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青塵離開宣家大院后,并沒有直接離開京城,而是來到一家客人稀稀落落的小茶樓,選了一個二樓臨窗的清凈雅間,點了幾道小菜、一壺茶,居高臨下地凝視著這片熟悉的風景。
不一會兒,另一個人也走上樓來,徑自進了宣青塵的雅間,順手關上門后,大大方方的在其對面落坐,還自己取了雙筷子,就著菜肴大嚼起來,一邊還叨叨念念道:“這兒的東西味道還行,比起宣家大院卻差了點,不過在這京城里勉強可以入口,你也算是會選地方。”
宣青塵平靜地望著兀自吃個不停的年輕人!澳阒牢以诘饶?”
“廢話!我方才可是一直跟你使眼色,弄得眼睛都快抽筋了,幸好你這家伙還算有點慧根,知道我有事要找你!蹦悄贻p人赫然是方才宣家大院里的宣無痕,而且瞧他的神態(tài)言語,似乎對宣青塵沒什么敵意。
宣青塵有些無語,方才宣無痕注意花生的時間要比注意他來得多,最好是有向他使什么眼色。只是方才他覺得宣無痕的行止若有深意,對姬冰一家似乎也沒什么好感,才拋下了一個餌,看對方會不會聰明到來找他,想不到真讓他等到人了。
總之兩人見著面了,誰先示意卻是無關緊要。宣青塵于是說道:“我只想知道我倆是敵是友,才能決定接下來要不要和你談下去。”
“你這不是廢話!如果是敵,你等到的不會只有我,應該還會有宣府的一群護院!毙麩o痕眉尖高高地一挑!澳阋膊挥萌绱颂岱牢,我來找你,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目標!
“愿聞其詳!
見宣青塵老是一副高深莫測、滴水不漏的樣子,再加上他今日在宣家大院力挫姬冰的表現(xiàn),宣無痕越來越相信這家伙有辦法在京城的商場立足,他確實有他的城府,或許今日找他商談,結果會比想象更好。
“我要扳倒姬冰那一派系的所有人,讓他們無法在宣家大院內繼續(xù)立足!毙麩o痕放下筷子沉聲道,那一派戲謔的表情終于有一絲認真。
“哦?你不是姬冰找來對付我的打手?怎么想窩里反了?”宣青塵反問。
“打手?老實說,在宣家一開始找到我頭上,讓我當什么繼承人時,我唯一想的就是大撈一筆然后閃人;蛟S姬冰沒想到我這傀儡不像她想得那么聽話,便引來了劉善仁入宣家大院,而劉善仁這混球居然覬覦我的女人小桃子,我會如他們所愿就有鬼了!毙麩o痕咬牙切齒地道。
“你打算怎么做?”宣青塵聽出點眉目了,果然興趣大增。
“我講了這么多,終于看到你老兄有點誠意的表情了!毙麩o痕沒好氣地用筷子指著他,接著詭笑起來,“姬冰不是希望我當個傀儡,那我就當給她看,要多乖有多乖啊,嘿嘿嘿……”
宣青塵眼睛一亮,兩人低聲商議起來,這不談則已,一談起來才發(fā)現(xiàn),個性迥異的兩人,居然莫名的投契,似乎有種隱形的力量,將兩個人拉在一起。
正事談到一個段落,宣青塵深深地望著開始大吃特吃的宣無痕,表情復雜地問道:“你……當真是我父親的私生子?”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聽起來好像是的!毙麩o痕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聊起自己的身世,竟然跟談論今天天氣如何一般漫不經(jīng)心!安贿^看見你之后,我卻懷疑了起來,明明我比你帥那么多,個性也開朗活潑,不像你那么虛偽陰沉,我們怎么會有血緣關系?”
聞言,宣青塵不禁啞然失笑,這家伙的臉皮當真厚比城墻,他也開始懷疑自己真的跟這痞子般的青年有血緣關系了。但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只能等見到宣威,才能水落石出。
“只是聽說你是為了個女人,憤而拋棄了宣家繼承人之位,這件事我倒是挺欽佩你的……”原本宣無痕還吊兒郎當?shù)爻灾耍乱凰餐蝗惶痤^盯著宣青塵,一臉猥褻地怪笑起來!吧┳悠羻?”
“滾!”宣青塵沉下臉。
“嘿!我那嫂子肯定是個大美人了,瞧你這反應。”宣無痕終于抓到能讓宣青塵失控的罩門,得意了起來!澳奶鞄碜屛液煤们魄,究竟是有多傾國傾城,才能迷倒你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你會想要倒打姬冰一耙,不也是為了個女人。”宣青塵突然冷靜下來,若無其事地問。
宣無痕差點沒噎到,連忙倒了一大杯茶,一口灌下。
“小桃子漂亮嗎?”宣青塵學他問了一個猥褻的問題,但神情依舊平靜,言行充滿了違和感。
“好了,我不問了,我不問了,吃東西總行吧?”宣無痕苦笑起來,自己這個不知道真假的便宜兄長,隨便兩句話就扳回局面,果然不是簡單人物。
“看來,那小桃子肯定是個大美人了!毙鄩m可不打算饒過他,“哪天帶來我好好瞧瞧,究竟是有多傾國傾城,才能迷倒你這不知廉恥的痞子……”
宣無痕定定地看著神色自若卻眼露得色的宣青塵,突然嘴角一勾,拉起嗓門叫道:“來來來,店小二,再來兩只燒鵝、一大碗鹵牛肉、炒肥腸炸黃魚,再加三兩黃酒……老子今天非坑死這個賣酒的王八蛋不可!”
為了連系一些生意上的事,宣青塵在京城停留了一陣子,回到富田村時,已是兩個多月后的事。
對于家中的小嬌妻,他自然牽掛得緊,不知道那偏食的丫頭有沒有好好吃?晚上睡覺會不會又踢被子?懷著滿心重逢的期盼,宣青塵風塵仆仆地回到家中,以為會受到久違的她熱烈歡迎,想不到他才進門,便看到坐在內廳的南凈雪扁著嘴,見到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別過頭不發(fā)一語。
這是在……生氣嗎?宣青塵納悶,無語地轉向了一旁的杏兒。
杏兒捂著嘴笑道:“少爺,少奶奶正鬧別扭呢!誰叫你偷偷出門不帶她去,還一去那么多天,所以決定不理你了!
“凈雪,我是去辦重要的事,沒有偷偷出門,因為這一趟很辛苦,才沒有帶著你!毙鄩m試圖解釋,但南凈雪依舊沒有回頭,顯然怒氣未消。
“但是少奶奶認為你去玩了!不過她雖然嘴里罵著,卻也整日問著少爺去了哪兒,問到我都昏頭了,有時少奶奶想少爺還想到眼眶都紅了呢!毙觾盒睦镏鴮崬槟蟽粞┎簧幔闳鐚嵰愿,希望惹得宣青塵心疼話的內容雖嫌有些夸張,但卻無謊報。
宣青塵大抵也猜得出來,孩子心性的南凈雪已然認定他了,所以對他特別依賴,有杏兒說的那些情況也在所難免。幸虧他心懷愧疚之下早有準備,于是由身邊的布包里取出了好幾個紙包,堆到了桌子上。
“凈雪,這次我回京,特地買了你喜歡吃的雪花糕、栗子糕、梅子酥、鹽糖……要不要吃?”宣青塵誘惑著。
果然,南凈雪回頭看了一下,滿桌的點心令她雙眼發(fā)亮,伸手就要去取,但抬頭一看到他,她又是小臉一皺,哼地一聲低下頭來。
不過,手里也順便抓了一塊雪花糕。
宣青塵只覺好氣又好笑,心頭又有些酸意,以前在宣家大院他忙公事,她絕對不會這么任性地使性子,也不需要他怎么哄,她都會乖乖地等著他。然而現(xiàn)在她在心性最純真的情況下,對他的久離不歸卻反應這么大,不就代表著她以前都是在忍耐,被逼著壓抑想見他的欲望。
是啊,在宣家那該死的家規(guī)里,他們夫妻成親一年多,同房的時間絕對不到一個月,而且她還不能有任何異議,否則怕后院不寧造成他的負擔,又或者就是一頓家法伺候。
他這么看過去,只能看到她的腦袋瓜兒。瞧她一頭青絲只是讓杏兒簡單的挽個髻,連朵花兒的裝飾都沒有,他忍不住由懷里拿出一支玉簪,替她簪在了發(fā)髻上。
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信物,代表兩人的愛情及誓言,卻被她留在了宣府,他在離家那天帶了出來,連身無分文時都不愿變賣,因為他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再為她簪上。
“什么東西?”南凈雪終于有反應了,不明白他放了什么在她頭上,雙眼不停往上吊,都成了斗雞眼,讓宣青塵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是……算是你的禮物吧!我好久以前就該給你了。”只是因為我的疏忽及大意,導致這份證明夫妻之情的禮物,被你舍棄。宣青塵在心里加了這一段話,卻是有口難言。
南凈雪看不到自己的頭頂,終于忍不住伸手去摸,最后猛然一拔,將玉簪取了下來,放至眼前細看。
手里的這支玉簪,樣式古樸大方,沒什么多余的雕飾,用的卻是上好的玉,摸來沁涼光滑,十分順手。南凈雪直盯著這支玉簪,心中卻浮現(xiàn)了一種異樣感,那種感覺癢癢痛痛的,令她有些不舒服,莫名地難過起來。
“相公……”南凈雪遲疑地道:“你以前是不是也曾經(jīng)把這個插在我頭上?”
他有些動容地扶著她的雙肩!澳阆肫饋砹?”
“我不知道要想起什么東西,可是我不想把這個插在我頭上,我覺得這里好難過喔……”南凈雪迷糊地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臉茫然的模樣,讓宣青塵心情跌落到谷底,但下一刻她突然又抬起頭,甜笑著對他說道:“不過我喜歡相公做那個動作!”
因為,那是兩人定情時做的動作!宣青塵黯然宣家大院給她的陰影她始終忘不掉,忍不住摟住了她,一方面感激上天沒有奪走她的愛,另一方面卻又埋怨上天,為什么偏偏讓她忘了怎么愛他呢?
杏兒在旁看得眼眶微紅,感動又欣慰。少爺與少奶奶的苦戀,終于一步步走向美好了,讓她這個最熟悉的旁觀者如何不為之掉淚。
被宣青塵抱著,相當溫暖,也相當有安全感,但這樣親密無間,卻也讓南凈雪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像是深思之后領悟了什么,忽然間嚷嚷出來!拔抑懒,相公你現(xiàn)在要跟我玩游戲嗎?”
“玩什么游戲?”宣青塵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玩游戲?杏兒也好奇地望向了她。
南凈雪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浮現(xiàn)起一絲期待!熬褪俏覀冊诖采厦摴庖路,然后摸來摸去,很好玩的那個啊——”
宣青塵臉色大變,連忙捂住她的嘴。
而一旁的杏兒突然懂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但情況實在太尷尬,她又硬生生憋住剩下的笑聲,一時間臉色通紅,表情痛苦,都不知道該怎么排解是好。
南凈雪不滿自己的話被堵住,又抓下宣青塵的手。“相公你聽我說完,就是那個你用棍子——”
他再次捂住她,但來不及了,杏兒早背過身去,身子瘋狂地抖動著,發(fā)出噗哧噗哧的聲音,看樣子忍得很辛苦。
“少爺……”杏兒用盡最后的意志力,才能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這句話!拔、我先到……外頭忙去……”
說完,她咻地一聲沖到了屋外,還聰明地順手替兩夫妻關上門,接著外頭便傳來一陣狂笑聲,讓宣青塵無言以對。
只有南凈雪一臉狀況外,無辜地問道:“杏兒怎么了?肚子痛嗎?”
“她不痛,我頭比較痛!毙鄩m無奈地掐了下她的嫩臉。
“那怎么辦,我?guī)拖喙ゲ伤?”南凈雪擔憂地道,還用小手上上下下摸著他俊朗的臉。
她這兩下,又像在撩撥他,想到她采的藥,他整個火都升上來了,只不過升上的是欲火。
“不用采藥。”宣青塵眼神變得深邃,聲音低啞地誘惑著她!耙院笙喙。覀兺嬗螒蚓涂梢越鉀Q了。”
“真的?!那我們現(xiàn)在來玩!蹦蟽粞╉槃荼ё∷念i,接著湊上去用唇點了他的唇,之后好像怎么親都不對,居然輕輕的咬住了他。
宣青塵再也受不了了,抱起她便往內室去,現(xiàn)在玩游戲是最重要的,什么都阻止不了他!
門扉一掩,春光無限,這不僅僅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激情交流,更拉近了夫妻間的距離。
不久后,就在南凈雪享受到了極樂,昏昏然睡去時,那種毫無防備百般依戀的睡顏,幾乎讓宣青塵的心都化了。
他最心愛的小妻子!
“你放心,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向那些所有欺負過你、陷害過你的人一一反擊,替你出這口氣!”
富田村附近還有幾個村落,平時都是趙掌柜來收購一整年的莊稼,所以每個村子受到剝削的程度也差不多,尤其今年觀看氣候應是個豐年,趙掌柜壓價壓得厲害,諸多村子都是苦不堪言。
如今年已過了一半,被壓榨的負面效果漸漸出來,各個賣糧食給趙掌柜的村子都是虧錢,但不賣虧得更多,連來年要下種的苗種都買不起。
許多村派出代表再出面求趙掌柜,得到的都是無情的回應,而已經(jīng)應下的價格卻不能反悔,也不能棄種,否則就得把田地賠給人家,讓那些以農(nóng)維生的村民鎮(zhèn)日愁容滿面,可又無計可施。
相形之下,富田村雖拒絕了趙掌柜,但因為在宣青塵的謀劃下,南凈雪教授的釀酒方式讓村里的谷子有了去向,變成酒還可以賣更多銀兩,一朝咸魚翻身,成了方圓最富庶的村落,讓周遭的村子都羨慕不已。
依著這種優(yōu)勢,宣青塵在富田村組了一個糧會,依次拜訪了各個村莊的村長、耆老,搶先談下了明年莊稼的生產(chǎn)及出售的主導權,表明了絕對會讓各村的莊稼,以比趙掌柜還高兩倍以上的價格賣出去。
有了往年與趙掌柜交手的慘痛經(jīng)驗,再加上看到富田村的繁榮前景,而且重點還是宣青塵是宣家少主,雖然他脫離宣家,但手腕高超的金字招牌猶在,周圍的村莊幾乎全面倒向了他。
組織這個糧會花了他四個多月的時間,之后他就著現(xiàn)有的資金,開始“低調地”收購市面上的黍稷。
照理說他這種蠶食的方式,又不是什么大商會,應當不會引起太多人注意,很容易以合理價格取得谷物,然而他的低調似乎沒什么用,很快便引起了一個強大敵手的注意——宣家糧行。
應該說,宣家糧行自從宣青塵回家那一趟,威脅到了未來繼承人的地位,他們便盯上了他,準備全面打壓他。即使宣青塵是在北方操作糧市,但以宣家糧行在南方的地位,要插手易如反掌,所以當他開始收購市面上的黍稷時,宣家糧行便大手筆地也開始收購,甚至多次把一個地區(qū)的黍稷全吃下來,如此日復一日,價格水漲船高,只想徹底打垮宣青塵。
這種情況一直延續(xù)到這個新年過去,新谷又要播種了,但這一次,宣青塵卻暗地里要求參與糧會的所有村莊,全部改種麥子,而他表面上仍在收購黍稷。如今北方黍稷的價格已高到不合理,余量也不多,幾乎都被宣家糧行吃了下來,所以宣青塵的收購就顯得很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