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了嗎?”洪鳳恩拍了拍站在身邊發楞的好友,蘇毓寶收拾思緒,點點頭。
洪鳳恩挑眉,“那么,走吧!”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蘇毓寶挽著“昔日情敵”,回歸衣香鬢影、航籌交錯的香港上流社會。
她挺直背脊,假裝沒有看到周圍異樣的眼光和竊竊私語,更假裝沒看到連家的大家長一臉鐵青地怒瞪著她。
她相當明白她和鳳恩這樣出現會造成什么后果,明天的娛樂頭條她幾乎都能猜出內容--第一是震撼她的重新出現,第二是點明她和連允康夫妻不和,第三是影射她和鳳恩有染。
真可惜,她的丈夫連允康現在不在場,無法欣賞到這種表面光鮮、內里暗潮洶涌的精彩場面。
“走,我們去和連老太爺打聲招呼!焙轼P恩一臉壞笑地看著她,不避嫌地在她耳邊竊竊低語,“你猜他會不會直接氣到中風?”
“這樣詛咒老人家不好吧?”蘇毓寶說歸說,一雙漂亮的大眼卻一點愧疚的意味都沒有。
她永還不會忘記連老太爺那句話--我們連家從來沒有出過這么丟臉的媳婦!
既然是你們蘇家人犯下的錯,就休想,由連家來買單!離婚門兒都沒有!
那是兩年前,她第一次和連允康攤牌談離婚時連老太爺揖下的話。這位老太爺甚至更改了遺囑,一旦連允康和她離婚,連二少將喪失財產繼承權。
那一刻,她絕望得只想遠遠的逃開,她深切明白,除非連老太爺死,否則連允康永遠也不會考慮離婚。其實就算連老太爺死,連允康也不見得會同意離婚--做為香港的望族,連家丟不起這個臉。
“連老太爺,好久不見,您的身體還是這么硬朗!焙轼P恩笑嘻嘻地打招呼。
“老爺子!碧K毓寶欠了欠身。
連老太爺“和藹”地看了看洪鳳恩,礙于洪家更勝于連家十倍的家大業大,而洪鳳恩是洪家最受寵的長孫女,再多的牙齒被打落,他都只能和血吞。
他皮笑肉不笑地點頭,“鳳恩吶,幾年沒見,出落得益發漂亮了。聽說你回國自己開了工作室,哪天我讓連家的所有女眷都去你店里坐坐,教她們也沾點你的才氣!
洪鳳恩笑逐顏開,“那我先謝謝連老太爺了!有了您的這番話,我下手痛宰也不會那么虛偽了。”要比虛偽,誰也不輸誰。
連老太爺轉頭看了蘇毓寶一眼,從鼻孔里輕輕哼了聲。
洪鳳恩像是完全沒感覺到,熱切地拉著蘇毓寶,“連老太爺,您看看,毓寶身上這件禮服還是我為她量身做的呢,不錯吧?”
連老太爺上下打量了番,不置可否,轉開目光。
還真是無聊呢。蘇毓寶選了個角落站著,看著滿場的所謂上流人士。他們戴著面具,力持笑容,故作優雅,姿態高傲,將所有情緒隱藏,說著無謂無聊無趣的廢話,依憑一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為資本,彰顯自己的不同凡響。
比起這些,她更懷念那小小的套房,中,兩人互相依偎,一蔬一飯里地久天長的情意,抑或者滿滿一大家子,在庭院中搭七、八桌,熱熱鬧鬧地相聚歡笑。
家人呵……她眼臉垂下。
“連允帆來了。”跳罷一支舞的洪鳳恩跛回她身邊。“走,我們過去打聲招呼。”拉著她先一步走到連老太爺旁邊。
“爺爺!边B家長孫連允帆走到三人面前,外表俊秀挺拔的他,是連家孫字輩中目前最有能力的一個,可惜因為是庶出,所以即使再優秀,在連老太爺面前也永遠沒有連家二少爺吃香。
他看了看洪鳳恩,有禮地點頭,“洪小姐、弟妹。”
“難得啊,連大少今天沒有攜女伴前來,倒是和男人湊到一起?”洪鳳恩取笑他。
今天的宴會有意思,她和毓寶湊一對也就算了,一向身邊美女如云的連大少也收心了?洪鳳恩眼中笑意明顯。
“今天宴會里最美麗的兩位女士都已經在這里了,我實在不好帶別的女伴過來,免得人家精心打扮一番也不過淪為綠葉角色!边B允帆巧妙地恭維,望著洪鳳恩,眉眼間有一抹快得讓人抓不住的情緒一閃而過。
他側身介紹一起進來的兩位男士。
“爺爺,容我為您介紹,這是之前向您提過的汪云煦先生,最近兩年我們和汪先生有很多業務上的往來!
汪云煦?聽到這個耳熟的名字,洪鳳恩忽然側過頭看著蘇毓寶--她沒有講話,只是怔楞地看著汪云煦身后的那個男人。
他怎么會來?!
握著酒杯的手指發顫,蘇毓寶躲到陽臺上大口喘息。
腦子里千百個念頭轉過。他怎么會來?為什么來?是巧合還是人為?可是,不管怎么樣,現在他都知道了吧--知道她欺騙了他的感情,背負著那些不光彩的過去!
“云昶……”她將手貼在胸口,心痛低語。
“你可以當面叫我!
溫潤的男人聲音忽然響起,她驚跳了下,手中的酒杯落地,紅酒灑一擺在她的裙尾。
“你……”
汪云昶穿著筆挺的深色西裝,一絲不茍地打著領帶,她很少見他這么正式的打扮,且嚴肅。
他微笑看著她,連微笑都是嚴肅的,口氣嘲諷道:“怎么,連二少夫人,看到我這么意外嗎?”
她咬牙,穩穩站直身,“是很意外,畢竟這里是香港!
“我常來香港出差,這次,也不過是借家兄的光,到這類上流宴會來開闊眼界!彼裘,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很好,她沒有裝作不認識他。
他的口氣里有刻意的生疏!真不敢相信,他們分開也不過才短短的三個星期,竟巴人事全非。
“希望這類上流宴會沒有讓你失望!彼卣f,哀痛想著,他最后對她說的話是--真的不必我送你上去?關切而真誠。
想不到,盡管今天的兩人和那天一樣,不過相隔半步的距離,卻感覺咫尺天涯。
也是,她還能冀望什么?他沒有指死她已經很有風度了。畢竟,她欺騙他在先。
可是……不該這么平淡,不是嗎?她甚至希望他能夠憤怒點。
“不會,很有趣!彼p閻明一口酒,移開了目光,凝望著清冷夜空中的繁星點點。
她忽然覺得有些冷。香港的冬天向來算不上冷,但她只穿了一件長禮服,站在沒有任何遮擋的陽臺上,寒氣沁人。
汪云昶漫不經心地說:“我還有三天的時間待在香港!
呃?她愣了下。
“明天下午兩點,置地廣場見!彼匆膊豢此谎郏D身拋下一句,“好冷,我先進去了。”
蘇毓寶看著他走進去的背影。他什么意思?
位于中環畢打街的置地廣場,云集了世界上所有頂尖品牌,開闊的大庭中央設計了可以變幻燈光效果的噴水池,內部亦十分寬敞,是富豪名媛的購物熱門地點。
她不懂,汪云昶為什么約她來這?
蘇毓寶將自己掩藏在墨鏡后,從鳳恩的公寓出來后,她花了一番工夫甩掉昨晚徹夜守在公寓外的狗仔,搭地鐵來到中環。
在地鐵上,她瞥見兩個女學生拿著今天新出爐的八卦報紙,那些狗仔果然了無新意,不脫她的思路在撰文--和洪鳳恩有染?這是個不錯的開始。
但是,叫她來這里的那個人跑哪去了?
她從一樓走到三樓,還是沒有看到汪云昶的蹤影,約在這地廣人雜的商場,果然不是好主意,尤其她痛恨這種地方。
信步晃進一家精品店,她漫不經心地看著商品,時而瞥,同門外來往的人。店員嘰嘰喳喳在她耳邊介紹著,可她眼中了無興趣,直到聽到店員說起“領帶”兩個字,她才反應過來,這是家男裝店呢。
記得上次逛男裝店,是和汪云昶一起,為他大哥買領帶。嘆了口氣,她快快走出這家店,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他還是沒有出現。
蘇毓寶折身,朝電梯方向走。忽然,旁邊一股大力迅速拉過她,她只覺得耳邊有風呼嘯,腳下步伐不停,待反應過來時,已經身在一個密閉的小空間。
“呀!”她剛要出聲,一只長指壓在她唇上。
“噓!”是汪云昶的聲音。
她驚喜地張眸,他眼神幽黯地看著她,聲音很輕,“身后跟著那么多記者都沒有發現嗎?”
“有嗎?我以為我已經用掉了!彼U4笱郏斑@是哪里?”
“你剛才停留的那家男裝精品店的試衣間!蓖粼脐苹氐。
她錯愕!澳悄恪
“放心,這家店我很熟!
這么說,她還瞎貓碰到死耗子走對地方了?“你怎么來香港了?”
“昨天不是告訴你,來出差的。”抵死也不說是專程來找她的。他眼神森森地看著她,“你呢?”
“我?”她怔了怔。
“是啊,你為什么又來香港?”
蘇毓寶苦笑,“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他兩手撐在她的身側,克制自己不去碰她--畢竟她現在不是那個他熟悉的范成愉,而是一個香港聞名的有夫之婦,連蘇毓寶。
“不管我知道什么,那都是別人告訴我的,成愉,我期待的,是你親口告訴我的答案!
他喚她成愉!她看著他,試衣間里燈光昏黃,他的臉看不真切,她卻明白感受到,他的眼中有一絲她熟悉的殷切光芒。
“你覺得會有不同嗎?我是蘇毓寶,五年前飛上枝頭,嫁給連允康,變成連二少夫人,一直到今天,我之前告訴過你我結婚了,并非戲弄你,那個叫做范成愉的女人,或許可以以未婚的姿態出現在你面前,但回到香港的我,的確是個已經結婚的女人!彼卣f。
“而且,你還是個父母雙亡,兩年多前唯一雙胞胎妹妹也離開人世的可憐女人,是嗎?”他緩緩道。
她別開臉。
他扯出一抹笑,“成愉,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生氣的時候特別可愛?”
嘎?蘇毓寶呆了下。
“你不肯說實話呢,看來我們要找個地方好好談一下了!彼,深深的,“要知道,別人給我什么答案我都不在意,但是你不行!
她不語。
“或者,在進行這場談話之前,你應該先想想,希望我怎么稱呼你,連蘇毓寶?范成愉?”他一頓,輕聲道:“或者蘇毓希?”
她臉上血色褪盡,震驚地看著他!澳恪
門板上傳來敲門聲,是那個店員!翱熳甙,外面安全了!
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帶她回他下榻的酒店!
關上門,汪云昶扯掉領帶,脫了西裝外套,解開襯衫的兩顆釘子,打開音響后又走到吧臺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緊張坐在沙發上的她,“喝一點放松一下。”
她接過,一口喝掉,頓時被嗆得咳嗽。
汪云昶失笑,“拜托,你這種喝法,我很難不擔心自己的清白!
她拍著胸口,瞪他一眼,“我沒那個愛好!
“我有總行了吧,”他懶懶打個哈欠,只手支頤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一副閑聊的姿態,“準備好說實話了嗎?”
“我……”
“先講清楚,你究竟是誰?”他很執著地要這個答案。
“我……”
“記住,我要聽的是實話!
她深吸了口氣,迎上他的目光,“蘇毓希!
“那個因為行為不檢而死亡的妹妹?”他的眼里有小小的火苗。
“死的那個,是毓寶,我只是受人所托暫時扮演她,卻沒想到最后不得脫身!彼j然坐在沙發上,又看了看汪云昶,“可是,你怎會知道的?”
從來沒有人懷疑過這點,真不知是她扮演毓寶扮演得太成功,還是全世界的人眼睛都瞎了!
“我怎會知道?”汪云昶微笑,得到她的親口承認,心情忽然輕松下來。他其實還是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灑脫,第三者這個罪名可不輕!
只是現在的情況,他愛上的是一個未婚女人,但她的身分卻是已婚。這有點讓人頭痛!
“沒有理由,我愛你,卻不知道你是誰,你說對嗎?”汪云昶溫柔地說。
她的臉一紅,垂下頭不看他。
“你聽到這首歌了嗎?”他輕聲問。
“只要你輕輕的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有你的歡顏笑語,伴我在漫漫長途有所依……”女歌手如泣如訴地唱著。
“聽到了,你的車里常放!睙o端端的,為什么扯到這上面?
他望著她,“知道這是什么歌嗎?”
她疑惑地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