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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之召 第5章(1)
作者:銀心
  真是無言以對。

  吉祥默默走在菜園小徑,放眼望去盡是綠油油的田野風光。她謹記夔母叮囑,采了幾顆番茄、幾根辣椒,小心放進竹籃子,接著慢悠悠地尋找其他成熟的葉菜。

  背后打量她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的,她也不管了。

  “你這丫頭,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毛豆雙手插在腰上,冷眼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什么道理。

  不就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兩只耳朵加上一張嘴嘛。模樣算是清秀,但也不是什么傾國傾城的絕色。為什么這種街上隨便抓來就是一把的女人,夔哥卻要對她另眼相看,像呵護什么珍寶似的?

  吉祥只當沒聽見,彎腰又摘下幾根茄子。

  差不多夠了吧?數數菜籃子里的東西,白菜、番茄、青蔥……等等,已經裝了漫漫一籃子。夔母交代,要她摘足一天夠吃的分量,其馀就先放著。她差不多該走了。

  轉過身,卻見毛豆腰上叉著兩條臂膀,下巴抬得高高的,堵在菜園子入口,一副不肯善了的模樣。

  暗暗輕嘆,吉祥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毛姑娘!

  “好說好說,那我就直接叫你吉兒嘍?”毛豆柳眉倒豎,高高在上的垂眸瞪視。“我想向你打聽一件事兒,你會老實回答我吧?”

  “毛姑娘請說!

  “失禮了,我毛豆是個直姑娘,話藏在心底會生病,所以無論如何都得問清楚——你,跟夔哥到底怎么認識?從哪一天、哪個地方開始,我要你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半點細節也不準遺漏。”

  “毛姑娘當是升堂審案嗎?”吉祥頭痛欲裂的鉆著眉,“想知道細節,干脆去問夔捕頭吧!”

  盡管毛豆語氣不友善,但她并不是生氣,也不是不想回答,只是事情太復雜了,千頭萬緒,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唷,看你嬌滴滴的,還以為你沒脾氣,不錯嘛!”毛豆哼了哼。

  吉祥看了她一樣。這丫頭,說不定是夔山將來的伴侶。

  想到這兒,也就忍了忍脾氣,耐心道:“等我回到京城,就會和夔捕頭分道揚鑣,毛姑娘不必煩惱。”

  “真的嗎?”毛豆摸摸鼻子,嘿嘿嘿地冷笑。

  “你們這種說一套、做一套,扭扭捏捏的千金小姐我見多了。嘴巴上說什么‘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夔捕頭只是我的恩人’,轉過頭,卻思春得比誰都厲害——”嗤了聲,又狠狠地板起俏臉,“老實說吧,你明明喜歡他,不喜歡干麼吃他買的糖?干麼坐在秋千上和他打情罵俏?我遠遠瞧見,你笑的可開心啦,還說什么‘毛姑娘不必煩惱’,呵,這話想騙誰呀?”

  吉祥身子逐漸僵硬,雙手捏緊竹籃,臉上一陣冷一陣熱,最后漲成赭紅……是氣紅的,她氣自己。

  毛姑娘說得沒錯,句句鞭在她身上,令她啞口無言。

  所以她更氣,深感難堪且羞愧。

  “讓你誤會,我很抱歉!钡皖^道歉。

  毛豆冷冷瞧著她,她越矜持她就越討厭!昂!我可是先警告你了,夔捕頭早晚都是‘我的’男人,你若是還要這張漂漂亮亮的小臉蛋,皮最好給我繃緊點兒,要不,小心有你好看!”

  “嘎?看什么?什么東西好看?”忽然平空冒出一道聲音,從毛豆身后傳來。

  “關你什么屁——夔……”毛豆不耐煩的低斥,一轉頭,才發現夔山站在后頭,嚇得她幾乎腿軟、“你你……你什么時候來了?”

  “剛到,正好聽見你說,好像有什么玩意兒很好看——”他滿臉好奇地看看她又看看吉祥,一臉期待的模樣,搔搔耳朵又說:“也讓我看看嘛!

  “呃,呵呵……”毛豆只有傻笑,不知怎么唬弄過去,腦中一片空白。

  夔山忽然一個大手攬住她的肩,親熱地摟著她笑,“來來,毛豆,夔哥哥有話要跟你說!

  “啊?要說什么?”毛豆突感頭皮發麻。完了完了,她有種不好的預感!皝砺飦砺,跟我來你就知道了!彼让忌颇康某⑿Γ悄ㄐ,簡直和善到……肯定有鬼的地步。

  毛豆不得已被他半摟半拖著離開,苦著臉哀哀叫,“我不要啦,你又要耍什么花樣?”

  “你就這么信不過我嗎?”夔山另一只手敲了她額頭一記。

  “可惡,又打我頭——”毛豆只得認命的跟他走了。

  吉祥默默望著他倆的背影——一名大個兒,摟著一個小女子,沿途打打鬧鬧,有說有笑,多么親熱。

  那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小手抓緊竹籃,她漫步往回走。幾只紋蝶翩翩飛舞,差點兒飛撞到她眼前,她閃過,笑了笑,接著往下走。微風徐徐拂過臉頰,吹過發梢,仿佛也吹走了一身憂郁。

  算了,那些不屬於自己的緣分,別放在心上,苦了自己。

  “我來——”

  竹籃忽然被人一把抄走,吉祥心不在焉的抬起頭,瞥見身邊的夔山,不禁詫異。他不是和毛姑娘說話嗎?這么快就說完了?

  “毛豆年紀小不懂事,你別把她的話當真。”他一派瀟灑,直沖著她笑。

  “嗯?”她蹙著眉。原來他都聽見了。

  “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她笑著搖頭。

  夔山對待毛豆的方式,真像個寵溺孩子的大哥哥。日久生情也是情!就像吉人姊姊和盛淵表哥那樣,打著、鬧著長大,從兩小無猜到互結連理,不也是恩愛無雙嗎?

  兩人一前一后走著,吉祥文靜的低頭不語,仿佛不想和他多做牽扯。夔山深思地打量著她,她一副冰冷淡漠的模樣,就臉自己走在后頭,也覺得和她隔了好幾重山。

  她竟然什么也沒問。

  他不禁蹙眉,因為毛豆還像個孩子,所以她才沒放在心上嗎?原本,他也以為毛豆是個孩子。

  常常抱著他的手臂不放,纏著他指東要西,他并沒放在心上。她是個活潑伶俐的姑娘,孩子氣重,他以為漸漸長大了就好。直到吉祥出現,毛豆眼里的妒意確實令他心生警惕。

  吉祥說得對,自己過去實在太輕忽了。

  少女情懷變幻莫測,他應該表明心跡,別讓她懷抱錯誤的期待才是。所以剛剛去挨了一頓好打。

  還好還好,還好他人高馬大,毛豆畢竟是女孩子,即便把他扳倒了,踩上地上猛踹猛踹,他站起來拍拍塵土,還是不怎么痛。

  “你們都回來了!贝稛熝U裊,夔母在廚房里燉著一鍋肉,聽見腳步聲才回頭。

  夔山把竹籃提進灶下擱著!澳,菜都在這兒!

  “好好,放著就好!辟缒笇P目粗鸷颍晳。

  吉祥挽起袖子,對他說道:“你出去吧,我留下來幫忙!

  “啊?”夔山瞅她一眼,庖廚無立足之地,他只好往外退出去一步!澳呛冒,有粗重的活兒叫我!

  吉祥看也不看他一眼,拾起竹籃,對夔母道:“我來幫忙洗菜。”

  “不用不用,快出去歇會兒吧,我做慣了,讓我來就行!辟缒膏x著,想把她一并趕出去,吉祥卻扭著身子不肯。

  “不可以,我已經夠舔麻煩了,再讓我出去,怎么歇得住呢?”

  “你真是個好姑娘!眰性溫柔又聽話勤快。夔母笑了笑,只好隨她!靶⌒闹,姑娘家細嫩的手,可別受傷了!

  “是,我知道!奔樾念^暖暖的,不禁綻開笑容。

  她從出生就失去娘親,是在奶娘和姊姊們招呼之下長大的。奶娘對她很好,卻謹守著奴仆的身分,她向來很好奇,究竟一般的母女是怎樣相處的呢?

  就是這樣嗎?清早奉命去菜園子里摘菜,回頭就留在廚房里幫忙,娘兒倆彼此依賴著……

  小小姐一出世說克死了夫人,她根本是顆災星。

  眼前忽然一晃,模糊的念頭稍縱即逝,轉瞬化成泡影。吉祥連忙拍拍臉,振作一下精神。定是昨晚失眠惹的禍,她又胡思亂想了。

  她命真的很硬嗎?

  還以為自己早把那些莫須有的命理之言統統拋開了,最近又怎么了?整天想著這些。

  她命里帶著大兇,出世就克死了娘,十八歲前野必克死爹爹,和她親近之人,都免不了血光之災。

  是嗎?真的嗎?娘是難產走的,姊姊們都說不干她的事,只是……她忽然想到,吉人年前生了一個男孩,臨盆時也遭遇難產,差點兒命喪黃泉;吉蒂出嫁后,某天在自家院子里遭受刺客襲擊,若非姊夫營救得快,二姊早就沉尸湖底;還有爹爹和騰龍寨的恩怨呢?

  怎么她身邊的每個人,統統都經歷過生死關?未免也太巧了吧。最好就是出家去,遠離紅塵省得害人。

  身子涼涼的,吉祥突然打哆嗦,搓搓手臂,再搓搓手心手背,她十根指頭都凍僵了。連著幾天夜里都睡不好,她索性不睡了,披著風衣倚窗賞月。

  沒料到月色輕盈,也能把人冰凍。

  萬籟俱寂中,前院忽然響起呼喝聲,吉祥一驚,連忙拉著披風趕出去。該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緊張萬分的飛奔而至,屋外卻是夔山獨自在那兒練拳。確定是他,吉祥總算吁了口氣。這么晚了,他不累嗎?

  好奇得凝眸迎睇,夔山那巨碩的身形,在深夜里遠遠瞧著,簡直像頭兇惡的猛虎——重拳如電,翻掌破風,鷹揚虎步,一腳便踏得塵土興揚,滿地震動。

  吉祥不禁屏住氣息,看得目不轉睛,心頭怦怦怦地跳動著,有一絲膽小羞怯,又有一些些興奮雀躍,血脈為之沸騰。

  夔山仿佛沒注意她,那應該是不可能的,習武之人,怎么可能察覺不出周遭的變化?他只是沒理會她,一向帶笑的唇角正緊抿著,專注的眼神,宛如野狼的星眸在黑夜里閃閃發光。

  他忽然一個縱身落在她眼前,嚇得她驚喘一聲,稍稍后退。

  “干什么看我?好看嗎?”他凝視她,眼里帶著笑意,是與方才截然不同的溫柔神色。

  “?”吉祥迎上他的眼神,驀然紅了臉,還不及反應,夔山卻牽起她的手往外走。

  “跟我來!

  “去哪兒?”她有些心慌,低頭瞪著他們十指緊扣的雙手。

  幸好夔山很快就放開她,走下臺階,轉身按下她的肩膀,讓她坐在一旁的臺階上。接著從地板抓起一缸酒壇,扯開封口,仰起頭,咕嚕咕嚕地大口痛飲。

  吉祥著迷注視著她,嘴角不禁露出微笑。

  他和她所有認識的男子都不同,她大姊夫盛淵,生得英俊挺拔而精明內斂;二姊夫蘭檄,仿佛陰柔憂郁卻城府似海,這兩位在她眼里都是極為出色男子,卻沒有人像他這樣——開口如掀天獅子,閉口如立地金剛,盡管時常咧著嘴笑嘻嘻的,舉手投足間,還是有股莫名嚇人的氣勢。

  瞧他,金剛飲酒,哪里秀氣了!

  “要不要來一口,暖暖身子?”夔山把酒壇子送到她眼前,笑吟吟的隨口問。好,她也不能教人小看了。

  吉祥果真雙手接過,眼角瞥見夔山訝異的揚起眉毛,笑了笑,如他一般,高舉酒壇,爽快地仰頭暢飲。

  清冽的酒液滑過喉嚨,真是前所未有的冰涼痛快。

  “挺能喝的嘛,拿來!辟缟焦恍,從她手里搶回酒壇子,狠狠地喝一大口,又問她,“還要嗎?”

  “要!彼斦姘丫茡屃嘶貋,仰頭再喝。

  “你……”夔山迷惑地看著她,總覺得好像哪里不對勁兒……想阻止叫她別喝了,張開嘴,喉嚨卻像梗著什么,害他老半天說不出話!皦蛄,別喝了!

  他看不過去,終於還是出手將酒壇子奪下。

  吉祥卻盈盈笑了起來,柔聲道:“我酒量并不差,放心吧,我沒喝醉!

  是嘛,原來她還有這一面。

  夔山不敢置信的瞪她一眼,“這酒不比一般,后勁很強的!彼闼铝怂,酒壇子還是收起來吧。

  吉祥咯咯直笑。

  “是嗎?”其實她什么酒都喝,從不怕后勁兒強不強。她喜歡酒,尤其喜歡酒后微醺的昏沉,整個人輕飄飄的,什么煩惱都忘了。夔山蹙著眉,忍不住伸手輕觸她泛起紅暈的雙頰。

  “我瞧你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解地深深瞅著她。年級輕輕,芳華正盛的她,何事如此愁苦呢?

  心事重重?她有嗎?

  吉祥摸摸自個兒的臉。是啊,近來好象不常笑了。

  其實,噢……其實她本來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很快樂,家境富裕,生活悠閑,家里除了爹爹之外,她尚有兩位姊姊,長姊名喚吉人,溫柔美貌又有威儀,她們母親早逝,吉人亦母亦姊的身兼兩職,很懂得照顧妹妹;二姊叫做吉蒂,長得英氣勃勃,成天舞刀弄槍的,喊她二哥還差不多,誰要欺負她,吉蒂一定為她出頭。

  從前她們三個總是嘻嘻鬧鬧的,感情不知道有多好。

  不知不覺,姊姊們一個個嫁人,惠家就漸漸冷清了,過往的歡樂彷佛煙消云散,再不復以往。

  姊妹里只有她,注定孤獨終老——

  自從接到他的信,她明明已經完全死心了呀!

  她早就拿定好主意,要繼承爹爹的事業,照顧爹爹到老。

  她怎么還會有心事?怎么會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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