還有沒有機會實現,只覺得心已經隱隱作痛了起來。
“花梨,你舅舅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吧?”他突然想探探廖錦雄在她心中的分分量是多是少。
“嗯,因為我爸在我出生前就過世了,我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所以小時候和舅舅住在一起,很自然地就把他當成爸爸看!彼肫饍簳r那些模糊的印象,還記得舅舅牽著她去上學、帶她去溪邊玩的畫面,即使后來舅舅搬離了鄉下,這些帶著感情的記憶還是深植于她的腦海。
崔世拓望著她回憶的背影,心被扯得更痛了。
原來廖錦雄對她來說還有這層意義,怪不得她狠不下心責怪那個人,也難怪她會猶豫不決……
這么想來,自己才跟她相識不到三個月,居然能讓她放在心里和相處了二十幾年的親人相提并論,或許他應該感到知足了才是,而不是自私地想開口留住她……
“花梨。”
“嗯?”她回眸望著他。
“你走吧!
“什么?”她表情怔然,沒聽懂他的話。
“搬去和你舅舅一起住,就像你們原來說好的那樣。”他心痛地說,自己也沒想到這些話會從他的口中吐出來,而不是開口挽留她。
丁花梨錯愕地起身,雙腿有些發軟地走向他,一臉不敢置信。
“可是那樣我們就要分開,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她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要她離開,這是她連想好多天都作不了的決定,他怎么能這么輕易地開口?難道他不再愛她了嗎?
“傻瓜,你到底是從鄉下還是外星來的,不知道透過電腦我們還是可以天天見面、聊天嗎?”他敲敲她的額頭,揉揉那張蒼白發愣的臉,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雖然他的心已經痛到淌血,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表現得若無其事,比她堅強,才能讓她不哭泣。
“看著電腦講話的感覺和看著你不一樣呀!”她拉著他,覺得能像這樣碰到他、摸到他才是真實的存在。
雖然她遲遲下不了決定,但在他突然放手的這一刻,她的心就像忽然失衡似地慌亂。
“一樣的,相信我!彼凵駵厝岬啬曀难,逼不得已說出這種自欺欺人的話來安撫她的情緒,消除她的心慌。
然而分隔兩地的思念會有多苦,連他自己也難以想像,畢竟他的心現在就已經感覺擰成一團了……
“世拓……”她猶豫地望著他,不確定這么做是否正確。要她拒絕舅舅的提議,她總會害怕自己未來會覺得有點遺憾,但是要她離開崔世拓,同樣也讓她害怕自己將來會感到后悔。
親人和愛人……真的讓她進退兩難。
“花梨,當初你賣掉房子搬來臺北,就是為了想和你舅舅一家人一起生活對不對?”問題回歸原點,他們的相戀才是一個意外的插曲,如果少了他,她的思考就會變得簡單許多。
“對!彼c頭,想起第一次見到他兇神惡煞的模樣。
“所以就照你當初想的,去和他們一起住吧!我不想看到你為了我陷入兩難!边@些日子里,他沒有忽略過她內心所受的煎熬,于是干脆由他替她結束這場痛苦的掙扎,成全她的親情,至少現階段她會覺得輕松一點。
她感動地抱住他,謝謝他這么替她設想,不過她卻無法真如他所想的那樣放松心情,因為她已經開始為即將到來的分離而感到憂傷。
“可是、可是……如果我去那邊住不習慣怎么辦?”她忽然煩惱起離開他之后的生活,留戀他懷里的溫暖。
“我會留著你的房間,你隨時可以回來!彼p撫她的背,珍惜著離別前倒數的擁抱。
老天,他已經開始覺得思念在啃蝕著他的心了。
“真的?”她窩心地想笑又想哭。
“真的!彼WC,連他心里的位置也會空下來守候。
“我想你的時候也可以回來嗎?”就算住得慣,天天都能透過電腦看到他,她還是會想念他的。
“當然!彼嘈Τ兄Z,隨時都歡迎她回到這里。
“那你會去看我嗎?”她撒嬌地說,怕機票很貴,自己就不能常常回來看他了。
“如果你過得很好,沒有變丑、變難看的話,我會考慮一下!彼蛉さ卣f,想用詼諧沖淡離別的感傷。
他告訴自己,分開并不代表分手,只要他們夠堅持,這段感情還是能繼續維持下去。
“討厭!彼p斥,一雙手卻抱得他好緊好緊,舍不得放。
“你明明愛死我了。”他也緊摟住懷中的佳人,想多留住一點她在懷里的感覺和氣息,以供日后懷念。
“嗯!彼姓J自己深愛著他,忍住分離的心酸,不想在他面前掉淚。
這晚的花前月下,他們依依不舍地相擁著,彼此心里都有不想讓對方難過的考量,于是兩人都忍住悲傷,強作鎮定。
在相戀的那一刻,他們沒想過這般難受的分離。
在分離的這一刻,他們都不敢想像未來會被思念如何折磨。
離開前的最后一夜,他們反而有許多話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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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開的這一天,崔世拓破天荒地早起,一大早就出門上班,刻意回避令人傷感的離別,不想親眼看著她離開,就怕自己會忍不住伸手拉住她,反悔地逼她留下來。
傍晚,丁花梨收拾好簡單的行李,留下鑰匙,獨自搭車前往機場與舅舅會合,一路上想念著心愛的男人,卻不敢回頭多望一眼,或者撥通電話給他,就怕自己會忍不住在電話里哭泣……
晚上,他回到家,心痛地對著一室冷清和黑暗,沒有半點食欲,直接走上頂樓,坐在她常跟青菜、花草聊天的位子上……
“這個時間,她應該已經上飛機了吧?”
原本他覺得這是件很蠢的事,但他沒想到自己也有跟白菜聊天的一天,對著她種的青菜說話,望著沒有星星的天空,抑郁寡歡地想著她。
“她有來跟你們道別嗎?”他又問旁邊的空心菜,覺得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蠢透了,可是他一點都笑不出來,只覺得心如刀割。
他嘆了口氣,看著她留下的“菜園”,想到她開口說要種菜時的情形,揚起了一抹淺淺的苦笑。
現在她不在了,他該拿這些青菜怎么辦?又不能隨著之后的行李一起打包寄過去給她……
“唉……”他又嘆了一聲長氣,轉身倚著圍墻,下意識地低頭望向他們初次見面的大門口——
嚇!搞什么鬼?!
他揉揉眼睛,瞪大跟牛鈴一般的眼睛,看清楚樓下那抹熟悉的身影……
丁花梨!
他俯身折了一把空心菜,發現菜梗真的應聲折斷,他不是在作夢!
回頭,他馬上沖下樓,飛快地跑向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