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舒璃驚訝地叫了出來。
“是的。銀行團說我們公司要是在這個月底前沒能還清前三個月的貸款,就要拍賣我們公司的土地。”晨曦服裝設計公司會計主任季雅芳說。
舒璃抱胸在辦公室里焦急地走來走去。
雅芳站在一旁看著她的老板。
哪怕是在焦頭爛額的當下,同樣身為女人,雅芳的目光還是很難從美艷的老板臉上移開。
雅方想起上一季公司預算吃緊,沒錢請模特兒辦服裝發(fā)表會,一百六十八公分高的舒璃親自下海,穿著公司的新裝在臺上走秀,還引來報章雜志的爭相報導;更離譜的是,竟有化妝品公司看上舒璃吹彈得破、白里透亮的肌膚,積極要邀她代言。
幾番折騰,雅芳才讓對方了解那名貴氣逼人的美艷模特兒真的是晨曦服裝設計公司的老板,總算平息了那樁小小的誤會。
這一季,她們公司開發(fā)了一組內衣產品,想說看看能不能讓這間成立三年的公司可以早日起死回生,老板也接受建言,再度下海代言自己公司的內衣。
誰知,老板的美麗再度引起轟動,甚至掩蓋了產品本身;那時大家才知道,美麗得太過,其實也是一種……罪過。
眼看三年來公司在舒璃以債養(yǎng)債的經(jīng)營方式下,債務如雪球般越滾越大;舒璃在辦公室里像這樣焦急地踱來踱去想辦法要度過難關的畫面,雅芳就不知看了幾回,兩人的革命感情就是這樣給看出來的。
舒璃走累了,攤坐在沙發(fā)上問:“公司的現(xiàn)金還能撐多久?”
“頂多半個月!
“銀行團的貸款還差多少?”
“三百四十幾萬!
“!我沒那么多現(xiàn)金了,能周轉的都問過了,沒人可以提供金援了,眼前除非我回老家賣土地,不然這個缺口,我看我是怎么也填不平了!
“如果這半個月你不能填平這個缺口,我們公司恐怕得宣布破產、倒閉了!毖欧颊f。
舒璃站起身,拍拍雅芳的肩!俺筷厥俏覀兒貌蝗菀撞呸粘鰜淼,就像我的女兒一樣,我絕不會讓它倒閉。公司你先幫我看著,我……我去想法子籌錢!
舒璃說完,拿起外套,急忙走了出去。
雅芳看著老板匆促的背影;經(jīng)營公司舒璃也許不挺在行,但是對公司的熱情她是有的,要不然她倆也不會死撐到如今了。
也許……這次她還是能奇跡似的再救公司一回也說不定。
雅芳只好這樣自我安慰了。
※
舒璃開快車回到住所,收拾好行李,又飆上高速公路,歷時三小時又十分鐘回到南投──一個種茶、飄著茶香的山林小鎮(zhèn)。
她將車開進路旁種滿梧桐樹的私人庭園,在一棟小木屋前停妥,毫不客氣的大按喇叭。
一只黑色大型土狗從屋內竄出,齜牙咧嘴的對她狂吠。
舒璃將頭探出車窗,高興的看著那只狗兒!靶↓,是我!你不記得我了嗎?”
小龍是四年前被人棄養(yǎng)在小屋前的一只小小流浪狗。一聽到她的聲音,很明顯地有了熟識的反應,它友善的搖了搖尾巴,不再吠叫。
屋里的主人懶洋洋地走出來,兩只手搭在南洋木的欄桿上,瞇著眼睛打量停在院子正中央的黑色奔馳跑車。
舒璃迅速按下關窗的按鍵。
這舉止……很不對勁,她知道;她剛剛明明信心百倍、元氣十足的猛踩油門,一路從板橋狂殺到這里,可怎么才一看到他,她勇猛的氣勢就瞬間瓦解無蹤?
她隔著黑色車窗看著他,李惟西,她身分證上配偶欄名字的主人;穿著黑色T恤,搭配泛白的牛仔褲,凌亂茂密的頭發(fā)在那雙冷冷的眸子和緊閉的薄唇陪襯下,整張臉看來有些兇悍。
她開始有一點動搖;也許,這是個錯誤的決定,也許……她該馬上掉轉車頭往回走?
糟!來不及了。
他已經(jīng)朝她走過來了。
說什么她也不能讓他看到她害怕的樣子,不管了!來都來了,就把話說清楚吧。
她戴著墨鏡迅速下車,左手插腰,對著他揮舞著手里被退回來的掛號信件吼著:“這份離婚證書你為什么不簽字?我們已經(jīng)分居三年了,你究竟想怎樣?這樣我寄你退,反反復覆少說也有十幾次了,你煩不煩。俊
李惟西看清來人正是他分居多年的妻子舒璃時,神情有些錯愕,隨即冷冷睞她一眼,大步轉身回屋去。
他,竟連句話都懶得回她?!
舒璃急忙沖上前,木門在她面前硬生生“碰”一聲給關上。
舒璃想到后門。
她一沖到后門,李惟西也剛好趕上,很不給面子的將后門給鎖上。
舒璃兩手插腰,看著李惟西在屋內把所有的窗戶關上,連窗簾也一并拉上。
完全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厚,真行!
以為她無計可施了是吧。
她大步走到車后座,翻開一個舊皮箱,在里面翻出一支舊鑰匙,得意的拿著鑰匙光明正大的打開大門走進屋里。
李惟西吃驚的看著她帶著勝利的姿態(tài)從大門走進來。
“你怎么會有鑰匙?”
“我比較訝異的是,這么多年了,你的門鎖竟還不曾換過!彼靡獾膿u晃手上的車鑰匙。
說完,她轉頭看著屋里的擺設,跟她三年前離開的時候并沒有多大改變。
倒是他,變了。
原本英氣俊毅的臉染上一種陰郁的神色,濃密的頭發(fā)變長變亂,唯一不變的是那堅毅的雙唇在生氣的時候,臉上帶著的一股陰郁。
“你馬上離開這里!崩钗┪鞯统恋纳ひ魣远ǖ恼f著。
這個名為他妻子的女人憑什么?
憑什么以為她能隨興的在他生命中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你簽完字我就離開。”舒璃揮著手上的信件,堅定說出自己的要求。
“不簽!崩钗┪鞒林曇粽f,很不滿意她瞬間造成的混亂。
“那我就不離開。”舒璃賭氣。
李惟西拿起電話,他得讓這個任性的女人知道,到底誰才是這個屋子的主人。
“我是李惟西醫(yī)師,我的住處有人非法闖入,請派員前來處理。”
“你嚇不了我的!笔媪н是咬著牙,氣憤的對他撂下一句話。
“走著瞧!崩钗┪骼淅涞淖⒁曋
五分鐘后,警車真的來了。
警員沈嘉誠走進屋內,看看李惟西,又看看舒璃,一臉為難。
“惟西,你真的要我逮捕她嗎?”嘉誠有點困惑的看著這一對好不容易才見面的夫妻,真有必要弄得這么難堪嗎?
李惟西看也不看她一眼,堅決的點頭。
舒璃回頭看見那名警官,忙笑出來。
“嘉誠!你什么時候調回來的?”甜甜的笑開一張臉。
“調回來兩年多了。”他一邊回答,一邊玩弄著手上的手銬。
不管如何,兩人之間他還是習慣站在李惟西這一邊。
“喂!你不會真要銬我吧?我這哪算非法闖入?基本上我還是這個屋子名義上的女主人耶!笔媪髨D把這件事合理化,對著大她兩屆的老友打著哈哈。
“這個屋子沒有女主人已經(jīng)很久了,你快帶她走吧!崩钗┪髡Z氣雖沉穩(wěn),但一絲苦澀的感覺卻出其不意地從他心底偷偷泌出。
連嘉誠聽了,都隱約感到有點心酸。
“舒璃,我們都是老朋友了,你就別讓我為難了,和我回警局泡茶吧!奔握\面帶難色的對舒璃說。
李惟西抄起桌上的車鑰匙!凹握\,離開時幫我把門鎖上,我先去醫(yī)院了。”
“喂,你別走!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簽字?你好歹開個條件!”舒璃對行將離去的李惟西大吼。
“你聽著,我永遠都不會簽字的,你打消這個念頭吧!崩钗┪黝^也不回的撂了句話,即匆匆離去。
※
舒璃很無奈地先把車開回娘家。她有點心虛的在門外站了許久,最后才鼓起勇氣走進院子。
她老爸在院子里澆花,很意外的發(fā)現(xiàn)她站在外面。
“我還沒死,你回來干嘛?”舒志桓看見舒璃先是一愣,馬上又回過神來罵人。
“爸!別生氣了好不好?人家也很想你,只是,人家真的忙嘛。我不是每周都打電話回來,你就知道人家真的很想你!笔媪ч_始撒起嬌來。
“我什么都不知道!笔姘质蘸盟埽呋卮髲d。
舒璃跟著邁進大門。
“舒璃!”舒媽媽貴玉看見女兒,丟下手上拿著的青菜,熱情上前抱住她。
“媽!”舒璃滿腹委屈,潸然淚下。
“你好久沒回來了,今天怎么忽然想到要回來?”
“我這趟回來是要和李惟西談離婚的事,我想恢復單身,自由自在的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笔媪дf。
“我警告你,你真敢跟他離婚,我們就斷絕父女關系!笔姘植遄,生氣的說。
“爸,你理智一點好不好,說到底我才是你的女兒耶!笔媪вX得老爸對李惟西的偏袒簡直莫名其妙。
就因為她是他的女兒,他才不能同意他們離婚。
李惟西是他見過最優(yōu)異的男人。從小看著他們兩個長大,李惟西對自己的女兒是怎樣的感情,他很明白。
至于當初造成他們分居的那件事,他也已經(jīng)接受李惟西的解釋,只是舒璃這任性的丫頭,怎么都不相信李惟西的清白。
不過是小事一樁,偏偏要鬧分居,這一分居,就又過了三年;他整天暗地里擔心李惟西要是哪天對舒璃徹底死了心簽了字,舒璃這后半生的幸福該怎么辦?
偏偏這死丫頭執(zhí)意要提離婚這檔事,真是氣死人。
舒璃無力地對著老爸緊閉的房門!昂茫悴淮饝獩]關系,我找爺爺談去!
說完,她咚咚咚跑到二樓書房,見舒大猷戴著老花眼鏡坐在桌前撥著算盤。
爺爺算帳時不能打擾,那是家規(guī),她記得的,只好乖乖坐在一旁。
不知過了多久,她坐在明代古董椅子上等到睡意朦朧,忽然聽見爺爺說了一聲:“怎么?臺北混不下去啦?”
她倏忽醒過來,站到他身旁,甜甜撒嬌著:“不是啊,趁今天有空回來看看你啊!
舒大猷咳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回她:“呃,看我是好,只要不跟我借錢,我們一切好說啊!
“不是借錢啦,我是想說……”她躊躇著不知該如何開口,她爺爺?shù)男饪墒侨?zhèn)有名。
“說啥?”舒大猷垂著頭,從老花眼鏡的上面打量著她。
“我想賣一丁丁的土地來周轉周轉!
“行!
“真的?”
“當然是真的啊。你都嫁人了,只要你老公同意,別說想賣地,你就算想把土地拿去送人我都沒意見!
“可是你打的婚前契約里說除非離婚,否則那些土地不能轉回我的名下。我剛去找過李惟西了,他不肯跟我離婚!
“喔,他不肯跟你離婚哪?”舒大猷的表情看來竟有一絲得意。
“對呀,就是他不肯,我才來找你幫忙咩!彼街,明擺著要賴爺爺。
“厚,我糟老頭一個,能幫你什么忙?”
“才不是糟老頭,你是全世界最棒的爺爺!
“哼,少灌迷湯,我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你,你一向咧,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又想要我?guī)湍闵妒,講來聽聽吧。”
“你幫我去跟李惟西講,只要他同意簽字離婚,當年你讓我當嫁妝、登記在我們兩人名下的所有土地,就可以分割成兩半,一半給他當酬勞,一半給我。你說這樣好不好?”這可是她一路上想了三個多小時才想到的辦法,誰知還沒談就慘敗。
舒大猷聽得一臉驚嚇,瞠大眼睛望著她。“你是不是瘋了?連這么荒唐的主意都想得出來!”
“怎么會?”她覺得很實際啊。
“怎么不會?你算算看啊,我從小把你養(yǎng)到出嫁要花多少錢?”
“爺爺,你又來了!焙,都什么時代了,還算這個。
“怎么?你算不出來?好,我告訴你,你花的那些錢我可以買座茶山還有剩咧。我算盤倒著打也不能幫你去干這沒大腦的蠢事。你離婚回來,我豈不是又得養(yǎng)你,那我就會少買幾座茶山或樓房你算過沒有?更何況李惟西那小子真要跟你離婚,他跟我就一點關系都沒有了,我干嘛還要給他財產?這不是笨死了?”
舒大猷一臉不悅的看了她一眼,徑自下樓去。
舒璃不想放棄說服爺爺?shù)臋C會,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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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大猷見客廳茶幾上有盒蛋卷,轉身問舒媽媽:“這蛋卷,舒璃買的?”
“是的,爸!辟F玉應著。
“就買這么盒破蛋卷,三百元有得找!彼室庹f給跟在他身后的舒璃聽。
“你陪爺爺,我出去買菜!辟F玉交代女兒。
“買啥菜呀,晚上就吃個涼拌豆腐。你記得,不要放皮蛋。炒個豆芽菜,再炒盤韭菜。湯呢,就煮個空心菜魚干湯,魚干放個五尾就成了,咱們都有年紀了,吃清淡些好,免得血壓高!
“爸……小璃難得回來!辟F玉一臉為難。
“難得回來才好,她回來我就得破財,我呀,怕死她了!闭f完,拿著拐杖,慢慢踅出門去。
舒媽媽對舒璃使了個眼色,教她跟著照顧爺爺去。
爺孫倆無言地在街上慢慢散步,走著走著,竟走到鎮(zhèn)里的國中操場來。
舒大猷在樹下坐著,舒璃只好也陪著坐下來。
看著藍球場上幾名國中生打球的身影,回憶不招自來,她的記憶又回到十歲那一年。
她記得那天,自己因為重感冒沒去上學,和爺爺?shù)桨职之斝iL的國中看運動會,就站在現(xiàn)在的位置,她一眼就看見籃球場上的李惟西,當時他剛好長射投進一個三分球,全場歡聲雷動。
面對場邊熱烈的歡呼和嘶吼聲,汗?jié)竦念^發(fā)下那張幾近完美的俊逸臉上并沒有太多,只是淡然一笑,對場邊加油的同學揮揮手,便瀟灑地走下場去。
他像個天生的明星,注定要受人喝采。
當時她穿著白色蓬蓬裙,頭上綁著兩個紅蝴蝶結,腳上穿著發(fā)亮的紅皮鞋,美麗而神氣。
可是,十五歲的李惟西顯然比她更好看,而且更神氣,因為爺爺說——
“原來你爸說的風云人物就是他啊。嗯,真不錯,他剛替你爸學校贏得籃球賽的區(qū)冠軍呢,今晚你爸又要得意的講上一整晚了!
能被叫做“風云人物”,當然是很厲害的人了,對他一見鐘情一點都不難。
雖然那天她有些微發(fā)燒,可是她還是把他的名字默默牢記在心底,用一種懵懵懂懂、虔誠、純真和青澀的心情當養(yǎng)分,讓仰慕在心里偷偷萌芽滋長。
聽見場里的孩子們互道再見,舒璃從回憶中醒來。
“爺爺,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彼D頭對著身旁的祖父說。
“時間過得好快對不?你以前最愛跟我來這里看李惟西那小子在籃球場上打球的,現(xiàn)在都變成李太太了。我啊,都被你們這些小孩追老嘍!
爺爺一句“李太太”,讓她心里頓時五味雜陳;李惟西三個字在她年少歲月里像是一場夢,這場夢她作好久了,也該是夢醒的時候了。
※
翌日清晨,舒璃在鏡前對自己擠眉弄眼;鏡里是張充滿自信的臉龐,她的能量又回來了。
一整夜,她都在想著要怎樣讓李惟西答應簽字,終于想到辦法了。
他向來工作至上,她就直接殺到醫(yī)院去,看他能躲到哪兒去。
她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失手過,哪怕是“他”;雖然到手后已經(jīng)殘缺不全,不過這都不重要了。擺脫一段讓兩人都喘不過氣來的婚姻,應該不會太難。
她需要的只是弄清楚他為何不簽字,只要他肯說,一切就好辦了。
在心里把主意盤算確定,她將一頭濃密、染成紅褐色的秀發(fā)熟練的盤在頭上,仔細的上好妝,穿上白色無袖上衣搭配同色迷你裙,穿上長筒馬靴,手里拿著當季的LV皮包。
直接殺去季惟西的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