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桃園國際機(jī)場
蔣緯茵在西北航空的柜臺前,等著汪家尉劃好位。
“該弄的都弄好了嗎?”她笑逐顏開,望著汪家尉。
他拍拍手上的護(hù)照跟機(jī)票,眨眼輕笑!霸撆亩寂昧耍胍膮s還是得不到!
蔣緯茵賞了他一個白眼,不打算理會他的明白‘暗示’。她踮腳,一把抱住汪家尉,給了他一個百分之百、朋友對朋友的擁抱。
“保重,我的好朋友,希望你一路順風(fēng)。”
汪家尉緊緊地回抱,松開后,在她臉頰還留下一個道別吻。
“傻瓜笨女人,不要忘記我的話,我等你一年。這一年里,不管哪個白天黑夜、哪一個小時、哪一秒,只要你想通了,覺得可以忘掉那位梁先生了,給我一通電話,天涯海角我都會盡快飛來你身邊,把你娶回家的!
“呵呵~~”蔣緯茵笑聲縈繞,汪家尉的承諾滿足了她的女性虛榮,可惜他替代不了她心里的那個男人。
半個月前在同一個機(jī)場送走梁維諾時,她就清楚了,也許十年、二十年,也許一輩子這么長的時間,粱維諾都會是她唯一能愛的人。
汪家尉已經(jīng)一再延后回美國的時間,為的就是想說服她跟他一起回去,但蔣緯茵無法答應(yīng)他。她不能欺騙他,更不想因?yàn)樯磉厸]人,就隨便抓個伴。
汪家尉變成了好男人,而她一點(diǎn)都不想耽誤這個很好的男人。
“謝謝你這陣子的幫忙,我真的很感謝你。”
“不客氣,傻瓜笨女人!”他揉揉她的頭,心中很是憐惜。
“好啦,你差不多該入關(guān)了!
“別趕我,再抱我一次!蓖艏椅緩堥_手臂。
蔣緯茵又笑,但沒拒絕他的要求,又抱了他一次。
這些日子,她夜里睡不著時,都是汪家尉陪著她四處亂晃的。陽明山的夜景、市區(qū)各大有名的Loungebar,都是他們常去殺時間的地方。
她知道汪家尉去美國后,她會十分想念他,想念他這個好朋友的。
“抱夠了沒?”蔣緯茵笑問。
“沒。我可以這樣抱著你到天荒地老。”
“少惡心了!”她輕笑,推開他。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我們的最后一個擁抱,而我的直覺通常很準(zhǔn)!笨女人,你要照顧自己。不愛我,就不用太想我了。我該走了,你再背一次我的電話號碼!
蔣緯茵大笑。真受不了他!
汪家尉說電話號碼記在哪里都有風(fēng)險(xiǎn),寫在紙上,紙會不見;記在手機(jī)里,恐怕手機(jī)有一天會掉。
最萬無一失的辦法,就是背起來存在腦袋瓜子里。
他強(qiáng)迫她背那一串號碼,而且這幾天動不動就會考問她,她怕自己這輩子都忘不掉這串號碼了。除非哪天她失去了記憶,否則這真是個萬無一失的好辦法呢。
“1623XXXXX……”她流利地說出號碼。
“非常好。”他點(diǎn)頭,滿意極了。
蔣緯茵推著他,往海關(guān)走。
送走汪家尉后,蔣緯茵走出機(jī)場,正打算招輛計(jì)程車時,卻被人叫住。
“……蔣緯茵小姐?”
對方的語氣似乎不太確定是她。
她轉(zhuǎn)頭,沒想到看見的竟是--洪希蕓!
蔣緯茵呆住,她不是應(yīng)該在美國嗎?
“真的是你?剛剛看你的背影時還不太確定,沒想到真被我猜中了,這算不算命中注定?”
洪希蕓對著她笑,說了些蔣緯茵摸不著頭緒的話。
“你……什么時候回臺灣的?”蔣緯茵不曉得還能問些什么。
“我剛下飛機(jī),一出來就看見你。真不敢相信,我連打電話給你都不必!
“你……要找我?”蔣緯茵困惑地看著她。
“我怕電話里說不清楚,所以就直接回來找你了。你現(xiàn)在有空嗎?我們能不能進(jìn)去找個地方坐,我有事一定要跟你談?wù),可以嗎??br />
洪希蕓的樣子很著急,蔣緯茵考慮了一下子,反正今天是周末,她也沒什么事。
于是,兩個女人又回到機(jī)場,找了家咖啡吧,坐下來說話。
幾萬尺的高空上,蔣緯茵淚流滿面,手還在顫抖。
飛機(jī)已經(jīng)飛了兩個多小時,距離洪希蕓找上她,也已經(jīng)過了十五小時了。
幸好她有美國的多次簽,匆匆回家拿了護(hù)照,訂了最近一班飛往L.A.的機(jī)位后,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飛機(jī)上了。
自從在咖啡吧打破一個咖啡杯后,蔣緯茵顫抖的雙手就沒停過、眼淚也沒停過。
她甚至覺得不是梁維諾快要死了,快要死掉的人,應(yīng)該是她。
洪希蕓哭泣的模樣,她還記得;洪希蕓說過的話,每一字都像千萬支針般,扎得她疼痛難當(dāng)。
她說,因?yàn)槟[瘤壓迫到視神經(jīng),他已經(jīng)完全看不見了。
由于腫瘤太大,必須配合放射線、化療,再開刀。他瘦了好多,明明看不到,
每天還是對著窗,反覆播放著同一首歌--DonMcLean的‘AndILoveYouSo’。
他是個十分配合醫(yī)生的病人,但看起來卻沒多少求生意志。
洪希蕓還說,梁維諾從來沒有背叛過她,從頭到尾他都愛著她。
因?yàn)楹橄J|不忍心讓梁維諾這樣的人孤單地死去--他很可能會死,也有可能死在手術(shù)臺上--而三天之后,他就要上手術(shù)臺了,所以洪希蕓瞞著梁維諾回來,就是想問問她,愿不愿意去看梁維諾?
本來想再跟她一起回美國的,但想了想,她決定不再當(dāng)‘第三者’。不管手術(shù)的結(jié)果如何,她覺得那些時間都該讓他們夫妻倆好好相處。
說了好多、好多……而蔣緯茵的心卻愈聽愈覺得亂。
三天,只剩三天啊!扣掉坐飛機(jī)的十三個多小時,以及她跟說話到搭飛機(jī)的這十五個小時,再見到他后,他們只剩下不到兩天的時間!
老天,他竟要一個人悄悄地離開這個世界?!
蔣緯茵一直哭,她想把眼淚都哭干,這樣等她見到梁維諾后,就不會再哭了。她不要在他面前掉淚、不要他為她心疼什么……
因?yàn)樗煌5乜,因此空中小姐過來詢問她是不是需要幫助?
“需要什么東西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空姐問。
蔣緯茵搖頭,哽咽地說:“我會這樣一直哭到美國,不用送餐給我,只要給我水,其他的我都不需要。”說完,她撇開頭看著機(jī)艙窗,繼續(xù)哭。
Austin一推開病房門,音樂聲就流瀉出來--
AndIloveyouso(我是如此愛你)
Thepeopleaskmehow(有人問我)
HowI"velivedtillnow(我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
ItellthemIdon"tknow(我說,我也不曉得)
Iguesstheyunderstand(我想他們應(yīng)該明了)……
Andyoulovemetoo(你也愛戀著我)
Yourthoughtsarejustforme(你的思緒里全都是我)
Yousetmyspiritsfree(你釋放了我的靈魂)
I"mhappythatyoudo(我很高興你所做的一切)
Thebookoflifeisbrief(生命之書是簡短的)
Andonceapageisread(書頁一旦被翻閱)
Allbutloveisdead(除了愛,一切都不復(fù)存在)
Thatismybelief(那是我所深信的)
蔣緯茵以為已經(jīng)流盡的淚,又盈滿目眶。歌唱完一次又反覆一次,她的眼淚不斷滴落,無法控制。
她看見梁維諾變得蒼白消瘦,望著窗子的方向,嘴唇動著,跟著旋律哼唱,表情有些憂傷,不曉得在想些什么。
蔣緯茵跟在Austin后面,安靜地走入病房。Austin是梁維諾的主治醫(yī)生,在美國,他已經(jīng)是很權(quán)威的腦科醫(yī)師了。
Austin走到音響旁關(guān)掉音樂,狀若無事地說:“我的老天爺!你都聽不煩的?天天聽,這首歌到底哪里吸引你了?”
“我沒告訴過你嗎?這是我跟茵茵的歌!
梁維諾雖然看不見了,但臉還是轉(zhuǎn)至Austin發(fā)聲的方向。“我對茵茵的愛,就像這首歌!
Austin走到梁維諾旁邊,拉了張椅子坐下。
“今天覺得怎么樣?”
“老樣子。該死的藥讓我想吐,你要不要干脆現(xiàn)在就送我進(jìn)開刀房,要死要活給我一個痛快?”梁維諾似笑非笑地說。
“你真的想活下去嗎?”Austin問,有時候他很懷疑梁維諾是否真想活下去。
站在角落的蔣緯茵想放聲大哭、想沖上去緊緊地抱著他。她沒看過梁維諾這么瘦削的模樣,他的兩頰凹陷、臉色蒼白,頭發(fā)也稀疏了……
她好心疼、好痛苦,恨不得那些病痛是找上自己。
“想!绷壕S諾神色嚴(yán)肅地說:“我想好起來。也許還有機(jī)會跟茵茵--”
梁維諾沒再說下去,忽然安靜下來,一會兒后,困惑地問:“有其他人在房里嗎?我好像聞到了香水味。”而且是他很熟悉的香水。
Austin沒說話,看向蔣緯茵,她對Austin搖搖頭,F(xiàn)在的她根本沒辦法說話,她還需要一點(diǎn)時間來整理情緒。
“你為什么不說話?”梁維諾問。
Austin嘆氣,轉(zhuǎn)回頭看向病床上的他,說:“你既然這么愛她,就不應(yīng)該瞞著她。”
“你沒回答我,房里還有其他人嗎?”他很確定聞到了香水味,是ChristianDiorPurePoison,緯茵慣用的香水。
蔣緯茵不想讓Austin為難,于是放輕腳步,走出病房,F(xiàn)在的她真的沒辦法對病床上的梁維諾說話,連一個字都沒辦法。
Austin回頭看著蔣緯茵離開的背影,有些為她難過。
緯茵的心情他能體會,梁維諾費(fèi)盡千辛萬苦,將她推給別的男人,為的就是不讓她面對今天這樣的難過場面。
他明白蔣緯茵在維諾面前表現(xiàn)出堅(jiān)強(qiáng)的一面,可惜人在這種狀況下,要堅(jiān)強(qiáng)不掉淚,實(shí)在太難。
“為什么你覺得房里還有其他人?”Austin反問。
梁維諾皺眉,香水味變淡了,難道知識他的錯覺嗎?是他……太過想念她嗎?
“我聞到熟悉的香水味!毕闼锻耆Я,梁維諾的神情染上淺淺的憂傷。他也許是真的太過思念她了。
梁維諾將臉轉(zhuǎn)向玻璃窗。上個星期他還看得見窗外的樹,但這星期已經(jīng)看不到了。這星期他還活著,也許…一下星期他就死去了。
他想,幸好他做了一個很正確的決定。
如果沒跟緯茵離婚,現(xiàn)在的她不知會有多痛苦!
汪家尉會好好地對待她吧?他的臉對著窗,想像著自己還看得見時的窗外景色、想像著他記憶中美麗的Misty,正甜甜地笑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