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是被遠遠傳來的爆竹聲吵醒的。
范成愉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瞧自己枕著的那條手臂的主人,他正含笑看著她,她才不要給他機會取笑自己呢。
唉,睡在一張床上,這個普通朋友的定義還真淫亂呢,尤其發生在來他家過年的第一個晚上。
兩頰熱辣辣的,不知道是因為自掌嘴巴,還是不好意思所致。
“成愉!”汪云昶慢悠悠地開口,“你昨天還真熱情呢。”
范成愉咬唇。這個家伙!她本來就沒期望他會在口頭上放過她,但想不到他居然真的一點幻想的機會都不給她。
她清清嗓子,“明明是你趁人之危!
“成偷,這你就冤枉我了,我昨天很想回自己房間睡覺,但是你太熱情拉著我不放,我一松手,你就醒來,可憐兮兮地說:‘云昶,別走,我會睡不著!’這樣的情況下,我只好委屈自己了!彼龡l斯理地陳述昨晚發生的事,不過也沒抱期望她會記得--上次他已經領教過她的忘功,不論事發時她多么柔情萬千,醒來后都會自動忘記得一干二凈。
范成愉壓根不信他說的,不過自己昨晚意外睡著卻是事實。
“何況,”汪云昶繼續道:“我根本不屑趁人之危,就算是做壞事,我也喜歡光明正大。”
“你還真敢說!狈冻捎漭p哼。
他單手捧住她的臉頰,讓她抬頭看著他,眼里閃爍著壞壞的笑意,“我還敢做。”
低頭,不客氣地擷取她的芬芳。
清早的成愉,總是特別的可口。汪云昶極盡纏綿地吻她,她先是抗拒的,但他太過強勢,她慢慢有了回應。
棉被下的體溫越升越高。
忽然傳來敲門聲,喬美淑在門外叫道:“成愉,你起來了嗎?”
他惱恨地停止,唇滑到她耳邊,微喘著說:“起來吧,我們今天去廟里祈福。”
“噢,我起來了,馬上就出來。”范成愉先應了門外一聲。
喬美淑交代她趕快出來吃早餐后就離開了,范成愉將頭埋在棉被里羞憤難當。
欸,被逮了個正著!澳恪阆瘸鋈,啊,不,我先出去,你再找個機會出來!
總之,就是別給他家人知道就是了。
汪云昶點頭,“好啊,你先換衣服,然后去我房間幫我拿套衣服來。”
呃,那不被他全部看去?范成愉為難地揪著他,臉紅紅的。
汪云昶打個哈欠,“老實說,我昨晚根本沒睡好,現在恐怕也沒力氣爬回自己的房間。你自己看著辦吧,或者,”他狀似考慮了下,“我讓我媽去拿衣服也可以,她比較清楚我衣服放哪里!
他立刻坐起身,范成愉連忙壓下他。
他眨眨眼,“成愉,我剛才已經給了你很熱情的一個吻,你現在終于心動準備要餓虎撲羊了嗎?”
“我……我去替你拿衣服!彼а赖,臉仍舊很紅,這次是給氣的。
要說耍賤,女人什么時候都不是男人的對手。
范成愉手腳并用從他身上爬下床,順便很不好意思地在他肚子處滑了一下,壓得汪云昶臉色一變,她連忙道歉,汪云昶摸摸肚子,知她報復,只是笑了笑,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再度激怒她--
“成愉,你如果再往下滑倒兩吋,你的終身幸福就堪虞了!
這討厭的家伙!難怪每年買那么多禮物回來收買人心,還會被堂妹在后面狠狠罵。
她惡狠狠地瞪了他兩眼,拿被子蓋住他的頭,才找來衣服背對著他換。
汪云昶在后面評價,“成愉,原來你今天打算穿粉紅色內衣。∥冶容^喜歡你剛才脫下來那件黑色的……”男人被丟來的枕頭砸中。
“你給我閉嘴啦!”范成愉終于惱羞成怒。
聽到枕頭下傳來壓抑得低低的笑聲,她自己也忍不住彎起唇,沒出息地肉麻當有趣,淺淺笑了起來。
出了門,范成愉盯著十指緊扣的兩只手,再次被普通朋友四個字打敗。
平安鎮雖說不大,但是新年來廟里燒香祈福的人也絡繹不絕。汪云昶牽著她,在人潮中從容走進廟,遇到熟人,還能坦然自若地和對方打招呼哈啦兩句,顯得彬彬有禮。
范成愉第一次過這么熱鬧的新年,一直用新奇的眼光看著四周。
“想試試嗎?”汪云昶看她一直盯著跪在佛前祈愿叩首的人,于是問她。
她抬頭看著他,“可以嗎?”
汪云昶撫了撫下巴,“如果你的心愿里有我的話,倒是可以考慮看看!
范成愉瞪他一眼,他笑起來,揉了揉她的發心,“好啦,隨便你!逗你玩玩還這么認真。”他轉身,認命地去買香來拜。
兩個人一起跪在蒲團上,范成愉閉上雙眼,誠心許愿,然后虔誠地俯拜三叩首。
師父在旁誦經的聲音不絕于耳,又有香的味道撩繞鼻端,身旁人來往如織,她睜開眼,一時不知今夕何夕。
轉頭,恰恰看到汪云昶靜靜看著她,眸光溫柔,她霎時心醉,漾出璀燦若星辰的笑。
汪云昶朝她伸出手,拉她起身,讓位給后面祈愿的人。
“許了什么愿?”他在她耳邊輕聲間。
她眸光嬌俏流轉,“不告訴你,說了就不靈了!
“你不必說我也知道,你的心愿會實現的,放心!蓖粼脐瞥龝崦恋卣UQ郏俺捎,你不覺得我們剛才一起在神明前許愿的三叩首很像在舉行什么儀式嗎?”
“什么儀式?”她想起的是葬禮。大過年的,真不吉利不是嗎?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咦,成愉,我還沒說完,你怎么就臉紅了?”他頗為困惑地看著她,“哎呀,你該不是想到不該想的地方去了吧?最后一句是什么來著?”
明明是他有心誤導她,還敢說!她干脆重重踩他一腳,阻止他繼續說!澳憧茨沁吺遣皇强梢郧蠛?”
她快速拖著他往圍了一圈人的地方走。汪云昶在后面懶懶地說:“成愉,你應該拖著我往人少的地方走才是,這樣方便你隨時撲倒我,盡快實現你的心愿!
“你閉嘴!你再亂說話,我就回去找東西毒啞你!”范成愉忍不住出口威脅。
他擺擺手,“過年說這種話就讓人灰心了,雖然我明白你最終的目的是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撲倒我,不過如果我被你毒啞,撲倒我之后,你就會少了很多樂趣了!
“閉嘴啦!”她快拿他沒轍了。
擠進人群里,中央是個師父坐在桌后幫人解簽。
汪云昶指了指大殿旁,“成愉,那邊才是求簽的地方。欸……你走那么快,真要去求?”
“嗯!睕]玩過嘛。她興匆匆地走過去,學別人,跪拜后搖簽桶,抽出一支簽在擲筊問神,是否是這支簽!澳阋灰囋嚕俊
“有何不可?”他挑眉,也學她的樣子求得一支簽。
領到簽詩,汪云昶抽過她手里的,“說什么?我看看。嗯,‘隱中顯,顯中微,個中有玄機,參得透了,直上仙梯’,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即是所問之事呈現膠著狀態,僅憑蛛絲馬跡分析,是否突破,就看能否參透玄機。”師父解簽解得更加有玄機。
范成愉默默不語。
汪云昶瞅她一眼,遞上自己的簽,“還請師父幫我看看。”
師父接過,“簽詩寫著‘貴客相逢更可期,庭前枯木鳳來儀,好將短事求長事,休聽旁人說是非’,是上上簽,今年會得貴人相助,并可得佳偶。恭喜、恭喜!”
佳偶?他笑瞬范成愉一眼,往師父身旁的功德箱里投入一些錢,道了謝后,牽著范成愉走出廟。
“成愉,我今年可得佳偶呢。”他看著她道。
“嗯,恭喜你了。”她心不在焉。
“成愉,你用這個口氣聽起來就有些酸吶,”汪云昶微笑著說:“恭喜應該是用很誠懇的口氣講的,來,”他托起她的下巴,“學著我的語氣說,我愛你!”
“我愛你!狈冻捎溥在想那首簽詩,冷不防掉入大野狼的圈套,講完后才霍地反應過來,“你你你……”
汪云昶立刻擁她入懷,雖然是拐來的一句甜言蜜語,還是聽得很感動!俺捎,我聽到了,我就說你為什么說恭喜說得那么酸嘛!”
“我我我……”她被抱得死緊,透不過氣來了。
“別動、別動,成愉,給點時間讓我消化一下我的感動!彼是不松手。
大力推開他,她的耐性和呼吸都快被他消磨殆盡!“感動個頭啦!你這個……咦?”
她眨眨眼,看到汪云昶忽然轉過身去,她疑惑地說:“呀!汪云昶,你在臉紅?”
他一把牽過她的手,不看她,有些羞惱地說:“回家煮飯給我吃,我餓了!”
才幾點他就餓了?范成愉萬分新奇地看著他緋紅的臉色,“喂,你不像那么害羞的人。俊痹瓉砩洗嗡龥]有眼花,他真的臉紅!
他難得沉默,仍舊看也不看她,走得飛快。她在后面被扯得踉蹌跟上他的腳步,像是發現什么很好笑的事,一路笑個不停。
汪云昶聽得惱怒,忽然停下腳步,轉頭邪邪的看著她。雖然臉上潮色未褪盡,不過眼中已經沒有剛才的羞憤。
又變成那個有點危險,喜歡嘴上占她便宜的家伙了。范成愉頓時反省自己剛才不該笑得那么過分,“呃……”眼睛四下亂瞄。
“成愉,”他大手一伸,扣住她的后腦勺,脅迫她的臉靠近他,“你剛才對我表白,為表示我的誠意,我們接個吻吧!”
“啥?”
還來不及反抗,他的唇就已經壓上她的。
范成愉直覺閉上眼。直到聽見周圍傳來倒抽聲,她才記得要推開他,慌亂地睜眸,就看到他深深的目光里有著澎湃的情潮。
她愣住了。
然后,他莞爾一笑,眼中情意悉數收拾起來!俺捎洌瓉砦覀兪瞧胀ㄅ笥涯。”放開她,他從她的視線里撤離。
范成愉這才看到,汪家一票親戚圍在四周,每個人都張大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美淑啊,”嬸婆的聲音又響起,老調重彈的建議,“要不趁著過年的好日子把小四的婚禮辦了吧,人家小姐美麗、溫柔又賢淑,我看沒錯啦,我送大紅包!”
噢!她羞憤欲死,現在她的臉絕對比剛才汪云昶的還要紅!
一整天,范成愉都窩在汪家廚房里當駝鳥。
經過那一幕,汪媽媽完全把她當自己人,十分高興地和她分享汪云昶小時候的糗事。
她這才發現,原來人模人樣的汪云昶也和普通小孩一樣長大--他三歲前也尿過床;五歲時被鄰居家的惡犬追得爬到樹上不敢下來;七歲時調皮打破汪爸爸最喜歡的魚缸,踩死兩條汪爸爸最寶貝的金魚,結果被汪爸爸拿著掃帚滿院子追殺;九歲時因為生病被二哥嘲笑而決定離家出走,一個小時不到就被抓回家;十歲時第一次失戀,因為隔壁的小女生說喜歡的是他三哥。
范成愉笑得差點流淚。拜托,才十歲而已,有沒有人情竇初開那么早的?
“哈哈,不過那女孩后來真的變成他女朋友……”喬美淑一時嘴快,看到范成愉投來的目光,心虛地轉開頭。
“啊,你講什么啦!”一個親戚插嘴,安慰范成愉,“其實也沒什么,反正他們后來也不知怎么就分手了。”
“是啊、是啊,不過,那幾年云昶一直沒再交女朋友,我還擔心他怎么樣了呢……”
兩個在旁幫腔的親戚越描越黑,另一個看到范成愉的眼光變得越來越奇怪,連忙補救,“總之都過去了,人都有過去的嘛,這也沒什么,是吧?呵呵……”
“是啊,就是這個意思。”幾個親戚點頭干笑。
老實的喬美淑在心里哀嘆,她根本沒打算說這個的!
“那個,成愉,要吃飯了,我們端菜出去!彼B忙招呼。
范成愉垂眸笑笑,還真是欲蓋彌彰呢。她知道她們說的是誰,許蔚藍,汪云昶的前女友,曾經,她最羨慕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