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余光穿過金碧輝煌的屋頂照耀在啟元殿議事閣的窗前,透過窗紙,有一抹銀光撒在室內,正好撒在淳于顯身上。
今兒個是在商議萬壽節事宜,淳于顯被皇帝召回來,讓他協助禮部接待各國來祝賀的使臣,以及從封地回來祝賀的各位王爺。
他一回來皇帝除了給他這么多任務,還給他一個讓很多人詫異的職位,他領的是中書侍郎之職,連他自己都有些詫異,他以為他最多就能得個中書舍人的職,而他自己原本也就想這么一步步往上爬。倒是皇帝坦然的跟,說這是他能勝任的。
這中書侍郎就相當于副宰相了,而為宰輔的中書令大部分是從中書侍郎升任,中書侍郎本身就是個很高的官職了,而且手中權利不少。這個位置四月份就空出來了,這中書侍郎有二人,其中一個四月份辭官回了老家,為了這個位置很多人都在活絡關系,這職位比較重要,能說上話的這就是那幾個宰相了,而那些宰相內部就有競爭,各有屬意的人,各自舉薦了人,常常在議事廳為了誰合適這個職位爭論不休,他們爭了一個月都沒有定下來,皇帝也沒說誰更合適,只是有一天突然問那幾個宰相:「你們覺得明彰如何!姑髡檬谴居陲@的字。
皇帝問出這句話讓幾位大臣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有些摸不著皇帝的意思。
還是左相反應過來,夸了幾句淳于顯,其他人也附和著夸了幾句。
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們都挺贊賞他的,那么這職位就留給他吧,朕已經給他發了急令讓他趕回來了。」
這話讓幾位大臣都震驚了,畢竟淳于顯太年輕,雖然能力不錯,這幾年參政政績都不錯,可擔任要臣似乎還缺乏基層歷練。
有兩位大臣想反駁,還沒開口就被皇帝打斷了,強勢的將結果定了。
等皇帝走了,眾宰相仔細想想淳于顯此人,似乎他擔任這職位總比皇帝用了其他宰相推薦的人好,而且淳于顯此人本身優秀,又是皇帝親信,擔任也無可厚非。大家都這么想,就沒人反對了,淳于顯一回來就被授予了這個職位,還受到了各宰相的熱情歡迎。
淳于顯本人對上任是拒絕的,中書侍郎就意味著以后常駐都城了,不能像以前那般哪兒有事就派他去哪,而這是權利中心,也意味著會有很多人盯著他了。
再怎么不愿意,他還是上任了,一上任就去協助禮部,接待了回來祝賀的康王。
他這邊忙的不可開交,沒法分出精力去關注蕓露那邊的情況,更沒精力去管趙氏和蕭氏為他婚事起的矛盾了。
倒是皇帝有一次盯著瞧了他半天,嘆了口氣,說到:「愛卿是該娶妻了!
淳于顯一臉莫名,疑問:「皇上何出此言?臣倒覺得一個人挺好的,沒那么多煩心事。」
「唔,還不是流言傳的,都傳到朕耳朵里了,朕就在想是不是這些年一直讓你為朕忙碌,耽擱你的婚事了,這樣的話那就是朕的罪過了。」
那些流言淳于顯也聽到了,傳的是他和皇帝是斷袖,他二十四未娶妻,加之皇帝對他寵信有加,他回來就給他授予高位,難免讓人不懷疑起他和皇帝關系來。
淳于顯對那些聽聽就過了,謠言沒必要放在心上!甘浅疾幌肴⑵,與皇上無關,那些人亂嚼舌根,皇上不必介意。」
「朕倒不在乎這些流言,就是苦了你,不知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子,有的話只管來找朕,朕為你賜婚,自然也就破了流言!
喜歡的女子,淳于顯眼前浮現了某個女子明媚的笑臉,隨即又搖了搖頭!赋紩簳r沒有成婚的想法,若是有了再來找陛下賜婚!
皇帝點了點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萬壽節將近,而萬壽節后兩日就是七夕,這都城里熱鬧了起來,每日人來人往,有很多從外地來的馬車,不少馬車很華麗,想必車內的不是王爺就是大官。
轉眼就過了萬壽,到了七夕,街上張燈結彩,熱鬧非凡。自到了都城后蕓露和淳于顯就沒見過,淳于顯說過七夕可以帶她們出來玩,蕓露還期待過,可到七夕那日都沒見到淳于顯的身影,到晚上她就放棄了,帶著妹妹和弟弟,隨著鄰里幾個差不多年齡的人出來看熱鬧。趙奎也跟著來了,除了趙奎,那徐家和她同齡的孫子徐振陽也在。
看著二人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邊,蕓露惆悵的很。徐家并沒有正式提親,只是兩個老太太商議了,又各自跟兩邊家里人提了,因為蕓露和薛柏不是很樂意,范氏說了幾句好話沒說通,又因為趙奎經常來,范氏對他印象也不錯,便想著蕓露條件不差,可以細細挑選一番,故而跟徐家老太太說才來都城,一家人對這邊還不熟悉,蕓露也還不急著嫁人,得過陣子再考慮婚事。
那徐家也不傻,知道范氏的意思,而且原本這門親就是他們高攀,薛柏無論是職位還是前途都比徐家的男人好,人家沒有立馬同意也是正常的,也不氣餒,就讓徐振陽天天來薛家刷臉,而徐振陽本身還挺喜歡蕓露的。徐振陽來薛家次數多了,自然和趙奎遇到過幾次,二人見面就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思,自然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雖明里相處和睦,暗里沒少打架,還約在校場打了一場。
這走在街上二人都在交鋒,比如蕓露多看了哪樣東西一眼,二人總搶著給她買,哪怕蕓露說不需要也沒用,而且總是一人買一份,看著他們買的東西越來越多,蕓露無奈的只能目不斜視,除非遇上那種沒法買的,例如雜耍班子在雜耍。
而云霖也被二人爭相搶著抱,若是蕓露蕓霜說自己抱的時候,二人又異常默契了,齊聲拒絕,最后還是蕓露無語的給他們分配了,一人抱一段路,也免得他們累。
這都城就是不一樣,街上人來人往,身著華服的人很多,蕓露一行人在遇見身著華服身邊浩浩蕩蕩帶了丫鬟仆從的人也都小心翼翼的,避免沖撞到這些人。
可再怎么小心,也有人沖撞了,沖撞到人的是徐振陽的妹妹徐燕,和蕓霜差不多大的女孩。她不過是看到一個好玩的玩意,想去買,人又多,沒注意到那攤位上有個華服女子,不小心碰了一下她,那華服女子便不高興了,哪怕徐燕一直道歉都無法消除她的不高興,直接吩咐身邊的丫鬟直接推了徐燕一把。徐燕被推倒,這人又多,直接撞到了路過了人,好巧不巧,被她撞到的也是個穿著錦衣的主,她身邊的丫鬟見她向自家小姐倒過來了,忙又將徐燕推了一把,倒向之前那個華服女子,那華衣女子一躲,徐燕便摔倒在地,驚嚇、疼痛以及恐慌讓她哭了起來。
蕓露她們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忙走過去,將徐燕拉了起來,避免她繼續被推搡。
她這一舉動又惹怒了第一個女子,怒聲質問:「你是誰,不要管本小姐的事,這人沖撞了我,我要懲罰她!
第二個華服女子沒有附和她,反而是幫著蕓露她們說:「華馨如,我剛剛看到的,是你自己往這邊挪,撞上她的,你都把人家推了一把,還推到我身上了,還想怎么樣?」
「我說紀瑤,我是不是跟你八字不和,怎么走哪都有你,能不能別多管本小姐的事!
「呦,這話該我說吧,怎么我走在兩路上你丫鬟都推人來撞我,我跟你沒仇吧!
「你……」那位叫華馨如的女子想爭辯,才出聲就被人拉了一下手,轉過頭一看是自家哥哥,身邊還有了其他人,便咽下去想說的話,轉而跟哥哥撒嬌哭訴。
「哥哥,你怎么才來,你再不來紀瑤又要欺負我了。」
紀瑤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不再想搭理華馨如,轉而看向蕓露她們,問:「實在不好意思,因為我侍女怕你傷到我便推了你,可有傷著。」
徐燕受寵若驚,還以為紀瑤會來罵她,忙搖了搖頭。
「保險起見,還是去醫館看看吧,這醫藥費我來出!
徐燕剛想開口拒絕,蕓露先為她應了,徐燕那一摔可摔得不輕,而且如是跟紀瑤去醫館,也就避開了華馨如,怎么看紀瑤都比華馨如要好點。
只是一行人還沒走,那邊華馨如不干了,拉著她哥哥的手,又是撒嬌又是哭訴讓他為她做主,見蕓露一行人要走,大喊一聲:「你們給我站住,沖撞了我還想走,還有你,紀瑤,怎么總來管我的閑事,總想欺負我!
紀瑤也怒了,特別是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更加生氣了,她冷笑一聲,也說到:「我說華馨如,你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這大街上的耍什么小姐威風,你喜歡被人看雜耍一樣看戲,我可不想,你丟得起這個臉,我可丟不起,反正我要帶走她們,看你們誰敢攔!
說完就往前走,還囑咐蕓露她們跟上,又吩咐丫鬟顧著她們。
華馨如有哥哥,紀瑤也有,她們都是跟自家哥哥出來逛的,而紀瑤的哥哥和華馨如的哥哥一道過來的,只是他沒有跟紀瑤說話,只靜靜的站在她身后。
華馨如她們并不敢攔,何況華馨如的哥哥并不想縱容華馨如,反而還說了她幾句。華馨如氣的想哭,跺了跺腳帶著丫鬟先走了。
走了幾步,紀瑤的哥哥紀寧才跟她說話。
「怎么又跟華三姑娘吵起來了?」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我只是經過,就看到她的丫鬟推人,還往我身上推,若不是遇上的是我,估計這姑娘會被華馨如折磨了。」
紀寧看了一眼蕓露她們,看到了還有淚珠的徐燕,了然的點點頭。
「不說她了,我和她真的八字不和,天生的仇敵,倒是哥哥你,剛剛有見到淳于大人嗎?」
說到這個紀寧愉悅的笑了,「見到了,他陪著趙王康王他們幾個王爺一起在賞景,還和我說了幾句話,還夸了我!
他沒說明的是,和他同去的華其盛并沒有和淳于大人說上話,也沒跟那幾位王爺說上話,所以他高興。
蕓露聽到淳于二字眼皮跳了跳,心想這個淳于大人會不會是淳于顯,但是又不敢確定,內心的想法又沉了下去,扶著徐燕跟在她們身側,聽他們講話。
「那挺好的,現下他位高權重,若是能得他賞識,前途就不愁了!辜o瑤也為自家哥哥高興。
這皇城最不缺的就是官家人或是有功勛爵位的人家,而紀家和華家都不是什么顯赫家族,只不過家中有人在朝當官而已。華馨如如此囂張不過是因為長姐嫁給了陳家,當今東太后的母族陳家,借著陳家的勢囂張。而紀瑤一向不喜歡她,以前還一直壓她一個頭,如今華馨如還能借勢,自然二人針鋒相對的就多了。
紀寧早兩年前就中了進士,中進士進了翰林院,一般在翰林院待了兩三年就會授其他官職,或是都城其他衙門,或是外派,算起來他也該換個職位了,所以他才去見淳于顯,若是能得這上位者的賞識,給安排的職位也好些,他并不想謀個閑職。
說了會話就到了醫館,蕓露扶著徐燕進去檢查了一番,并沒有大礙,只是些皮外傷,大夫給開了點祛疤的藥。紀瑤說她付錢就爽快的付了。
徐燕太拘謹,都不敢開口說話,還是蕓露幫她道個聲謝,而且蕓露稱呼紀瑤為紀姑娘,態度雖誠懇,卻不是平民見官家小姐的恭敬。
紀瑤不禁多看了蕓露兩眼,問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看姑娘氣質不俗,有南方口音,應該不是普通的人家!
「紀姑娘喚我一聲蕓露便好,我出生南方鄉野,只不過因著父親打仗立了功,才得以來到都城,確是普通的人家,不過是蒙父親教誨,為人大膽些而已。」
紀瑤了然的點了點頭,初來都城的武官家眷,雖穿著不算寒酸,但是也沒有錦衣,沒有丫鬟,估計父親也是個小官。吸引紀瑤的不過是蕓露身上那份氣質,不卑不亢,一直很鎮定,得知她是武官之女后也就沒有了解更多的想法了。一直一來文官和武官的交集不多,而紀瑤她爹是個文官。
發生了這種事情,大家也沒有逛下去的心思了,出了醫館就和紀瑤他們分開了,蕓露一行人便打算回家。
這街上人依舊很多,蕓露有心給云霖買兩小玩意都擠不過去,只得作罷。
倒是到了河邊,大家提議放個河燈再回去,大家都贊同,便去買了河燈。
蕓露第一次放這個,放完了還許了個愿,許完愿,又將云霖從趙奎懷里抱過來,教云霖放一個。趙奎自個不放,就幫著蕓露點燈,云霖小,愛鬧,玩了半天才將燈放出去,放了燈還玩了下水,蕓露無奈的將這個小人兒抱起來。沒有水玩了,云霖不高興了,在蕓露懷里掙扎,要下去繼續玩水,蕓露都快抱不住他了,還是趙奎伸手抱過云霖才解救了蕓露。
在趙奎懷里云霖想掙扎這掙扎不過趙奎的力氣,只能作罷,窩在他懷里生悶氣。
蕓露好笑又好氣,湊到他面前安慰他。
「夜里涼,這河水太冷了,不能玩水知道嗎,會著涼的,要玩等白天暖和了在家里玩一會!
云霖只轉頭冷淡一瞥,哼了一聲又轉過頭繼續生悶氣,沒打算搭理蕓露。
蕓露只能繼續哄:「乖,不生氣了,待會給你買糖葫蘆吃好不好。要是還生氣,那今晚就不給你買糖葫蘆了,也不要跟姐姐睡!
糖葫蘆成功的吸引到了云霖,只見他表情還是悶悶的,但是開口說了句話:「我要兩根!拐f完還伸出小肉手,比了個二字。
趙奎全程微笑著看著她們說話,聽到這個笑的更開懷。蕓露捂嘴也笑了,不愧是個小吃貨,應了聲好,路上還真給他買了兩根糖葫蘆。
她不知道的是她們放燈的時候河邊的酒樓上有一個人全程都盯著她們,當看到蕓露哄趙奎懷里的時候,臉色都有些變了。
那場景太像一家三口,還是溫馨幸福的一家三口。他認出了那個男人是上次去碼頭接蕓露的那個,也看出他看蕓露時眼里的寵溺,如果蕓露也對他有意,他不敢想象接下來的畫面。
他一直看著他們一行人放燈,放完離開河邊,消失在他的視線里,接下來的酒菜都食不知味了,連同行的人跟他說話他都失神了。又坐了一會,他實在待不下去了,便起身喝了一杯酒。
「恕明彰不能作陪了,最近有些勞累,又不勝酒力,想先回去歇息!
這為首的是趙王,他見淳于顯狀態不太好,而且他自個與淳于顯交好,也不為難他,讓他再自罰三杯就可以走了。
雖急著走,這應酬也得做,三杯他能喝,但是他是以不勝酒力為借口,自然不能喝的太痛快,客套一番后,他又喝了一杯酒才離開。
走遠些了,他就打發隨從先回去,自個沿著蕓露回去的路快速的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