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狹小的格局讓人一目了然。
客廳的家具不多,除了電視和藤制的茶幾、兩入座椅,再無其他。其余的空間被墻旁的鋁制衣架占滿,上面吊滿衣服,地上鋪了布巾,近十個名牌皮包擺在上面。
言澍視線在那些包包上掠過,初步鑒定都是正品,腦海中浮現(xiàn)之前鄰居大嬸的話——方小姐很會花錢啊!每次出去都大包小包地提回家,卡債和房租欠了不少沒還,還拚命買名牌!
事證一。
“不是有話要談嗎?趕快說。 狈浆|故作鎮(zhèn)定。直到他進門,她才發(fā)現(xiàn)和他獨處一室實在是不智之舉,狹小的空間被他的氣勢填滿,讓她無處可逃。
“敝姓言!睌炕貙徱暤哪抗,言澍遞上名片。
怎么……他和那天好像有點不太一樣?方瑋狐疑打量。今天的他,雖稱不上慈眉善目,但至少多了點書卷味,沒那么嚇人,反倒帶點冷傲的性格。
她認(rèn)錯人了嗎?猶疑了會兒,方瑋伸手接過名片,上頭的企業(yè)名稱還沒來得及看清,顯眼的職稱已映入眼里。
“律師?靠!”她驚喊。有沒有搞錯?小小車禍居然需要抬出律師頭銜?
對那聲咒罵置若罔聞,言澍知道她誤會,直接點明來意!安挥脫(dān)心,我不是為了車子的事來的。”
“咦?”方瑋驚訝抬頭。不然是什么事?
“坐下來談吧!”言澍走到藤椅坐下,失去彈性的椅面立刻下陷,他趕緊扶住扶手穩(wěn)住,又被翹起的藤絲刺痛了掌心。
這種家具她還用得下去?地上隨便一個名牌包都可以換到一組像樣的沙發(fā)!想到他要找的人居然是她,言澍深吸口氣,覺得自己公事專用的無敵面具正在龜裂。
不想和他坐在同一張椅上,方瑋拖來一旁的塑膠椅坐下!暗降资裁词拢靠煺f。”
將情緒隱藏得不露痕跡,言澍平靜開口:“方小姐在幼年時,父母因病相繼過世,從小由祖父母帶大。七年前,祖母過世后,就和祖父兩人相依為命!痹缫咽煜さ馁Y料,他不需看就可倒背如流。
方瑋臉色一變,防備心整個升起!澳阍趺粗肋@些事?”
“如果侵犯到你的隱私,我道歉!毖凿Y貌地頷首!罢垎柗叫〗阒懒钭婺冈瓰槠翓|東港人嗎?”
道歉還繼續(xù)說?方瑋微惱,直接否定!安粫缘谩!彼麄兗覐乃r候就住在臺北,從沒聽過和什么東港有所關(guān)聯(lián)。
“那應(yīng)該也不曉得令祖母當(dāng)初為何會離鄉(xiāng)北上了?”言澍微笑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到底想說什么?!”至今仍摸不清對方來意的方瑋火了,不悅地瞪著他。
方小姐脾氣很差呀,是非不分又沒耐性,連我都被她罵了好幾次。鄰居大嬸還這么說。
加上那天車禍見識到的,事證二。
人在情緒激動時,會做出下智的決定,激怒是他慣用的策略之一,雖然他用的迂回問法會讓人火大沒錯,但這么容易就直接開罵,倒挺少見。
“想說個小故事!毖凿徛曢_口,唇畔的笑容更加溫煦。“以前,有個富家公子,體弱多病,只要冬天一到,就會離開臺北到屏東的別墅療養(yǎng)身體,在二十歲那一年,他遇到了一個女孩。他們兩情相悅,富家公子還寫信稟報父母說要娶那女孩為妻,打算春天一到,將她帶回臺北。”
方瑋越聽,眉頭蹙得越緊。這個故事和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結(jié)果應(yīng)該可以想得到吧?”言澍挑眉!昂芾咸祝瑑扇腴T不當(dāng)戶不對,春天還沒到,富家公子就被帶回臺北,隨即送到日本念書,等他回臺灣,已找不到那個女孩了。”
“重點呢?”方瑋沒好氣地說。要不是撞到他的車于心有愧,她才懶得聽他說這種芭樂戲碼。都快六點了,她還趕著出門啊!
“現(xiàn)在那個富家公子余日無多,只想見那個女孩一面。”要不是這樣,他何苦坐在這里和她打交道?
“你找錯人了,我不認(rèn)識什么富家公子!狈浆|直覺反駁。
“都四十八年前的事,那個女孩怎么可能是你?”言澍微微一哂,隨即正色道:“那女孩是令祖母,那時她不顧家人反對,離家跑到臺北找他。”
方瑋擰眉。她從不曉得有這一段往事!拔夷棠桃呀(jīng)過世了,怎么可能去看他?”這他也知道,不是嗎?
“令祖母過去都沒提過這件事?”隱于墨鏡下的眼眸掠過一抹燦光。
“沒有!彼杂种沟膽B(tài)度讓她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方瑋直接站起,不想再聽他說下去!澳愕拿ξ?guī)筒簧,抱歉,我還有事。”
“那女孩離開時,懷有身孕!毖凿粸樗鶆樱苯油断乱活w震撼彈。
方瑋愣在原地,傻傻地看著他。爺爺和奶奶只生了爸一個兒子,若真如他所說,那不代表……她不姓方?
怎么可能!過度震驚,轉(zhuǎn)換為怒火,她用全盤否定來鞏固自己的立場。“都說你認(rèn)錯人了!什么東港、什么富家公子,那些都和我們方家無關(guān)!”
“方老先生呢?讓我直接跟他談,我想他應(yīng)該清楚!毕噍^于她的暴跳如雷,言澍顯得相當(dāng)從容不迫。
方瑋臉色霎變,眼中閃過一絲驚慌,置于身側(cè)的拳握得死緊。“沒必要,跟我爺爺談也沒用!
“他沒跟你住嗎?”將她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言澍站起,望向其他房間。
見狀,方瑋急忙上前擋住他的視線。“他不住這兒!我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去哪里了,不管怎樣,總之,我們和你說的那個故事完全無關(guān),我還有事,你趕快走!”她開始下起逐客令。
那避而不談的態(tài)度,讓言澍心覺有異。
原本方小姐和她爺爺住,過沒多久,就再也沒見過她爺爺啦!聽人說,她嫌老人麻煩,把他趕出去,多狠吶,一個老人家孤苦無依的能上哪兒去?那時,鄰居大嬸還神色鄙夷地這么說了。
事證三。方老先生人呢?這間房子里只看得到她血拼的戰(zhàn)果,不見其他同住者的痕跡。
這樣的她,真要帶到石宸寰面前?言澍下顎繃緊,感覺牙齦又在陣陣抽痛。老人懇求的表情浮現(xiàn)腦海,好不容易,才捺下保護石宸寰的念頭,將達成任務(wù)列為首要目標(biāo)。
“方小姐,我想,你可能會想了解那個富家公子的家世背景。”針對搜集來的情報,他打算誘之以利!熬c羅紡織聽過嗎?”
綾羅?方瑋翻過手上的名片,看“綾羅紡織”四個大字印在上頭,頓時杏目圓瞠,剛剛驚慌過度的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
怎么可能沒聽過?綾羅紡織原以供應(yīng)名牌服飾的布料起家,而后又跨足服飾及皮件設(shè)計而揚名國際,只要稍微留意流行時尚的人都知道它。
“你說的那個富家公子是石宸寰?”她驚訝地看向他。
“他‘目前’膝下無子,”言澍并末正面答復(fù),隱于墨鏡下的犀銳目光將她的反應(yīng)都納入眼里。“醫(yī)生判斷他只剩下半年的壽命,一旦撒手人寰,直系血親所得的遺產(chǎn)將一輩子吃喝不盡!
遺產(chǎn)?方瑋腦海中一片混亂,手足無措的她只能一把扯下腦后的鯊魚夾,煩躁地撥弄頭發(fā)。她是石宸寰唯一的孫女?有沒有搞錯?這簡直比中了樂透還讓人不可置信!
誰能抗拒得了數(shù)億遺產(chǎn)的誘惑?揚起的唇帶著幾不可見的嘲諷,言澍開口:“方小姐,我想我們該來談?wù)劶毠?jié)!
細節(jié)?什么細節(jié)?方瑋抬頭,望進他的笑容,瞬間從金錢的迷幻中驚醒。
“沒什么好談的!”她突然大喊,推著他往門口走去!澳切┒寂c我無關(guān),你趕快離開!”
這反應(yīng)出乎預(yù)料之外,言澍任她推著,思緒迅捷的他立刻轉(zhuǎn)向其他弱點進攻!霸鯐䶮o關(guān)?石先生絕對不會放任他的子孫背負卡債卻置之不理。”
方瑋頓步,小臉整個脹紅!澳阏{(diào)查我?”
“不然我要怎么找到這里?”言澍微笑,輕松自若的表情一點也嗅不出慚愧的意味。“八十多萬的負債對他而言,甚至連零頭都稱不上。”
仿佛有白花花的鈔票在眼前發(fā)亮,方瑋抿唇,心頭在拉扯。是不是只要點個頭,她就可以不用再為那些繳款期限和最低應(yīng)繳金額煩惱?瞥見窗外暗沈的天色,她陡然一驚——糟了!
“我沒空跟你閑扯了,再見!”把他推到門口,方瑋急忙扯下身上的圍裙,往里頭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言澍思忖。她剛才明明已經(jīng)動心,為什么又堅持抗拒?難道是消息來得過于突然,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情況不明時,窮追猛攻并非上策,他決定暫時撤兵。
“方小姐,你再考慮考慮,如果改變主意,你有我的名片,請跟我聯(lián)絡(luò)!绷粝逻@段話,言澍開門走出。
聽到關(guān)門聲,忙著收拾東西的方瑋回頭,看到空無一人的門口,再將視線調(diào)回置于茶幾上的名片,眉心沉重地蹙了起來。
為什么這種連續(xù)劇里才看得到的爛戲碼,會突然發(fā)生在她身上?不會是詐騙集團的最新手法吧?可是,費了這么大的功夫來誆騙一貧如洗的她,沒道理呀……
還是……他說的全是真的?
“靠!”煩躁地低咒一聲,她用力甩頭,一整心神,換了衣服,提著保溫鍋、抓起鑰匙,旋風(fēng)似地沖出門外。
門砰地關(guān)上,屋內(nèi)頓時歸于寂靜,只有置于茶幾上的那張名片,默默地提醒著,她的一生可能將因此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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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刻,醫(yī)院的病房樓層飄著飯菜香,將原本冷白色調(diào)的疏離氣息沖淡了些。住滿六人的健保病房里,有電視聲,有談笑聲,還有爭執(zhí)聲,非常熱鬧。
方瑋氣喘吁吁地沖進病房里,看到爺爺方靖遠正望著鄰床一對老夫妻在斗嘴,那神情溫柔帶笑,她的心不由得一擰。
方才那人說的是真的嗎?她不是爺?shù)膶O女?方瑋咬唇,強迫自己將雜亂的思緒揮去,走到床旁。
“爺,對不起,我來晚了!睂⒈劐伔旁诖差^旁的柜上,方瑋忙著架起病床專用的餐桌。“你一定餓慘了吧?”
“我吃過了。”收回視線,方靖遠歉道!白o士說吃藥時間不能等,我就先請隔壁的王太太幫我買進來了。”
“還好。”方瑋松了口氣,拉來椅子坐下!拔液门碌⒄`到你吃藥的時間!
方靖遠關(guān)愛地看著她,把保溫鍋交回她手上!澳氵沒吃吧?”
“我吃過了……”正要推辭,誰知肚子卻在此時不爭氣地響起,見爺爺?shù)伤,方瑋吐吐舌,旋開鍋蓋,拿起湯匙,乖乖地舀里頭的魚粥吃。
“這樣還想騙我?”方靖遠好笑地搖頭。“你明天就要上班了,緊不緊張?”
剛送進口的粥梗在喉頭,方瑋連忙一口咽下。剛剛被那么一鬧,她都忘記這件事了。
“緊張什么?我都換過多少份工作了?”方瑋嘿嘿干笑,心里卻真的開始緊張了。工作是換了不少,但進大公司可是頭一遭,雖然已先認(rèn)識了駱巧因,可新工作、新環(huán)境,總是會讓人不安。
“都是我拖累你!狈骄高h嘆了口氣。一年前,他因胃部不適就診,診斷出罹患胃癌,雖動手術(shù)切除,仍因化療及身體狀況不佳時常進出醫(yī)院,不僅經(jīng)濟重擔(dān)全壓在她身上,為了照顧他,時常請假,因此接連丟了好幾份工作。
“拖累?那時老爸老媽過世時把我丟給你,怎不見你說這句話?”方瑋嗤哼,一口又一口吃掉鍋里的魚粥!爸皳Q工作是因為公司太爛、老板太差,我不想待好不好?和你又沒有關(guān)系!
方靖遠知道她故意用這種自傲的口吻不讓他陷入自責(zé),他拿起柜上的蘋果和水果刀開始削皮,配合地轉(zhuǎn)移了話題!懊魈扉_始上班,如果忙,就別再幫我送晚餐了。”
“五點半就下班了,來得及,老吃醫(yī)院的伙食會吃膩的!苯鉀Q掉魚粥,方瑋抹抹嘴,才剛放下保溫鍋,削好的蘋果立刻遞到嘴邊,她不禁抗議:“你吃啊,怎么會是削給我吃呢?”
“我也吃,這么大一顆,我一個人吃不完!敝钡鹊剿履瞧O果,方靖遠才收手,切了片自己吃著。
此時,鄰床傳來爭執(zhí)聲——
“老頑固,我不理你了!以后別想我再來看你!”身材矮胖的王太太氣得一扭頭,拿起皮包轉(zhuǎn)身就走。
留在病床上的王先生成了目光焦點,他尷尬地哼了聲!懊看味歼@么說,還不是又跑來……”像在喃喃自語,又像在解釋給別人聽,裝模作樣地東摸西摸,最后干脆閉眼假寐。
方靖遠聞言微笑,慢慢嚼著口中的蘋果。
看到他這樣,方瑋遲疑了會兒,輕聲開口:“爺……你會想奶奶嗎?”
“想不想啊……”方靖遠低喃,而后微微一笑!斑好,不太想。因為你奶奶她一直陪著我,在這里!彼磽嵝目凇
短短幾句,卻道盡深藏于心的濃厚情感。望著他,方瑋覺得心情沉重不堪。只是提到奶奶,爺那因化療而瘦削憔悴的臉就立刻散發(fā)出光采,要她怎么相信,奶奶愛的是別人而不是爺?
她好想問,爺知不知道這件事?好想問,在過去相處的日子里是否曾察覺到任何的蛛絲馬跡?但她好怕她這一問,反而會讓不知情的爺受到打擊。
爸媽在她小時候就過世,她甚至記不得他們的長相,都是爺?shù)年P(guān)愛讓她忘了自己是個孤兒,就算石宸寰再有錢又如何?從小扶養(yǎng)她長大的是爺,半夜發(fā)燒帶她四處求診的是爺,陪她哭過笑過的都是爺,她只想一直姓方,當(dāng)爺?shù)膶O女……
方瑋咬唇,像小時候撒嬌那樣,趴俯在方靖遠的大腿上。
“那我不只在你心里,還會在你身邊一直陪著你。”陪多久她都愿意,但她只怕留不住那不斷逝去的生命。爺,請你要一直陪著我,別那么快離開……
“嗯!狈骄高h輕撫她的頭發(fā),看得出她心情不好。這孩子,從小個性就直,藏不住話,但自他罹癌,她大概是不想讓他擔(dān)心太多,變得會在他面前壓抑情緒,讓他好心疼!凹依锏腻X還夠用嗎?”
“夠啊,保險理賠算一算還有賺呢!”把所有不安的情緒抑下,方瑋抬起頭,又是一臉自信盎然的笑靨!拔倚鹿镜男剿植诲e,早跟你說過用不著擔(dān)心這些!
“還好當(dāng)初你有要我買保險!狈骄高h很慶幸。
“這就是你堅持要我念大學(xué)的好處啊,銀保系出身的,怎能不知道保險的重要?”方瑋皺鼻,而后興奮說道:“爺,記得我提過的那個新同事駱巧因嗎?”
“記得,你不是說她人挺好的?”
“是啊,昨天她還打電話提醒我報到的注意事項耶……”
一老一少,開始天南地北地聊著,從生活周遭、新聞時事,到八點檔的連續(xù)劇,無一不談,連病房外都時時可聞方瑋活力十足的聲音,而方靖遠總是被逗得樂不可支。
說著說著,方瑋察覺到他臉上顯露疲態(tài),她停了口,站起幫他將病床降下。“我該走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嗯,回去小心!狈骄高h點頭,感到有點寂寞。這是他住院時每天期盼的快樂時光,他還想和孫女再多聊會兒,但虛弱的身體讓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輕嘆口氣,緩緩閉上眼。
方瑋放輕動作收拾東西,收拾好正要道別,見他已經(jīng)入睡,原本明亮含笑的大眼一黯,盈滿了擔(dān)慮。
如果有錢,她可以買更多更好的藥幫爺增強體力,但她卻連基本醫(yī)藥費都快付不出來了……她難過咬唇,幫他將被子拉至下頷處,將床頭的燈熄掉,又看了爺爺一眼,才拿趄保溫鍋走出病房。
“欸,方小姐!”經(jīng)過護理站時,柜臺的護士叫住她。
糟……方瑋頓步,表情羞窘,還是硬著頭皮走回。“什么事?”
“方先生的費用還沒結(jié),我知道你有困難,但我也難做事。 弊o士拿出單據(jù)攤在她面前。
“不好意思……”方瑋尷尬陪笑,拿起單據(jù),上面的數(shù)字一個個壓在心坎上。
雖然剛剛在爺面前說得傲然,但其實健保支付的項目有限,很多昂貴藥品都需自行負擔(dān),加上只保了基本級數(shù)的保險理賠根本就不夠,若非如此,她又怎會欠下八十多萬的卡債?
如今,她信用卡的額度已全部用罄,哪有錢付這筆費用呢?
“不好意思沒用。 敝澜裉焓詹坏劫M用,護士小姐翻眼,把那些單據(jù)收回卷宗夾!按蠛筇焓亲詈笃谙,如果再沒繳,你可別怪我哦!”
“哦……”方瑋悶悶應(yīng)道,突然想到!斑@件事千萬別告訴我爺爺哦!”
“知道、知道!弊o士點頭。方小姐的狀況她略知一二,但她也只能寄予同情,愛莫能助。
“一定哦,別讓他知道!”方瑋又再三叮嚀,這才離開。
踏出醫(yī)院,潮濕的空氣迎面而來,她仰首看向輕飄雨絲的黑暗天空,眸中所含的情緒和夜幕一樣深沉。
醫(yī)生判斷他只剩下半年的壽命,一旦撒手人寰,直系血親所得的遺產(chǎn)將一輩子吃喝不盡。
言澍說過的話,浮上心頭,方瑋長長地嘆了口氣。
整件事,她還是覺得好不真實,她討厭這種世界在一夕之間全然變色的“驚喜”。
若石宸寰才是她的親爺爺,她該用何種心態(tài)去面對他?質(zhì)問他當(dāng)初為何棄奶奶不顧?還是難過他已所剩無多的生命?
當(dāng)震驚退去,意會到這件事情的可能性時,她會忍不住為石宸寰的身體擔(dān)心。但她不敢多想,仿佛只要一動這樣的念頭,她就像是在背叛爺,和奶奶一樣,她甚至不敢相信奶奶當(dāng)初為何要這樣對爺……
方瑋咬唇,強迫自己冷硬下心。相較之下,石宸寰比爺幸福多了,他有權(quán)有勢,至少不需被醫(yī)藥費逼得焦頭爛額;而爺只有她,她說什么也不會丟下爺!
八十多萬的負債對他而言,甚至連零頭都稱不上。
她是不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暫時紓解一下困境?這個念頭才一浮現(xiàn),方瑋立刻用力搖頭,想把那不該的念頭全數(shù)甩落。
她根本不想和石家有關(guān)聯(lián),干么去覬覦人家的錢財?厭惡自己這樣的想法,方瑋快步走出,任由雨絲打在臉上,想冷靜一下心情。
但她已走投無路了,難道要她眼睜睜看著爺陷于病痛的折磨,什么也不做?腳步越走越快,最后變成了快跑,像背后有猛獸追趕那般落荒而逃,卻怎么也逃不開那負荷于心的沉重壓力。
跑到機車旁,方瑋粗重喘息,腳上的傷因磨擦到牛仔褲而隱隱作痛,再看到因之前摔倒而更顯破爛的機車,她的心,更加紊亂了。
有沒有什么可以兩全其美的折衷方式?她該怎么做……
方瑋懊惱抿唇,粗魯套上雨衣,發(fā)動機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