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君遙想了一晚,枕邊的妻子也翻來覆去,一夜無眠。
他們的心思都是一樣的,他懂妻子,不用說也明白,他們必然都做了同樣的打算,只是誰都沒有說出口罷了。
天一亮,他立刻把一雙兒女喚進房里來。
「祈兒,爹現在說的,你聽清楚,一個字都別漏了!顾髦仄涫麻_了口。
「爹請說。」
「你,娶了盼兒,給她一個名分,讓她好好生下孩子,照顧他們母子一輩子!
「好!龟懫砭垡矝]眨,沈聲應諾。「我明日便上洪家賠罪退婚。」
一旁的盼兒聽傻了,急喊:「爹,這不可以——」
「盼兒,這由不得你!挂恢币詠,從不對女兒命令什么,這是頭一回,陸君遙強勢作主!冈诩覐母,盼兒,你若還認自己是陸家的女兒,你的婚事,爹說了算。」
她啞口無言。
「可……哥哥不愛我,我也不愛哥哥,沒有感情的婚姻會誤了哥哥一生的。」
她不愛他……
縱使明白,親耳聽著總是椎心刺骨。
陸祈君麻木地扯唇一笑!肝覠o所謂!
「可我不要!」她一急,喊了出來,沒留意那瞬間,陸祈君眸光一黯。「爹,我不要嫁!
陸君遙張口欲言,始終沈默著的妻子突然開了口!妇b,你和祈兒先出去,我來與她談。」
與妻子眸光流轉相視,他點頭。
父子倆走出房門,陸君遙輕問:「祈兒,你會怪爹嗎?」
硬要他扛下這責任,著實于心有愧,為保護女兒,他已顧不得兒子的心情。
「不?v使爹不說,我也會這么做。」
陸君遙沈嘆,拍了拍兒子的肩!鸽y為你了,祈兒!
他懂兒子此刻心有多痛。
愛了一輩子的女人,腹中懷著別人的骨肉,還得強抑苦楚娶她,眼睜睜看著她的人在身邊,卻想著另一個人,全心為著另一個人,明明祈兒已有心放下,卻殘忍地要他走不掉又愛不得。
可他還能怎么做?身為一名父親,兩邊都是他的孩子,眼前,他只能選擇先保護盼兒。
未婚產子,她還怎么做人?孩子將來又如何立足,她與孩子都需要一個名分,安安穩穩不被侵擾。而祈兒,他與盼兒還有長長的一生要過,成了夫妻,還能慢慢培養夫妻情分,盼兒的心不是鐵打的,總能感受祈兒用情之深,或許有一天,她能淡忘陸武,接受祈兒。
除此之外,他沒別的法子了!
而房內,盼兒急忙抓住母親的手求助!改,你勸勸爹,別逼哥哥娶我,那對他并不公平——」
「盼兒!姑闲难枯p輕打斷!改阒滥銓⒁鎸Φ氖鞘裁磫幔开氉砸蝗丝赶滤,你會很苦的!
這滋味她再清楚不過了,當年一人撐下懷孕、生子、持家的過程,夜里頭孤單無肋,能向誰訴?想哭都不敢哭出聲,這條路是自個兒選的,又無人可怨。
她是名正言順的陸夫人,有名分都尚且如此,何況無名無分的盼兒,她會熬得比她更艱辛。
「我知道!可那也不能拿哥哥的幸福陪葬——」
「盼兒,你有沒有想過,你爹為何要這么做?護了女兒,卻賠上兒子一生幸福,意義在哪?」
她答不上話來。
「那是因為,祈兒的人生未必沒有希望!姑闲难枯p撫她茫然不解的臉龐,微微一笑!赶胂脒@些年祈兒為你做的一切,想想他用什么樣的心情在待你,你會有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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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用什么樣的心情在待她?
一直以來,總以為他們是兄妹,一輩子相互扶持,他們是最懂對方的人,不是如此嗎?
她不懂,怎么也不明白,于是問了爹。
陸君遙靜默了許久、許久——
「不愿贏的心情。」說得淺了,委屈祈兒,說得深了,她又如何能體會?
要他說,不過就這么幾個字——
不愿贏的心情。
縱使有贏的可能,得用她的淚來換,他便不愿。
可盼兒能懂嗎?
盡管盼兒沒點頭,陸祈君終究還是退婚了,親自上洪家賠罪致歉。對方父母氣憤地摑了他一掌,打出生連父親都沒打過的陸祈君,不閃不避地受下了。
「一會兒要娶、一會兒不娶,你陸家財大氣粗便可以如此戲要人嗎?!退了婚我女兒往后還怎么做人!」
他受下所有指責,對洪家的要求照單全收。他們不要任何的金錢賠償,書香世家重的是門風,因而他要跪地賠罪,以表懺悔,也昭示是他對不起洪家,非洪氏女有損婦德,還他女兒清白。
「對不住,洪姑娘,我有非守護不可的人,只得愧對于你。」他只說了這么幾句。
盼兒得知此事,替他不值。洪家簡直欺負人!
可他就是做了。
為了她,對人卑躬屈膝。
「哥哥真笨!」那么不合理的要求,為何要吞忍?
他卻說:「這是我欠他們的!谷舨蝗绱耍榧倚〗忝晻蛩軗p,女子閨譽有多重要他是清楚的,他為保盼兒的,總得給另一個人交代。
「可是……這好難堪……」往后全京城會如何笑話他?一向高高在上的尊貴少爺、天之驕子,幾曾受過這等屈辱?他是為了她,才去承受那些的……
他好傻,傻得她莫名感到心口微微刺痛。
「沒事的,盼兒,過去就好了!顾πΠ参克
怎么可能過得去!他為她做了多少,她怎么可能麻木無心,當作沒這回事?
她再傻也不至于察覺不出,哥哥待她……有情。
「我嫁!」她沖動地脫口而出。「哥哥,我嫁!
這是哥哥想要的,這是爹娘希望的,所以她嫁。
陸祈君倒茶的動作停住,回眸瞧她,而后淺淺一笑。「嗯。我會準備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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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避免盼兒肚子大了,惹人非議,婚期決定得匆促,一切從簡。
拜堂之前,陸君遙召集陸氏宗親,說明盼兒身世,將其由陸氏族譜除名。
數日后,兩人成親,入宗廟拜祖宗,失了陸家二小姐身分,卻成為陸家媳婦。
多年下來,身世謠傳紛紛雜雜,如今昭然以示,止了諸多流言,如今眾人只知曉,她是陸家長媳。
洞房之夜,陸祈君曾問她:「會怪爹娘如是安排嗎?」
他知道,她多以陸家女兒身分為榮,如今,所有人皆知她是毫無血緣的外姓人,要說不失落,他是決計不信的。
她搖搖頭。這本就是事實,有何好怪?
「我現在還是陸家人。
「嗯!龟懫砭蚕滦膩。她能這么想,那是最好不過。「晚了,早點歇著!
此話一出,察覺她身子微僵,連表情都不自然了,他心知她是在害怕什么。
她以為他會勉強她做不愿意之事嗎?
「盼兒,你不必怕我。成親,是為了給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個名分,其他一切不變,咱們仍是兄妹,不行夫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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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祈君溫溫一笑,替她取下鳳冠,挑下床帳隔開兩人,熄了燭火,在床邊擱置的長榻上躺下。
「哥、哥哥……」一連串舉動,教她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睡吧!我說過,無論發生任何事,哥哥都會保護你!购诎抵,傳來他這么幾句話。
是,他是說過這些話,可她沒料到,他會這么做。
她以為,他娶她是因為要她,而他明明能得到,卻不愿奪取。
他娶她,從來都不為一己私欲……
這一刻,她似乎有些懂了,爹說的那句「不愿贏的心情」……
成了夫妻,只是名義上的,私底下陸祈君仍待她如妹,不曾踰矩,連少之又少的肢體碰觸都極為自制。
成親月余,她發現了這一點。
他仍睡在床邊那張長榻上,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
她曾說:「哥哥,你……可以上來睡!挂估锾炖,他會著涼的。
他靜靜凝視她半晌,笑著輕輕搖頭。
眼神不夠堅定,她心底仍然無他,他不能。
這天用過晚膳回房,與她閑話家常了幾句,詢問她的身體狀況。
目光專注打量了她一會兒,他皺趄眉頭!概蝺海^來。」
她倒了杯親自泡的茶水,端了過去。
陸祈君接了茶盞隨意往旁邊擺放,拉來她,將掌心貼上肚腹。「我吩咐下人準備的那些補身膳食,你都沒吃嗎?」
「吃了。」
「那為什么肚子還是平的?」幾個月的身孕,腰身依舊纖細得不盈一握,完全看不出有孕在身,這樣是正常的嗎?會不會不夠營養讓胎兒成長?
凝視他皺著眉頭煩惱的模樣,她突然靜默不語。
「你想什么?」
「哥哥——很在意這孩子嗎?」即使不知那是他的親骨肉,依然關懷著。
「當然。那是你的孩子。」
她觀察過數回,發現他是真的一丁點兒都不記得了,那神態無法作假,他確實恢欏�
「那,你想有自己的孩子嗎?」
「你的孩子,就是我的。」
「我是說……」一頓,她轉而道:「你要不要納個妾?我可以——」
他笑容僵凝!笍臎]想過!
「可是,難道你想就這么過一輩子?」蹉跎大好年華?
「那也沒什么不好啊!鼓軌蚴刂c孩子,安安穩穩過上一輩子,已是極盡奢侈的幸福!概蝺,納妾一事不可再提。」
他不是在說笑。哥哥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一旦說出口,便會堅持到底,縱使一輩子當對假夫妻,也心甘情愿地為她誤盡一生,要說她還不懂那是什么樣的情感,便是自欺欺人了。
他用這樣的心情愛了她多少年?她竟全然不知,她愧負他,好深……
頓悟了這點,她心頭慌亂痛楚,不知如何面對這個情深似海的哥哥。
「茶水涼了,我去換一壺。」幾近逃避地,她轉身端起茶水匆匆而去,許是走得太急,不慎絆著裙擺,聽到碎裂聲響時,她已跌坐在地。
陸祈君面色一變,迅速上前!概蝺!」
「痛……」她臉色煞白,掌心護著肚腹!父绺,孩、孩子——」
「盼兒別怕,有我在!顾Ьo她,朝門外喊——
「來人!快去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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