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婚假匆匆而過,樓天臨恢復了以往作息,每日和樓伸云、樓思修一塊兒上朝,下了朝,有時皇上留他議事,有時需到御史臺辦公,在府里的時間不是那么多。
銀衫也是這會兒才知道夫君的工作頗為繁重,她近日才搞懂大寧朝的主要機構,分成三省、六部、一臺、五監、九寺,而樓天臨正是在那一臺當職,一臺就是御史臺,負責監察中央和地方管理,需得糾察、彈劾官員、肅正綱紀,還要參與大獄的審訊,他身為御史臺令史就是御史臺的頭兒,前途不可限量。
既是前途不可限量,那自然不會太閑,所以了,夫妻倆雖是新婚,但晚上才會見面。
不過銀衫也沒閑著,她知道婆婆不喜歡她,眼下婆媳兩人在府里的情況是井水不犯河水,在各自的院落里,婆婆因為不想看到她這個出身卑微的媳婦兒,晨昏定省也省了,發了話,任何時候都不必到她跟前伺候,擺明了還不接受她是樓家的媳婦。
銀衫很想打破這僵局,前生她早早就失去了父母,她想把樓天臨的父母當作自己的父母來孝順,這愿望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首先要婆婆肯跟她說話,她才能拉近彼此的距離。
于是她聽從樓天臨的建議,要出門辦事時稱自己見識少,來京城的時日又不多,怕被騙,因此向駱氏情商,要借駱氏身邊的大丫鬟丁香一用。
駱氏打從心里不喜歡這個媳婦,聽明銀衫的來意后,她卻是假意皺了皺眉便同意了。
她把丁香借給銀衫,不是真擔心她見識少被騙,而是想看看這個媳婦兒在外面忙什么,會不會給樓府丟臉,于是讓丁香好好跟著,監視銀衫的一舉一動,見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都要一一牢記跟她回報。
“奴婢給少夫人請安。”丁香在銀衫面前中規中矩地福了一福。
銀衫笑容可掬地道:“丁香姊姊快快免禮,我聽說你是婆婆身邊最得力的幫手,今日我需要辦些事,就有勞丁
香姊姊替我看前看后了。”
駱氏一向大剌剌的,伺候她的丁香其實也是個沒心眼的人,她并非是因為眼力好而成為大丫鬟的,純粹就是她在府里待得久就成了駱氏的大丫鬟,大齡未嫁,性子很是純良,聽銀衫叫她姊姊,惶恐起來。
“少夫人有使得上奴婢的地方,盡管吩咐奴婢便是,奴婢一定盡心盡力!
銀衫帶了荷花和丁香一塊兒出門,坐的是樓府的馬車,自然在京里通行無阻。
她首先到了萬利錢莊提領了一萬兩銀票,這大手筆可把丁香驚呆了,她遂聽從了樓天臨的第二個主意,輕描淡寫的說起雪兜雪褲是出自她的設計,巧繡莊需得按件提分紅給她。
雪兜雪褲正是京城近日最火紅的商品,搶手得很,有銀子也未必買得到,丁香焉有不知之理。自家的少夫人竟然是設計出雪兜雪褲的人,還能掙得鉅額家資,實在太令她驚訝了。
跟著,銀衫讓車夫到牙行,拿出六千兩要人牙子代為置辦宅子,指定離街市越近越好。
六千兩不是一筆小數目……丁香迷惑地道:“少夫人為何要買宅子?是要和少爺分家單過嗎?”
丁香不會耍心眼,有什么便問什么。她心想,回去之后夫人肯定要問她少夫人買宅子做什么,她還是先打聽清楚的好。
銀衫早準備好了讓丁香問,她嫣然一笑道:“我先前不知道娘家人住的宅子是夫君的,如今知道了便沒有讓娘家人再住在夫君宅子的道理,況且我爹也想開間鋪子做生意,宅子自然是靠近大街較為方便!
她心想,婆婆肯定會介意樓天臨名下的宅子讓她的娘家人住,既然她有能力置辦宅子,這芥蒂還是早日消除為好。
人牙子帶了銀衫看了幾處宅子,最終拍板定案買下了西街一處四進的宅子,宅子十分干凈敞亮,隨時可以搬進去。
奔走了大半日,到了用飯時間,銀衫問那人牙子京城最好的飯館在哪,聽人牙子說是知味樓,便讓車夫驅車前往。
到了知味樓,銀衫要了雅間,叫了一桌子招牌菜,要荷花、丁香和人牙子一塊先坐下來用飯,光是那招牌的冬筍干貝雞就要價一兩銀子,銀衫眉也沒皺一下便點了。
丁香心想,夫人這回恐怕是錯了,少夫人一點兒都不窮酸,對待她們這些下人大方得很,且還平易近人,比那上門來總是趾高氣揚的長樂長公主不知好多少倍。
飯畢,那人牙子興沖沖地回去牙行張羅地契過戶之事了,銀衫問丁香她婆婆喜歡什么,直言她想討婆婆歡心。
丁香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立即回道:“夫人不喜歡金銀首飾也不喜歡看戲,就喜歡看花花草草,少夫人若買幾盆稀貴花草,夫人肯定是會高興的。”
銀衫便命車夫往花草市場去,留車夫在入口處等,她們三人下了馬車進去逛。
駱氏的取向丁香最為清楚,銀衫便聽丁香的意見,凡是丁香說駱氏會喜歡的花草盆栽都買下來,付清了銀子后讓賣家送到樓府。
三個人走走停停,好不悠閑,銀衫穿越來后第一次逛花草市場,也是充滿了興趣。眼里所見,多半的花草都跟前世的相同,她眼尖看到一種仿佛看過卻又一時叫不出名字的花來。
“這是什么花?”
荷花和丁香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道:“白疊子花。
“白疊子?”銀衫思索了一會兒,這才想到這分明就是棉花嘛!
只是,棉花怎么會種在花盆里當盆栽來賣?這么一想才發現,這里還沒有棉被棉衣,御寒僅憑麻衣襦襖,雖然沒有衣裳短缺之虞,但她在白陽縣時就聽過有人凍死。
她的精神突然振奮了起來,用棉花來絮衣服、棉被、紡棉布,這可是條生財之道!
“東家,請問這白疊子花的種子怎么賣?”
荷花和丁香都不解她要做什么,丁香還小聲地道:“少夫人,這白疊子花雖然大,可不香,夫人不愛,您不用買了。”
銀衫笑了笑。“我不是買來觀賞的,我買它另有用處!
她又問了一次價格,那商販實誠地道:“不貴,五文錢就有一百顆種子,可從來沒有人買就是。”銀衫心里一陣狂喜。
因為根本沒人要,所以廉價得很,這就是低成本啊,哪里還有比低成本高收益更好的生意呢!種棉花和農耕等一系列的影片,前生她陪孩子們看過無數次了,只要認真想想肯定都能想起來。
“你有多少花種,我全要了!彼P算著現在種下去,約末八月左右便能收棉花了。
“真、真的嗎?”那商販嚇了一大跳。“我還足足有八萬顆種子,小娘子真的全要?”
“全要!”銀衫取出銀子一次付清了,照樣讓商販送到樓府,荷花和丁香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丁香這才想到,難道少夫人說自個兒沒見識是真的?而她同行了卻沒加以阻止,讓少夫人買了許多無用的白疊子種子回去,她要怎么跟夫人交代?
駱氏聽了丁香的回報,按捺不住性子,蹦跳地沖到了朗月閣要興師問罪。
買八萬顆白疊子的種子,有錢也不能這樣敗家,況且那些種子要堆在哪里?要是讓人知道了他們樓府竟然屯了八萬顆白疊子的種子,豈不笑掉人家大牙?
果然是農村出身的土包子,沒見過世面到這地步,人家送都不要的東西竟然買起來堆著,光聽丁香說她就氣不打一處來,鐵了心要拿出婆婆的權威,今日非要好好教訓不懂事的兒媳婦不可!
駱氏心急火燎的沖到了朗月閣,銀衫正更了衣,擺開了桌案要將手稿做最后的整理,待樓天臨回來看過一遍,若無問題她明日就要送去觀天書坊,也順道找姚不語聊聊天,她對他們二〇三七年可是還有許多好奇事想知道哩。
“娘?”見駱氏也沒讓下人通報就沖了進來,后頭跟著一頭汗的丁香,銀衫錯愕了一下。
丁香滿臉的愧意!皩Σ蛔“∩俜蛉,奴婢就跟夫人說了您買白疊子種子的事而已,夫人就一定要來看看……”
“住口!”駱氏手一揮,不悅地斥道:“不必跟她說這么多,我是這個家的主母,我要做什么還要跟她稟告不成?”
銀衫還沒反應過來,駱氏已沖到桌案前了,見她大張旗鼓的攤了滿桌寫得密密麻麻的上品宣紙,不由得又大動肝火。
“這是什么?這是——是《童三寶闖天關》啊!”駱氏驀地瞪大了眼,自個兒手里正抖開的紙頁上分明寫了童三寶三個字,而且細看,字里行間處處可見童三寶三個字,再細看了會兒,內容分明是《童三寶闖天關》,可卻又是她沒看過的內容,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頭來,激動的質問銀衫,“這手稿怎么會在你手上?你從何處得來的?你識得胡了先生不成?”
銀衫這會兒弄明白了,婆婆也是《童三寶闖天關》的鐵粉來著,她鎮定了下來,微微一笑!澳铮揖褪恰锻龑氷J天關》的作者胡了。”
“什、什么?《童三寶闖天關》是你撰寫的?”一直認定胡了是男子,駱氏頓時亂了套,嘴里喃念著,“不對,這分明是臨兒的字跡……”
銀衫微笑淡定地道:“因為我寫字不快,字體又丑,所以請夫君代筆;榧偈眨覀儽闶窃诜坷飳戇@《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明日便要送到書商那兒去。”
她總算明白樓天臨要她把第二部寫出來的原因,他說派得上用場,果然是派上用場了。
駱氏早把來此的目的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潤了潤唇,渴望的看著銀衫!澳、那這些手稿先讓我看看成不成?”
“您是娘,娘要看,自然是可以的!便y衫眨眨眼笑!巴笪覍懙牡谌俊⒌谒牟,也都會先給娘過目!
老天!第三部、第四部她都能夠先看!駱氏喜悅的抽了口氣,腳上輕飄飄的像踩在云端似的!澳阏f的,可不能黃牛!”
駱氏如獲至寶,也忘了追究白疊子種子的事,抱起手稿飛也似的回院子去了,丁香連忙跟上去。銀衫莞爾一笑。其實婆婆也滿可愛的,這樣就收服了,怪沒有挑戰性的。
荷花重新沏了茶,笑道:“夫人其實不難相處,也沒那么多規矩要講究,久了肯定會喜歡少夫人您的!
“我知道。”銀衫笑著拿起茶盞抿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