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蘭嶼淡定姊」在出了捷運禁止飲食的那條黃線后,習慣地到轉角小咖啡館買了杯熱拿鐵,高高興興地走出了捷運站,正迫不及待啜飲起每日早晨能提振精神、撫慰心靈的香醇咖啡因時,卻在公司停車場入口前遇到了攔路虎。
「家珍!挂簧戆咨h逸洋裝的麗陽同事眼眶微微紅腫,顯示出彷佛昨晚哭了一夜,站在大停車場的門口,看起來就是專程在這里等她很久了。
到底有完沒完?!
海家珍一天初始的好心情全在這瞬間被搞砸了,她強忍下想摔咖啡的沖動,冷下了臉!耕愱柾,『又』怎樣了?」
許麗陽一顫,本能后退了兩步,原本昨天被無情掛電話的痛苦和委屈,在一臉兇相的海家珍面前不知怎地有些被嚇縮了回去。
「你……你……」她越想越害怕就越委屈了,可憐兮兮的淚珠兒滾落!讣艺,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好問題,我也想問你同一句話——」海家珍咬牙切齒的吐出話來,「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你的人生就沒有別的人好關注,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
「我一直把你當要好的姊姊,可是你怎么能這樣一次又一次兇我,傷害我?」許麗陽是真的傷心得不得了,捂著小嘴嗚嗚咽咽起來!鸽y道就因為你搭上了有錢有勢的大老板,就可以這樣糟蹋我們這些老同事嗎?家珍,你怎么能這樣?你知不知道貪慕榮華、嫌貧愛富是不道德的?你能為了錢出賣自己的良心,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越來越墮落,變成仗勢欺人的壞女人!」
Excuse me?
有一剎那,海家珍懷疑到底是她們誰跑錯攝影棚?現在是在演哪一出的?麗陽同事這樣亂加臺詞是可以被允許的嗎?
編。а!還是哪個人來解釋一下,現在是什么情況好嗎?
過去,她以為那種愛胡亂幻想編造事實,完全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物,只是電視劇或小說里為了制造戲劇沖突性才會被創作出來的角色,可自從在現實生活中認識許麗陽這號人后,她才知道自己真是圖樣圖森破(too young,too simple)。
只能說,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江湖險惡,人心難測……
面對嚶嚶嚶嚶哭得死去活來,自己把自己給傷心得一塌胡涂的許麗陽,海家珍再也忍不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暗暗罵了一句粗話。
X的!
就在海家珍開始打算揄起袖子用暴力來一招柔道中的絞技(勒頸法),把麗陽同事壓到墻壁上好好談談「人生」的當兒,一個清朗中透著冰冷的男聲響了起來——
「原來你是這樣的海小姐!
她愕然回過頭去,看到的是一個高身兆頑長仙氣飄飄的美男子,不知道已經在旁邊看戲看多久了。
只是看戲就看戲,美男子劍眉緊蹙,漂亮的黑眸隱隱含著一抹掩不住的震驚與厭惡,盯著自己,就好像看到什么臟東西一樣。
……帥哥,你腦子有什么毛病嗎?
海家珍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出門沒看黃歷,一個兩個應該去身心科拿藥的家伙都堵到她面前來了。
「請問您又是哪位?」她也沉下了臉,沒好氣地問。
「海小姐,你配不上我大哥!姑滥凶永淅涞氐馈
「……」海家珍瞇起眼。
美男子眉頭皺得更緊,冷漠睥睨地道:「我是不可能眼看著我大哥落到你這種女人手里的,說吧,你要多少錢才愿意放過我大哥?我現在就可以開支票給你。」
「……」海家珍已經徹底無言了。
大哥?這么說,這位腦子不好使的美男子是聞鎮的弟弟?精明強悍的聞鎮居然有這么……缺心眼的弟弟?
看來聞家的優良基因也是有突變的時候啊……
她摩寧著下巴。
而就在海家珍正在「思考人生」的時候,柔弱楚楚小白花的麗陽同事卻像是一瞬間見到了自帶霞光萬丈的天神駕到、謫仙降世……眼前的美男子,擁有令人癡迷的盛世美顔,幾乎是每個女人夢中的王子,而且又是在她傷心委屈受創的時候出現,替她不平、為她作主,這、這是真愛來臨的跡象吧?
她宛如弱柳扶風地搖搖晃晃走到了聞鋅跟前,晶瑩剔透的淚珠滴滴滑落,用著嬌弱又滿滿仰慕依賴的語氣輕聲道:「謝謝你幫我說話……你怎么那么好?」
聞鋅當然不是沒見過美色的愣頭青,不至于被小白蓮幾句傾慕依戀的話就迷得暈頭轉向,但是他自認是世上罕見的護花人,他的信念就是每個脆弱嬌嫩的女孩子都需要被紳士呵護——當然心機叵測行止粗俗的除外,比如海小姐。
「你還好嗎?」他溫柔地問道。
「我……不太好!乖S麗陽又掉眼淚了,哽咽而怯怯地道:「我實在很痛心,家珍姊怎么會變成這樣?」
聞鋅正要安慰,一個涼涼的聲音卡進來——
「我是變成怎樣?」
聞鋅又皺了皺眉,微帶譴責地看了海家珍一眼!负P〗悖憧跉饪梢院靡稽c嗎?」
「沒問題,那你們兩個可以不要堵在人家上班的路上嗎?」她完全沒有理會這兩個很礙眼……咳,是很愛演的先生小姐,閑閑地道:「我還要打卡上班,就不陪你們唱大戲了,bye!
「等等——」聞鋅呆了一呆,有些氣急敗壞地長腿一邁攔住了她!改、你這就要走了?」
「啊不然咧?」她聳肩。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聞鋅這輩子還沒被這么忽視過,名門貴公子的人設都快龜裂了,強忍著火氣瞪著她。
「啥問題?」
「就是——」
「喔……」她想起來了,也不知該嘲笑還是該同情地道:「這種八、九0年代惡婆婆拿支票砸人的臺詞,也難為你年紀輕輕的還念得完整……不過你就沒覺得這臺詞不是很合邏輯嗎?我要是真的貪圖你哥的錢,我干嘛要乖乖拿你開的支票走人?我直接嫁給你哥當你大嫂、睡他的床打他的弟弟這樣不是比較劃算咩?」
「……」聞鋅嘴巴微張,倒是一時被問住了。
「弟弟,」海家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秆垡娢幢貫閷,年輕人要有思辨能力。加油,好嗎?」
「你……」他愣愣地望著她——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呢?
這不是他來之前設定好的劇情發展啊啊啊啊……
「喔,對了!购<艺渫敬箝T方向的腳步一頓,又繞回頭對小白花成癮患者許麗陽,嘴角露岀了一抹皮笑肉不笑。「麗陽,謝謝你提醒我,我原來還可以『仗勢欺人』呀……所以你要是再誤以為我脾氣好,只要想到就拿我來狂刷存在感,那我個人也非、常、不、介、意真正仗勢欺人一把,讓你以后吃不完兜著走!你盡管試試看。」
「我……我沒有……我不是……」許麗陽嚇住了,淚珠在眼睫上閃了閃。
「喂,海小姐,你——」聞鋅終于反應過來了,忍不住氣呼呼地想上前好好追究理論一番。
電光石火間,驀地一陣勁風襲來!
聞鋅下一瞬被只大手鷹爪般重重壓制頸項,疼得唉唉唉直抽氣——
「痛痛痛痛痛痛媽的!誰敢打你鋅少?!」
「哼!挂宦暤统翍C怒的冷笑響起。
這熟悉的痛感,這熟悉的力道,甚至這熟悉的冷笑……讓驚怒交加的聞鋅頓時都傻了!
「……大哥?」
——完蛋,當場被逮。
風塵仆仆的性感陽剛男人一手扣著自家不爭氣的蠢弟弟,卻用著溫柔到令人心悸的深情笑眼凝視著心愛的女朋友——
她仰望著他,一霎間,怦然心跳,春暖花開……
三十初頭歲的女人啊,早已經歷了好日子、壞日子,和不好也不壞的日子,生活就這樣平平地過著、受著,常常已不指望,所以也不稀罕有朝一日,會有那么一個腳踏七彩祥云的蓋世英雄為自己而來。
因為我們早就學會了輕甲上陣,我們可以是我們自己的騎士。
但是如果能有一個會逗你笑、哄你開心、和你斗嘴,讓你常常想狠狠咬他一口,又想狠狠親他一口,并且在你最需要他的時候,總能趕到身邊陪伴你的男人,那么,人生是不是又更快活呢?
「家珍,我回來了!顾_口,簡單的六個字,卻真摯厚重得如同一生之諾。
「嗯,你回來了!顾p輕地說,心口酸甜柔軟得像是能滴出汁來,嫣然一笑。「不是說后天的班機嗎?」
「因為我想你了!顾愿械纳ひ衾镉兄唤z難以言喻的縄繕癡纏,自懷里掏出了一個精致美麗的絲絨盒子,有些靦腆地咧嘴傻笑道:「而且我想送給你的禮物,終于到了!
——雖然,這本是準備用來道歉、并且討好她的禮物,雖然,他家可愛又心腸軟的家珍居然不需要禮物,就寬容溫暖地原諒了他。
這是他第一次送禮物給女孩子,而且還是他心儀愛慕,想娶回家幸幸福福過一輩子的女孩子。
那么她會不會喜歡這份禮物?萬一她不喜歡這份禮物怎么辦?如果她不接受這份禮物又該怎么辦?
因為在乎,所以更忐忑,也更容易胡思亂想……于是聞鎮生生地把自己憋出了一身的冷汗。
海家珍深深地注視著他英俊卻略帶羞赧臉紅的面龐,他寬大的手掌牢牢地、小心翼翼捧著那只絲絨盒子,額際鬢邊隱隱沁著緊張的汗水……
彷佛,他這是第一次送女孩子禮物。
看來,他真的是第一次送女孩子禮物啊……
她驀地笑了,心口剎那間灼熱的塞滿了酸酸甜甜感動萬分的暖流蕩漾,下一瞬倏然大步向前,踮高腳尖,雙手勾著他的頸項往下拉——
然后兇猛狂野熱情地吻住了他!
聞鎮高大的身軀僵住了,不敢置信地怔怔盯著和自己呼息纏綿相間的這張清秀動人小臉……
大傻瓜。
「閉上眼睛。」她命令。
聞鎮乖乖地閉上了眼,徹底沉淪陶醉在心愛女人的「初吻」中。
全然不知,另外一手還扣著的小堂弟聞鋅不忍卒睹地閉上了眼睛——哎喲他家純情的大哥被兇巴巴的母老虎叼走了嗚嗚嗚。
而早就被晾到一邊的許麗陽更是羨慕忌妒恨得險險咬碎了貝齒,可想到剛剛的警告,還有眼前這「迅猛」的鋼鐵大老板在海家珍面前化為繞指柔的樣子,她就什么都不敢說了。
盡管有兩個愛演又礙眼的大燈泡在,但絲毫無損方才倏忽之間做出重大決定——已經不愿再錯過這么好的男人的海家珍,要當場「蓋印章打契約曬恩愛」的決心!
被叼進嘴里的獵物,小黑足貓是永遠不會放開嚏!
海家珍豐潤小巧的唇瓣吸吮著聞鎮柔軟微涼的唇,唇齒相依癡迷流連,因為貼得很近很緊,能感覺到他的酥軟顫栗,他狂跳如巨鼓擂動的心臟怦怦、怦怦、怦怦……越來越劇烈,越來越熾熱……
然而世界卻彷佛在這一刻安靜了,歲月恍似也因此溫柔了。
一如詩人顧城「門前」里說的——
草在結它的種子,
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