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再給您斟一杯!
“好的,謝謝!
薩濟爾專心品茶,很多想法如走馬觀燈在腦海中旋轉(zhuǎn)不已。
以他的身份地位,豈可能在這荒無人煙的草堂中與人煮茶對飲,而且,對飲的還不是最鐘愛的伊蓉……
人生,真是各種可能都有。
要不是遭逢喪妻之痛,他一輩子也不可能認(rèn)識像馨兒這般特別的姑娘。
“大人,您今天還到少福晉的墳上嗎?要的話可要快,要過午了!辟∞溶昂眯奶嵝选
“不,今天不過去!边肿炖市,薩濟爾眼光只看著她,“說過了,今天來就為了感謝你,專程給你帶點小東西,所以,今兒哪兒也不去,也不做別的事!
“大人——您客氣了,馨兒不敢當(dāng)啦!”
“專程”這兩字又讓佟奕馨臉紅了。
“呵呵,本來就該這么做,哪是客氣?”
“坦白說,我長這么大,今兒還是頭一回收到禮物!庇挠牡刭∞溶皢⒋娇嘈,“更想不到的是,這頭一份禮物竟還來自京城的都統(tǒng)大人您,好奇妙的感覺!
“哦?”薩濟爾眸光閃耀溫柔,輕聲問:“真的嗎?你從沒收過任何禮物?”
斂下的眼睫看得出她欲言又止,薩濟爾完全沒想到自己突發(fā)奇想的送來小禮會是她人生的第一回。
既驚喜也心疼,薩濟爾舉起茶杯,親和微笑,“能送你第一份禮物,我覺得好榮幸,來,現(xiàn)在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謝謝大人。”她開心地同舉茶杯,笑意盈盈,“馨兒也敬您!
就這樣,他們安靜地在草堂里喝茶、聊天,該笑就笑,該悲傷時便一起搖頭嗟嘆。
此時此刻,她不是卑微的丫鬟,而薩濟爾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禁衛(wèi)軍都統(tǒng),他們之間沒有身份差別,不再背負(fù)個人沉重的過往,只是相談甚歡的交心知己。
時光緩緩逝去,薩濟爾在喝茶閑談間,兩道灼烈眼始終不離開佟奕馨粉嫩的臉龐。
他不由自主想再多聽聽她甜脆的笑聲,盼望著時間能就此停住,好讓他再多享受、多沉浸這般美好時光。
對照從小接觸的皇親女眷,哪個不是為了點蠅頭小利而斗個你死我活,她們外表裝飾的華麗高貴,內(nèi)里心思污穢不堪,而坐在對面的佟奕馨卻能活得如此與世無爭、怡然自得。
上天給予的乖張命運,佟奕馨不抱怨也不抗拒,恍如生長在荒漠的一朵小花,在惡劣的環(huán)境也能默默綻放。
薩濟爾的心不只一次讓眼前佳人牽動,靜靜瞅著她斟入水、將茶壺煮上火,恍如一種靈性舞蹈,她條理有致地泡著茶,再恭敬為自己斟上。
喝茶時,深深望著她映水眸子,這時,薩濟爾再不能否認(rèn),眼前這美麗的女人不只令自己好奇和同情而已,關(guān)于她的一切,已經(jīng)點點滴滴烙印在他心里了。
竹林草堂
“哇,好冷!好強的冷風(fēng),真是刺骨的寒啦!”
“等等,我倒些熱茶給你暖身子。”佟奕馨動作熟練地拿起泥爐上的鐵壺沖茶水,將熱騰騰的茶遞給姐妹,“來,快喝下去!
“好冷……哈、哈瞅!”一名與佟奕馨年歲相仿,頭上扎著兩個可愛發(fā)髻的小姑娘不住地打哆嗦,嘟起發(fā)顫的小嘴唇抱怨不停,“唉,這兒離京有些遠(yuǎn),天候也陰冷多了,該大雪來的季節(jié)都沒到呢,這冷風(fēng)快把人凍成冰塊了!
“好好,凝兒你別再抱怨,是你太久沒來才不習(xí)慣這天候,我常年住著倒挺習(xí)慣的,根本沒像你說的那么冷!
“怎么言下之意,是在怪我太久沒來看你嗎?”喚作凝兒的姑娘不悅地睨了佟奕馨一眼,喃念道:“馨兒,你太沒良心了,我的難處你一點兒也不能體諒!
“我知道你忙。”
“唉,何止是忙,打從我進了敬王府之后,沒多久大格格出閣,接著二格格也出閣,再來是王爺娶親,又過一陣子,少福晉竟亡逝了……唉,年頭年尾接連著忙婚事、喪事,累得我命都快沒了,要是真能偷個閑開溜,你想,我會不來陪你嗎?”
“別氣別氣,我不是那個意思!币姾媒忝脛恿藲,佟奕馨面帶微笑,給她夾塊豌豆糕賠罪,“吃塊甜糕消氣,咱們好姐妹可別為了點小誤會傷感情,我可是把你當(dāng)親姐姐一樣看,兩年沒見著你,心里不知有多掛念!
“哼,這么說還差不多!蹦齼盒χ韵沦∞溶叭阶爝叺耐愣垢猓兆砀袊@,“唉,吃來吃去,還是敬王府膳房做的最道地!
“沒錯。這的確是我吃過最美味的!辟∞溶耙踩艘粔K進嘴里。心滿意足地贊道:“好特別的香甜味兒,我以前從來沒嘗過!
“當(dāng)然!蹦齼好媛兜靡,“你有所不知啊,這款豌豆糕,是咱那苦命的少福晉最鐘愛的點心,薩濟爾大人為了愛妻,特地網(wǎng)羅最好的制糕師傅進府里膳房,一心就為了給愛妻享用最好的!
提到少福晉的往事,凝兒眉飛色舞,興奮的說個不停,“你不知道啊,那少福晉對我們下人極好,總是隔三差五的送底下人好吃的點心,這款糕兒就是她常送來給大家品嘗的。”
“聽起來,你好像對那少福晉印象極好。”佟奕馨被凝兒生動的形容吸引,禁不住好奇發(fā)問:“她……長得美嗎?”
“美!太美了!”凝兒不假思索答道:“我家少福晉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而且難得的是她個性溫和,說話輕聲細(xì)語的,笑容迷死人了!
“咦?怪了,你干嘛對我家少福晉的事這么好奇?”凝兒轉(zhuǎn)了轉(zhuǎn)大眼珠子,靈光一動,笑問:“喔,該不是你見過我家大人幾面,也禁不住被大人迷住了吧?”
“凝兒,你、你、你胡亂扯什么,我怎么會喜歡你家大人,你別亂講!”
“呵呵呵!”見她臉紅耳赤,慌張反駁,凝兒吃吃笑了起來,“馨兒,你臉紅的樣子好可愛啊,呵呵呵……”
“算了算了!不說就不說嘛,誰稀罕!哼!”惱火地別開臉,佟奕馨氣嘟嘟地閉上嘴,什么都不想說了。
然而,砰砰砰跳個不停的心卻清楚無比地顯現(xiàn)她對薩濟爾的關(guān)心,絕對不只是“好奇”而已。
她想知道更多關(guān)于“他和她”的事。
佟奕馨就是想了解是怎樣的女人能深深勾纏住薩濟爾的靈魂。
“唉,如果你真喜歡我家大人也很正常啦!”瞧著沉默的佟奕馨,她承載心事的面容讓凝兒有所感慨,“只不過,喜歡欣賞都統(tǒng)大人的女人實在太多太多了。偏偏大人心里只有少福晉一個女人,唉,可憐啦!他們新婚不到一年,新嫁娘莫名其妙惹上風(fēng)寒,加上過去舊疾復(fù)發(fā),撐不了多久就去世了!
“才一年,好短!辟∞溶磅酒瘅烀迹珒(nèi)凝聚淡淡哀傷,“他到現(xiàn)在還放不下她!
“可不是嗎?最可憐的是我家大人,他對少福晉用情至深是皇親國戚之間眾所皆知。自從少福晉過世后,不知道多少人爭相來府里介紹身份高貴的郡主、格格讓他續(xù)弦,全部被他嚴(yán)厲回絕了,福晉為這檔事氣到病倒了,他仍然堅持不為所動,要不是把太后搬出來壓著,怕是一輩子不再談及續(xù)弦的事!
“他一定很愛她,非常非常愛她!辟∞溶翱婚L嘆。
“再愛也沒有,她已經(jīng)過世也入土了!蹦齼嚎鋸埖毓钠鹑鶐妥,大聲嘆氣,“唉唉,我聽說……太后屬意把皇上的妹妹穎佳格格指給他。”
“皇上的親妹妹?穎佳格格?”
佟奕馨睜大眼,突然有種吸不到空氣的窒息感。
“沒錯!蹦齼狐c頭,沉重到:“我看,敬王府不久又要辦喜事了,而且肯定要辦得比之前更隆重、更盛大,誰叫她是皇上的親妹妹呢!媽呀,接下來我又有的忙了!
“他……他會接受嗎?”像是夢囈似地,佟奕馨低喃道:“他那么愛她,不可能再接受別人,他的心跟著她走了……”
“一定非接受不可!蹦齼赫Z氣沉沉地點頭道:“你想想,這可是太后指的婚,誰敢說聲不?再說,這位可是皇上的親妹,身份尊貴的嫡公主,都統(tǒng)大人哪有膽子敢拒絕……”
“喔!”抽了口氣,佟奕馨像失了魂似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到,“說的也是,為難他了!
當(dāng)下,一顆心好似綁了鉛塊般沉重,佟奕馨什么話也沒說,幽幽嘆氣。
站在一旁的凝兒并不了解佟奕馨為何沉重,聽姐妹提起幾次在竹屋里遇見薩濟爾大人,想也知道大人是太思念少福晉才三天兩頭往盛陵跑,凝兒只感慨大人的情深意重,他的孤孑一身教人心疼,然而,同是身份低下的奴婢,她以為自己不敢想的,馨兒一定也不敢多點非分之想。
只是,情感的萌發(fā)并不受理智控制,什么時候輕易萌出小芽,那愛苗真要冒出頭來她也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一定要用力把它鏟凈才是。
誰叫自己只是守墓人的女兒,是身份低下的雜庶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