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滿十六歲的某天傍晚,她懷著極度雀躍的心情,飛奔回育幼院,因為這晚她就能聽到愛樂樂團的現(xiàn)場演奏,她兼了兩份打工,花了半年掙到這一筆錢去買票。
換上衣服,翻出音樂盒底下的入場券,她急急忙忙的就要出門。
只是,門口出現(xiàn)了不速之客。
他衣衫襤褸,和善的朝著她笑,如同現(xiàn)在一樣呼喚著她的名字。
“你、你來干什么?”巴珊珊蒼白著臉色,看著渾身臭味的男人。
“你怎么懷孕了?我就知道你跟你媽一樣,都是賤貨,以為自己有張漂亮的皮相就隨便給人上!卑鸵缓赀丝诳谒,一臉不屑的恥笑。
“我已經(jīng)結婚了,你不要胡說八道。”巴珊珊別過頭,急著要往里面走,“請你立刻離開!”
“咦?”巴一宏上前一步,擋住了她的去路,“你結婚了?真是好傷爸爸的心喔,你怎么沒請爸爸去主婚呢?”
巴珊珊瞥了他一眼,避開眼神,“我爸已經(jīng)死了!
“哼哼……哼哼,真是不孝!對方知道嗎?知道你是這種不孝女嗎?”巴一宏的聲音越來越大,“媽的賤貨,我就進去看哪個白癡會娶你!”
“你干么……”巴珊珊跳了起來,焦急的扯著他的衣袖,“我現(xiàn)在的生活很美滿,你不要再破壞我的幸福!”
巴一宏賊頭賊腦的笑著,突然注意到她的無名指上,有枚閃閃發(fā)光的戒指。
“哇……這真還假的,這么大顆?”下一秒,他握緊巴珊珊的手,仔細看著鉆戒,“這有幾克拉?該不會是鉆石吧?”
“不關你的事!”巴珊珊意圖抽回手。卻被鉗握得更緊,“你放開我,要不然我……”
“你怎樣?你要大叫嗎?爸可以幫你。”巴一宏一臉賤樣的笑著,“我就叫得很大聲,讓對方知道你還有個老爸活在世界上!”
他完完全全抓住巴珊珊的把柄,她顫抖著,幾乎無法動彈。
誰說她不會說謊的?她是個大騙子!她告訴齊夜雨說,她的父母雙亡,才會被帶到育幼院來,她說她媽媽是個溫柔的大美人,因病去世,和藹可親的爸爸是一家普通公司的職員,出了車禍意外身亡。
事實上呢?她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是媽媽跟工廠里的廠長外遇生下來的,她的爸爸是個酒鬼兼毒蟲,媽媽每天努力工作的錢都被爸爸搶走,回來又打又罵,吸了毒之后就更可怕。
某天晚上,他們又吵了架,媽媽說再也受不了,她要去找情人,于是爸爸又打了她,媽媽的臉都腫了起來,還流出鼻血,她笑著說沒關系,進去洗澡后就再也沒醒來過。
醫(yī)生說是顱內(nèi)出血,洗澡的熱水讓血管無法收縮,媽媽就這樣走了。
爸爸在媽媽死掉那晚就失蹤了,一直到鄰居通報社福機構的人前來,把餓了幾天的她給帶走,媽媽的尸體也是社福機構的人代為處理表葬事宜的。
她被帶走后,寄養(yǎng)在姑姑家一陣子,姑姑本來就討厭她爸,加上她是母親外遇生下的,在姑姑眼中是既骯臟又齷齪的存在,不只姑姑會虐待她,連那些沒有血緣關系的表兄弟姐妹也會欺負她,才兩個月不到吧,社福機構的阿姨來探望她,卻發(fā)現(xiàn)她身上有可疑的傷口,那之后,她被安置在前一家育幼院,過了幾年育幼院經(jīng)營不下去,她才再被移轉到天使育幼院。
她跟鄧智奇說過自己的身世,最后落得被羞辱的份,她覺悟到?jīng)]人會要酒鬼毒蟲的女兒,她身上背負著原罪,所以面對夜雨時,她撒了個漫天大謊。
就算她沒有公主的顯赫身世,她也絕對不會是毒蟲的女兒。
“你嫁給有錢人嗎?”巴一宏拉起她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高檔貨,“有張漂亮的臉還是多少有點用。”
巴珊珊全身泛冷,痛苦地咬著唇,“你想怎么樣?”
“干么講話那么冷淡?做老爸的來跟女兒敘敘舊,順便看女兒有沒有什么好孝敬老爸的。”巴一宏注意到她耳朵上的耳環(huán),“干,那也是真鉆嗎?”
巴珊珊不假思索的把兩只耳環(huán)摘了下來,只是碎鉆。
“拿去,你就可以走了!彼讯h(huán)扔給巴一宏,藉機抽回手。
“嘖嘖,真讓我給發(fā)了。”巴一宏滿意的看著那對耳環(huán),“你老公叫什么名字?”
“我拜托你離開我的生活好嗎?”她忍住淚,事實上,她好想放聲尖叫。
“你不說,我自己進去問喔!”他一臉得意揚揚的樣子,他永遠知道怎么威脅自己的女人跟女兒。
“齊夜雨!彼纯嗟哪畛雒郑瑹o法確定未來會發(fā)生什么事。
“齊夜雨?家里干么的?怎么寫!”
“夜晚的夜,下雨的雨,他只是個拉小提琴的,你別問那么多了!背弥鸵缓瓴蛔⒁猓莸你@進屋子里,“滾!滾開!”
砰的將門給關上,開始不住的哭泣。
當年她為什么沒有去聽愛樂的演奏?因為爸跟現(xiàn)在一樣來找她要錢買酒、吸毒,要她去偷院長的錢。
他們在門口拉鋸,她好恨他也好怕他,看見他就想到媽媽被酒瓶砸破頭的那夜、媽媽七孔流血死在浴缸里的模樣。她尖叫著、哭嚎著,偏偏那天育幼院辦郊游,沒去的大孩子都要打工,院里只剩下煮飯的阿婆,她重聽聽不見。
爸爸搶走她身上的那張票、身上所有可以賣錢的東西,她醒來時躺在急診室里,腦內(nèi)積水、肋骨斷了四根,一只眼睛差點失明。
她連哭都會痛,她驚恐得無法成眠,必須拉著老院長的手,才能夠勉強睡去。
也因此,她沒有辦法關燈睡覺,父親像是黑暗里的猛獸,隨時會出籠。
當她失神的來回餐桌時,孩子們還在愉快地用餐,幾個喜愛談琴的孩子已經(jīng)爭先恐后的上去彈琴,那琴音生澀,但還是可以聽得出熱情。
齊雨夜從里頭出來,注意到不對勁的她。
“珊珊?”他快步走近。為什么她一臉要昏倒的樣子?
他接過她,扶著她坐下,她雙眼發(fā)直,不發(fā)一語,微微發(fā)著抖。
“你別嚇我,出事了嗎?”他不停地撩著她的發(fā)、撫著她的臉,希望藉由身體的觸碰讓她安心。
巴珊珊看著他,搖了搖頭,齊夜雨當然知道她騙人。
“夜雨,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她開口問了句奇怪的話。
齊夜雨擰起眉頭瞧著她。真的非常不對勁!就算以前為了別的女人吵架時,珊珊也不會露出這種悲傷的神情。
“就是喜歡,這種感覺是說不出來的!彼雌鹚氖,像兩小無猜般的把玩著,“我看見你在彈琴,看見你望著我,我的心跳就告訴我,我喜歡你了!
“那是外表對吧?因為我長得漂亮又可愛!彼裏o助的看著他,“那了解我之后呢?相處之后為什么你還是喜歡我?”
齊夜雨微笑著。她的確是漂亮的女孩,所以足以吸引許多人,包括那位鄧智奇和他,但那種熱情是很可能稍縱即逝的。
不過,了解之后,他只覺得她天真得可人;相處之后,他只知道她是個要人疼愛與呵護的小女人。她很依賴,希望可以無時無刻攀著他的肩膀;她喜歡家的感覺,更渴望這個孩子的降臨。
在結婚之后的每一天,她滲進他的生命里,每一個晨起的笑顏、每一場合奏的快活、每一記好奇的眼神,都讓他越來越珍愛她。
“因為我愛的是你的靈魂!彼拇劫N上她的耳,一字一字,用氣音說。
熱氣傳進她的耳里,讓巴珊珊羞紅了臉,她搗住耳朵,不可思議的凝視著他,然后熱淚忽然盈眶,下瞬間就環(huán)住他的頸子。
如果他知道她的身世,他會怎么想?如果爸爸把事情鬧大,大家就會知道知名愛樂小提琴首席的岳父,是個社會敗類,那該怎么辦?
如果爸爸繼續(xù)來找她,那她又該怎么辦?
夜雨會嫌棄她的出身的!齊家在社會上是有名望的人,更別說在商場上的地位,爸爸一向貪得無厭,他會破壞這一切的!
她的家、她的生活、她的幸福,只屬于她的童話故事——全部都會幻滅掉!
齊夜雨溫柔的摟著懷間哭泣的女人。他可以分辨出女人的情緒,毫無疑問的,珊珊此刻絕對不是喜極而泣,因為她全身冰冷、她在發(fā)抖,還有……
她的耳環(huán)不見了。
從他們自育幼院回來之后,生活都不一樣了。
夜雨不知道為什么常常抱著話筒,也增加了往外跑的幾率,神色越來越凝重,她當然有注意到這些不尋常的改變,但她也無心去在乎太多,她每天都從惡夢中驚醒,提心吊膽門鈴會響起,開了門見到是滿身惡臭的父親。
好幾次,她想開口跟夜雨坦白她的謊言,但就是說不出口。
而忙碌的夜雨也是滿臉愁容,媒體也開始傳出齊田集團有財務危機的消息……夜雨都在為家里的事憂心,她何必那這種事煩他?
巴珊珊總是這么想,然后錯過一次又一次的機會。
偏偏齊夜雨在等她開口,他知道有事情不對勁,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妻子,相信她準備好會跟他說,可等了一次又一次,總覺得她像是要開口了,最后卻說些別的事情。
而家里也不平靜,那天他在育幼院問到了小媽的消息,她的確在天使育幼院長大,最可怕的是她喪失掉的記憶,跟日本黑道有極大的關系。
她十八歲時就離開臺灣,一直到幾年前被老爸救起,這些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只不過若是院長所言不假,只怕小媽生的那個么弟“齊希望”,是日本黑道的孩子。
他們?nèi)值苷归_調(diào)查,也瞞著小媽,只是他們還沒查出關鍵,就有人攻擊齊田集團了。對方背后的勢力,很巧的正是日本財團。
他不想讓珊珊擔心,這是沒必要的事情,因為她憔悴的臉色告訴他。她已經(jīng)夠多事情要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