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浦,鐵金剛說你兩天沒去工作室了,為什么?你病了嗎?”
“沒有,我沒生病,只是在家休息!苯拥叫撩魞旱碾娫挄r,元別浦正在找有關(guān)玉韘的資料,查到《說文》上有一段解釋:韘,射決也,所以鉤弦,以象骨韋系,著右巨指,或從弓作韘。
“待在家里整整兩天,就只是休息而已?別浦,你真的沒有生病嗎?”辛敏兒的語氣仍是十分擔(dān)心。
“我沒有生病,真的!彼⒉粶(zhǔn)備告訴她,自己整整兩天來廢寢忘食,唯一做的就只有盤摩玉韘這件事。他照著豆豆所說的方法盤摩玉韘,經(jīng)過兩天的盤摩后,已經(jīng)漸漸看到有如蜜蠟般的色澤了。
“也好,你天天熬夜工作,是應(yīng)該好好休息一下的。那……要不要一起出來吃個飯呢?”
“不要了,我不太想出門!彼麤]有胃口,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除了盤摩玉韘之外的不重要事情上。
“我們出去吃飯嘛,最近臺北有一家新開的餐廳好像很不錯耶!而且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出去吃飯了!
“敏兒,過幾天吧,等我把你的專題報告完成以后再說!彼延耥s迎向燈光,蜜蠟般的色澤在燈光下愈加明顯,看起來是如此深邃遼闊,仿佛要把他的魂魄吸進(jìn)去一般,充滿著不可解、不能說的謎和痛。
“……喂喂?別浦?怎么心不在焉的?在發(fā)什么呆?”辛敏兒在電話那頭心急地喊著。
元別浦回過神來。
“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既然你不想出門,那干脆我買晚餐過去給你吃!毙撩魞簢@口氣,重復(fù)了一遍。
“不用麻煩了,我已經(jīng)吃過了!彼泵φf。
“你吃什么?”
“便利商店的牛肉面!卑l(fā)明微波食品的人給了他這種懶人最大的方便。
“不要老是吃微波食品,我買好吃的東西給你吃。快說,你想吃什么?”辛敏兒不肯放棄兩人難得可以見一面的機(jī)會。
“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吃,真的,敏兒,你不用麻煩了!彼F(xiàn)在正專注在這件玉韘上,最不希望的就是被打擾了。以前他很愿意享受這種貼心的照顧,但今晚不行,他的心情有些迷亂,無法分心在她身上。
“我覺得你怪怪的,你真的沒事嗎?”辛敏兒關(guān)心地問。
“沒有,可能是太累了。敏兒,我先去睡覺,明天就會進(jìn)工作室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好嗎?”
話筒那端沉寂了一會兒。
“好吧,那我不吵你了,你去睡吧。”辛敏兒掛斷了電話。
元別浦揉著眉心,長長地嘆了口氣。他不是沒有感覺到敏兒的失落,但是此時此刻,他真的只想要安靜,而且他更加不能告訴她,“靜閩郡主”的影子已悄悄潛入他的心底……
敏兒抽出了一個絲頭,只待他去剝開這個繭了,除非他把謎團(tuán)弄清楚明白,否則絕不會停手的。
他起身,從抽屜里找出一條皮繩,把玉韘套起來,然后戴在自己的頸上,玉鑠剛好墜在他的心口處,被他的體溫溫?zé)嶂?br />
閉目斜躺在沙發(fā)上,他陷入欲眠的情緒中,昏昏沉沉、恍恍惚惚、載浮載沈,仿佛聞到了淡淡的香氣,溫馨地彌漫著,包裹、纏繞著他,香氣緩緩滲進(jìn)他的每一個毛細(xì)孔里……
遠(yuǎn)方隱約傳來了少女銀鈴般的笑聲。
“我是偷偷溜出來的,不能被發(fā)現(xiàn)?欤覀?nèi)ザ闫饋!?br />
元別浦只覺得人一直在遠(yuǎn)去,像是去找尋那個聲音、那個少女。
“寧越,你餓嗎?我?guī)Я苏麸,分給你吃。”
當(dāng)他費力地睜開眼睛時,看見了一張皎潔甜美的臉蛋,正盈盈地對他笑著。他的心劇跳,如鹿撞、如擂鼓。
她是“靜閩郡主”!
“母后不許我見你,我卻不理會,就是非見你不可!”少女肌膚勝雪,菱唇微微嘟翹著,憨態(tài)可掏。
“你不能不聽你母后的話!彼犚娮约旱穆曇粼趯λf著。
“我若聽母后的話,你這輩子就永遠(yuǎn)見不到我了!”她皺了皺俏鼻!半y道你想永遠(yuǎn)見不到我嗎?”
“不!”他伸出手,用盡全力將纖細(xì)的身子擁追懷里。
“你爹娘三番兩次要你娶妻,你自己還不是不肯聽爹娘的話!彼裨谒厍皨舌恋卣f。
“三年前你命我不許娶妻,定要等你長大的,你忘了嗎?”他捧住她的臉蛋,深深注視著。
“你聽我的,卻不聽你爹娘的?”她故意逗他。想到他幾次為了她拒絕婚配,她就有種甜甜的、微妙窩心的情緒。
“我……不是的……”他想解釋自己并不是個不孝子,但卻拙于言辭。
她笑了,他無措的模樣總走會惹來她的笑聲。
“我知道你不是。”她從他懷里把手抽出來,想摸摸他的臉,卻看到原本抱在懷里的蒸餅已經(jīng)被壓扁了。
“哎呀,蒸餅被你壓扁了啦!”她又好氣、又好笑。
“扁了還是一樣可以吃。”他低下頭。從她手中咬下一口蒸鉼。
少女快樂地笑起來,笑容甜得似蜜。
他是不擅應(yīng)對的武將,只要看著她歡悅的笑容,他就感到無限溫馨。
“六如,這個給你!彼p喚她的名,然后把自己右手拇指的玉韘取下來,輕輕套進(jìn)她右手的拇指上。
“好大!鄙倥w細(xì)的手指根本套不住,便拿在手中把玩著。
“我沒有好東西可以送你,只有這個!
“我不拿,你自己留著!彼延耥s還給他。“我若是拿走了,你射箭時會手疼的,不好!
“過幾日就要出兵了,也許我不能活著回來……”
“不許胡說!”她看著他的眼睛,眸心閃過一絲憂慮。
他淡然地笑,依然把玉韘套進(jìn)她的手指。
“太大了,就用條五色繩圈起來,佩戴在身邊,讓我感覺自己和你在一起!
少女仰著臉看他,淚水滑過臉頰,在雪白的肌膚上劃過兩道透明的光澤。
“寧越,如果這場仗打贏了,你是不是就有機(jī)會成為大將軍了?”她咬著唇,哽咽落淚。
“是。等我成為大將軍,就能向王爺提親了!蔽ㄓ羞@樣,才能讓平民出身的他可以與郡主身分的她匹配。
“無論如何,你的性命最重要,是不是大將軍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彼鋈挥行┬幕,害怕他為了一個人將軍而拚去性命。
“六如,若我能僥幸不死——”
“別再說死這個字了,我聽了好害怕!你不會死的,我不準(zhǔn)你死!”纖細(xì)瘦弱的雙臂用力抱緊他,嗚咽的嗓音里都是不舍和牽掛。
劇烈的痛楚從他的心臟漫向全身百骸。
在這場冗長的夢境中,他分不清楚自己是醒著還足睡著,分不清楚自己是元別浦還走寧越……
清晨乍醒,元別浦把冷水潑在臉上,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怔怔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忽然間,鏡里閃過一個人影,黑發(fā)披散、冷肅狂傲的臉孔是那么酷似自己。
他駭然,重重地喘息。
淡黃色的玉韘就在他的胸前輕晃著,若有似無地輕敲他的心口。
他明白了。
他是元別浦,但他也曾經(jīng)是寧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