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文雯拿出手機(jī)檢查，他沒來電，也沒有簡訊，她很不安。
她拎起他做的聞香壺，嗅聞森林古木的氣味。
避邪樹，是否可以清除她腦子里的黑暗記憶？讓不快樂的記憶通通蒸發(fā)，讓她重新相信愛情的美好？相信能這樣被喜歡的人劇烈影響，是好的，是值得珍視的，是會有好結(jié)果的？
她躺在沙發(fā)，聞了一次又一次的聞香壺，清涼的氣味竄入鼻間，潤澤肺臟，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孤獨地走進(jìn)蓊郁森林，沐浴在清新的樹木氣味里。她想像一個人獨行，或是，跟季英鵬牽手漫步，她想著他溫暖的眼觀，教她迷惘的，心跳加速的，他微笑的表情，她覺得跟自己的欲求戰(zhàn)斗好累。說真的，此刻她最想做的事，是躺在他的胸懷里，枕著那片溫暖入眠，不是像這樣孤伶伶的躺在沙發(fā)，沒人關(guān)心。
今晚，吳院長的話震撼她，同時鄭文雯回想著下午給季英鵬的臉色，她羞愧得無地自容。她真的是很可惡的女朋友，提案失敗就遷怒他。
季英鵬為了安慰她，將車子開到那么多美麗的地方。他不厭其煩，溫柔地哄她，而她竟表情不屑，連眼睛都不肯睜開一下，他看見的是多么冷酷的臉，是不是因為這樣，他跟傅紫琳離開后，一通電話也沒有？被她的脾氣嚇跑了？會不會……從此再也不理她了？
鄭文雯很忐忑，懊悔不已。
假如錯過這個男人，她還能無所謂的回到單身生活嗎？像之前跟那幾位男朋友分手的狀態(tài)，頂多沮喪一、兩天即刻恢復(fù)過來？不會遺憾想念？
不——
鄭文雯胸口如悶著大石，呼吸困頓，她側(cè)身，縮著身體，環(huán)抱住自己，也蓋了厚厚的羊毛毯，卻還是抵擋不了寒意。
她在深夜里，聽著巷子里汽車駛過的呼嘯聲，如此無聊，難道等到她老了，也要這樣一個人躺在夜里，孤單單的聽著這些無趣的聲音？而不是幸福的躺在心愛男人的臂彎里聽他的鼾聲？或者枕在他胸口聽他的心跳……
好寂寞……好空洞……好可怕的感覺，簡直快不能忍受了。她需要他的擁抱，很需要，被他寵愛過后，沒有他的夜晚，比過去更寂寞千百倍。
于是鄭文雯明白了，她早已失去界線，季英鵬不知不覺地越過她的心墻，而她無力固守，她必須棄械投降，必須學(xué)著放下怕受傷的自己，全心投入地去愛他，否則，她會后悔終生，后悔沒把握住這么好的人。
她愿意嗎？把心捧上。
她愿意，愿意冒險，全心全意再投入一次。
假如……那個人……是季英鵬，她愿意掏心掏肺熱烈地再愛一遍。
她愿意相信，這次不會傷痕累累。
這次，那種認(rèn)真到仿佛全身血液沸騰，為那個人深深悸動的愛情，不會讓她失望，她愿意相信選擇他是正確的。
季英鵬還沒回家，在簽下離婚協(xié)議書的三個月后，跟妻子聯(lián)手背叛他的李卓緯竟還有臉找他出來。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求你，原諒佩馨讓她回到你身邊，拜托——”在安靜的二十四小時西餐廳里，李卓緯提出令季英鵬無言的請求。
季英鵬先是愣住，隨即震怒。“你瘋了？開什么玩笑？”
“拜托……”
“李卓緯，看著我——你們兩個覺得我很可笑嗎？耍我嗎？”季英鵬咆哮，驚嚇到旁桌的客人，他太憤怒了。
高瘦斯文的李卓緯，摘掉黑框眼鏡，疲倦地掐著眉頭，身形清瘦許多，氣色也很差，看起來很憂郁。
“算我求你，要我下跪也可以……”李卓緯哭了。
季英鵬感到好笑，現(xiàn)在是演哪出？跟好友的老婆外遇，自己也拋家棄子離婚，選擇新歡，這時候應(yīng)該要很得意很幸福，竟還有臉跑來跟他這個苦主哭訴？該哭的人是他季英鵬吧？
季英鵬冷漠道：“回去告訴羅佩馨，離婚協(xié)議書我明明早簽好了，為什么還不跟我去戶政事務(wù)所把手續(xù)全部辦完？我打電話也不接，留言也不回，干么避不見面？我只是希望她快跟我去辦手續(xù)，涂銷她在我身份證上的名字，然后你們兩個，永遠(yuǎn)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以后再也不要找我，你們讓我很反胃�！�
“我知道你很愛她�！崩钭烤曊f。
季英鵬怔住，訝然失笑。
“你知道我很愛她，所以跟她去飯店偷情？你知道我很愛她，所以讓她愛你愛到發(fā)狂選擇跟我離婚？你說因為你知道我很愛她！李卓緯，你覺得你這樣說像話嗎？”季英鵬咆哮。
“先不要生氣，聽我說�！崩钭烤曆谥~頭，很慚愧，“我沒辦法跟她在一起……”
季英鵬咬牙切齒地說：“你說什么？”
“我知道她對我是認(rèn)真的，也知道我讓你失望，我們做錯了……聽著，我很感激你的成全，真心的也非常慚愧我對你造成的傷害。既然事情都發(fā)生了，我原本也決心這一生都要抱著贖罪的心情和佩馨共度余生。我不敢奢求你或我老婆的原諒，但是……”
李卓緯痛苦的落淚�！拔也荒芨谝黄�，我沒有辦法。”
“什么叫不能跟她在一起？我已經(jīng)如你們所愿簽字離婚，你老婆不是也答應(yīng)跟你離婚了�！奔居Ⅸi冷笑。“我聽說你們兩個已經(jīng)迫不及待找了公寓同居了，不是嗎？”
總是有好事的朋友熱衷地轉(zhuǎn)述他們的消息，正是因為這樣他才逃避出入熟悉的場所，拒接那些好事者的電話。
“都已經(jīng)住在一起，你也成功離婚了，還說什么不能在一起……”季英鵬打住話，發(fā)覺李卓緯的手在顫抖，似乎正強(qiáng)忍極大的痛苦，忍到發(fā)抖，聲音也是，顫抖的聲線，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潰。
“我老婆……我老婆自殺，她割腕被家人送到醫(yī)院……沒錯，她是答應(yīng)跟我離婚，但是她沒辦法接受我拋棄她的事實，她得了憂郁癥，選擇自殺……差一點就救不回來了，很可怕，真的很可怕。”
李卓緯泣不成聲，淚在桌面聚成一汪水泊。
季英鵬震驚得說不出話，他不意外李卓緯的老婆會這么做，當(dāng)初得知他們偷懶，事跡敗露后，羅佩馨不求他原諒，反而拜托他離婚成全他們，那里他也痛不欲生，想一死了之。
差一點……那個自殺的人會是他。
有好幾個深夜，季英鵬站在大廈樓頂，看著萬家燈火，傷心欲絕，只想一躍而下——那里他充滿恨意的想像著，當(dāng)羅佩馨跟李卓緯得知他自殺的死訊有多自責(zé)，當(dāng)時他滿腦子都是報復(fù)跟仇恨，現(xiàn)在他很慶幸自己沒那么蠢，因為他遇上了鄭文雯，他展開新的人生，沒想到竟是李卓緯走不出陰影。
李卓緯泣不成聲，斷斷續(xù)續(xù)道：“她家人怕她會再想不開，把她留在醫(yī)院治療，我不能跟羅佩馨，不對，我沒辦法跟羅佩馨繼續(xù)下去，這已經(jīng)超過我能承受的……我要照顧我老婆，我放棄羅佩馨，我沒辦法……太痛苦了，我知道我錯了……”
這太荒謬了，難怪羅佩馨遲遲不跟他聯(lián)絡(luò)，原來她沒得到幸福，她過得像在地獄，她兩頭落空，輸?shù)脧氐住?br />
季英鵬想到羅佩馨哀求他簽字，哀求他成全他們時的可憐相，她把女兒都放棄，只為了跟這男人在一起，不顧所有人的抨擊，現(xiàn)在，這男人竟然要退出？
“李卓緯，你打算拋下佩馨？她沒工作，跟我離婚時也不敢拿贍養(yǎng)費，你現(xiàn)在要離開她？以后誰照顧她的生活？你是不是男人？”
“佩馨很需要你，她沒說但我知道……她每天酗酒，我也很擔(dān)心她……我害她一無所有了……但我現(xiàn)在的處境也沒辦法給她幸福……所以拜托你去看看她，拜托原諒她……離婚協(xié)議書還沒送到戶政事務(wù)所前，她還是你名義上的老婆……”
季英鵬冷酷道：“她不是，我已經(jīng)簽字，她不是。我不可能讓她回來，你真卑鄙，你想愛就愛，想撒手就撒手，我算什么？幫你收拾爛攤子的笨蛋嗎？你這個男人有沒有肩膀？你愛了你就要負(fù)責(zé)，羅佩馨已經(jīng)不是我的責(zé)任，你去轉(zhuǎn)告羅佩馨，不要再拖了，既然應(yīng)她的要求我都簽字了，快點和我聯(lián)絡(luò)，去戶政事務(wù)所辦完手續(xù)，我要走了——”
李卓緯抓住他的手，“我很怕……怕佩馨像我老婆那樣想不開……如果真的那樣，你也無所謂嗎？她是你女兒的親生媽媽，難道你真的對她沒一點感情了？你不擔(dān)心？去看看她，拜托�！崩钭烤晫懥说刂返募垪l塞進(jìn)他手里。
季英鵬推開他的手�！拔也粨�(dān)心，我還很高興，她活該，她選擇你不是嗎？這叫自食惡果。說真的，我很高興你跟我說這些，我覺得很快活……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奔居Ⅸi冷笑，“原來真的有報應(yīng)這種事，讓別人痛不欲生的人，最后也要付出代價�！�
李卓緯承受他的奚落。
季英鵬起身，俯望他。“拜托為我做最后一件事�！�
“你說……任何事我都愿意�！�
“告訴羅佩馨，明天早上九點，我會在戶政事務(wù)所等她。再多告訴她一件事……”季英鵬停頓了一會兒，“告訴她……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算我拜托你們，拜托好不要再拖拖拉拉的避不見面，快和我辦完手續(xù)。”
李卓緯震驚�！澳阌邢矚g的人？”
“對�！奔居Ⅸi笑道：“所以，別妄想把羅佩馨推給我……把魚從海里揪出來放板上去鱗解剖，現(xiàn)在又要它回海里若無其事的游泳，可能嗎？”那已不是他會想棲息的海洋。
李卓緯還不放棄�！敖o佩馨機(jī)會，你們談看看，拜托，你恨我就好了。我相信她現(xiàn)在也很后悔跟了我這個爛人……別忘了你們還有個女兒……”
“是嗎？那么請問，當(dāng)你們抱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女兒？”
李卓緯沒臉回答。
季英鵬離開，頭也不回。
不可能，絕不可能回頭。他不會心軟，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