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官員上朝,晉王妃悄悄的來到英國公府。
「姊姊怎么來了?」紀安寧掙扎的想坐起身,紀安蓉趕緊上前按住她,示意她躺好,不必如此多禮。
「妹妹病了,姊姊怎么可能不來呢?」紀安蓉見她一臉血色都沒有,整個人病懨懨的,看樣子是真的病了。
「妹妹只是舟車勞頓,回來之后又受不了京城的暑氣,太醫說只要靜養一段時日就好了!辜o安寧沒想到自個兒會一下子病倒,原本她想撐著身子去參加生辰宴,可是連走出門的力氣都沒有,婆母只好直接下令不準她出門。
「今年確實特別熱!
「是啊,天氣這么熱,姊姊派人過來就好了,何必親自走一趟?」
「沒有親眼瞧瞧,我如何放心?」
「妹妹教姊姊費心了。」
紀安蓉親眼確認了,也懶得再浪費口舌,拍了拍紀安寧的手,便告辭離開,齊嬤嬤親自送她出府。
紀安蓉帶來的濃郁香氣一散去,紀安寧的目光瞬間轉冷,這個姊姊總以為別人像她一樣喜歡演戲,為了一個生辰宴裝病有必要嗎?再說了,難道能老是避而不見嗎?昨日沒能出席,錯過了看好戲的機會,她還覺得可惜,老是算計人的竟然反遭人算計,而且還是自個兒的表妹,這個臉可真是丟大了。
紀安蓉出了英國公府,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閉目養神等著,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有個人悄悄上了馬車。
「大姑奶奶。」春喜是紀安寧身邊的二等丫鬟,從紀府跟著來到英國公府,每個月拿兩份月錢,一份當然是自個兒主子給的,另外一份來自晉王妃,換言之,她是晉王妃的眼線,不需要打探消息,只要將主子的事一一稟報晉王妃,若是晉王妃對聽見的內容滿意,還會額外打賞。
紀安蓉張開眼睛,瞥了春喜一眼,「世子夫人是真的病了嗎?」
「是,夫人一回京就病倒了,至今未曾離開房間一步!
「她在江州可有遇到什么事?」因為舟車勞頓,受不了京中暑氣就病了,紀安蓉說什么也不相信。
紀安寧不是個嬌氣的人,每次重陽她們爬重華山,紀安寧總能堅持到最后,反倒是她半途就得換上兜轎。再說了,紀安寧每年都要回江州小住,來來回回早就習慣了,也沒見她哪一次生病。
「奴婢沒有跟去江州,不清楚夫人遇到什么事。」
紀安蓉不悅的微皺起眉,覺得她太失職了,「你沒尋人打探嗎?」
春喜驚恐的趕緊跪下,「夫人一回來就病了,奴婢根本尋不到機會和齊嬤嬤她們聊起江州的事!
「趕緊找個機會打聽清楚,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立馬送消息過來!
「是,奴婢會盡快打聽江州之事的。」
紀安蓉擺了擺手,示意她離開。
春喜下了馬車不久,張嬤嬤上了馬車,在車廂敲了三下,馬車便緩緩動起來。
「嬤嬤可有聽見什么?」紀安蓉進屋探病時,張嬤嬤是留在房外,目的就是豎著耳朵多聽聽丫鬟之間的談話,畢竟春喜的賣身契不在她手上,賣消息給她不可能太盡心,她們還是需要多方蒐羅。
「二姑奶奶此回好像病得不輕,院子的丫鬟都戰戰兢兢的,絲毫不敢說閑話。」
頓了一下,紀安蓉若有所思的問:「她在江州會不會出了什么事?」
「主子若想知道二姑奶奶在江州的事,可以書信一封給老夫人!
「這事我再想想!辜o安蓉不想跟娘家有太多連絡。
張嬤嬤張開嘴巴又閉上,如今京中貴女有誰不羨慕、嫉妒王妃,王妃早就踩在二姑奶奶頭上了,可是也不知道王妃在想什么,緊緊盯著二姑奶奶不放,對二姑奶奶的關注好像已經成為她的一種執念。
。
晉王府的鬧劇沒看完,閻明巍只能教閻川去査清楚,不過他想知道的不只是誰落水,又或者晉王是否準備納妾,而是晉王怎么會看上韓凌月。
而閻川不愧是萬事通,不到一日,打聽到的消息就足以教他們明白晉王的算計從何而起。
「根據小的打聽到的消息,早在去年晉王就向文成侯暗示結親之意,文成侯將親事推給了韓大姑娘的外祖父王山長,這是韓大姑娘母親臨終之前,他對天發誓許下的承諾,將來女兒的親事由外祖父決定。晉王過不了文成侯那一關,王山長更不可能跟皇家結親,只好將主意打到韓大姑娘身上,不過韓大姑娘是個守禮的,就是遇上了,也不像一般的姑娘貼上去,才讓晉王無處下手!
閻明巍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晉王知道祖母看上了韓家大姑娘嗎?」
「這個不能確定,關于主子的親事,老夫人不可能不知會長公主,可是還沒跟主子商議好,老夫人也絕不會告訴太后,不過長公主進宮見了太后或皇上,很有可能因為他們關心,便脫口而出。」換言之,只要太后或皇上知道,晉王肯定也會得到消息。
「晉王若是知道了,這不是在搶我的女人嗎?」
「……」主子,親事未定,韓大姑娘不算您的女人。
「有本事就跟我正大光明決斗,耍手段硬搶我的女人,真是太不要臉了!」
「……」主子,人家還沒確定嫁給您,您就「我的女人」掛在嘴邊,這也是很不要臉,好嗎。
閻明巍想到什么似的兩眼一亮,「對了,當初晉王妃不就是靠落水當上皇家媳婦的嗎?」
「是,這事在京中不是秘密,不過時間久了,很少人會提起!
「相同的戲碼,他們夫妻就不怕人家想起來嗎?」一頓,閻明巍忍不住越來越八卦,「生辰宴上落水的是哪家姑娘?」
閻川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那個……晉王妃的表妹,吳家的姑娘。」
閻明巍眨了眨眼睛,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什么情況?」
雖然這事與他無關,可關系到「主子」,閻川難免有些難以啟齒,「那個嘛……就是,算計的人沒算計到,卻反遭自個兒的人算計了!
「這是晉王妃的意思,還是吳家姑娘的意思?」
閻川一臉「主子您傻了嗎」的樣子,「晉王妃將自個兒的表妹弄進晉王府,這臉面還能在嗎?」
「我錯了,這種固寵的事好歹要等到進宮了再說!箷x王行三,在幾個皇子中不占嫡也不占長,可是占長和占嫡的那兩位都死了娘,晉王的娘是德妃,倒也讓晉王有了跟兩位兄長一較高下的本錢,不過德妃的娘家有山匪背景,靠著軍功由黑漂白,但依然為皇上所不喜,這算得上晉王想登大寶的硬傷。
「晉王妃不傻,又不是沒兒子傍身,弄個如花似玉的妹妹進王府,又不好折騰她,這不是添堵嗎?」
閻明巍沒好氣的撇嘴,「一個靠落水算計姻緣的女人,能是個聰明人嗎?」
「當時那種情況下,說不定只有這個法子最簡單也最可行!归惔ㄓX得落水的法子很蠢,可是因此換來一個前程似錦的姻緣,在很多人眼中這是真正的聰明人。
閻明巍擺了擺手,「晉王就是個倒楣蛋!」
生在皇家,若不長腦子,下場當然只能當個倒楣蛋。閻川只敢腹誹,畢竟晉王再沒腦子也是皇子。
閻明巍神情轉為陰狠,「你放消息給晉王,文成侯府這門親事是敬國公府的,韓家大姑娘是我閻四看上的女人,誰敢伸爪子,我就廢了誰的爪子!
閻川已經很久沒見到主子耍橫,在西北經過老國公爺的打磨,又要成為兒子的榜樣,脾氣不收斂不行,這會兒動怒了,可見是真的很在意韓家大姑娘,不過,他不能不提醒一下,「主子,晉王會不會進宮告狀?」
閻明巍嗤之以鼻的一笑,「這門親事若能輕易過得了皇上那一關,文成侯那兒走不通,他就求德妃去皇上那兒吹枕邊風了。對皇上來說,只有人家姑娘配不配得上他兒子,可沒有他兒子配不配得上人家姑娘的問題!
略一思忖,閻川就明白了,「文成侯深受皇上重用,皇上不希望他偏向任何一個皇子,不過,小的以為皇上更在意的是王山長!
「雖然鴻山書院是南方四大書院之一,王山長在學子心目中的地位崇高,不適合跟任何一位皇子結盟,可韓家大姑娘不過是外孫女,并不姓王。
「當然,站在晉王的立場,這樣的結盟可以大大提升他的名聲,這是他眼前極需要的幫助。」
「這么說起來,晉王也是個聰明人。」
閻明巍賞他一個栗爆,「皇家從來沒有傻子,只有看得透和看不透。」
閻川連忙應是,不過想想也對,有時候不是人傻,而是看不透,看不透就放不開,放不開就容易生出執念,然后就會犯傻。
「好啦,趕緊去安排!
閻川應聲離開。
閻明巍根本不擔心晉王會成為威脅,不過想想后又有些煩惱——那個丫頭會不會一不小心就遭人算計?
*
閻明巍真是越看越郁悶,為何想見佳人一面必須透過兒子呢?
后悔了,若能早一點定下親事,這會兒他們是未婚夫妻,見個面也不必擔心人家說閑話,更不用看著志同道合的大小吃貨大吃特吃,贊這個好吃,說那個不好吃,兩個人的品味一模一模,不相識的人見了,肯定以為他們是母子。
「你們還沒吃飽嗎?」閻明巍不想繼續遭到漠視了。
「我有在聽,你想說什么就說!鬼n凌月當然知道今日來此的目的不在于吃,可是美食當前,其他都是次要的,反正她吃她的,他說他的,兩者又沒妨礙。
閻明巍唇角一抽,嘴巴和耳朵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是嗎?好吧,這兩件事確實可以同時進行。
「你知道晉王妃如何嫁給晉王的嗎?」
韓凌月搖頭,這關她什么事?不過,八卦人人愛聽,她很樂意聽他說故事。
「那日你在晉王府差一點干了一樣的蠢事!
「那日我在晉王府的表現可聰明了,自始至終不曾跟蠢事沾上邊!闺m然邊吃東西邊說話很失禮,但是攸關名譽,她不能不吭聲,要不豈不是默認了。
「我是說落水是很蠢的事,可不是說你很蠢!
「不是蠢人才會干蠢事嗎?」韓凌月下意識看了小家伙一眼,小家伙很捧場的點頭附和,不過嘴巴忙得沒空理她。
「蠢人專干蠢事,但不是蠢人不見得不干蠢事,而你,那日若傻傻的一直跟著那個丫鬟走,你就干了蠢事!
雖然她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感覺好像在繞口令,她都要被他繞暈了。
「我不管蠢人還是蠢事,你只要跟我說重點!闺m然八卦令人熱愛,但是她可不想聽廢話。
小家伙噗哧一聲笑了,立馬換來他爹的白眼,他趕緊降低自個兒的存在感繼續吃瓜……不是,繼續吃糯米甜藕。
「晉王救了落水的紀家大姑娘,只能舍棄原來想娶的紀家二姑娘!
韓凌月瞪大眼睛,「橫刀奪愛!」
閻明巍真想敲她的腦袋瓜,這是重點嗎?「你不覺得晉王是個傻子嗎?」
韓凌月很認真的想了想,客觀的提出自己的看法,「說他傻,有失公道,既然他原先有意娶紀家二姑娘,可見得他有跟紀家結親的意愿,只是大姑娘和二姑娘相比,他更偏愛二姑娘,沒想到一時心軟英雄救美抱了大姑娘,他還能不娶大姑娘嗎?如此說來,只能說他倒楣。」
「人家算計他,他就這么輕易的上當,你不覺得他很傻嗎?」
「若是以有心算無心,也不能說是他傻!
「……他就是個傻子,換成是我,絕對不會干出這種傻事。」閻明巍覺得自個兒快招架不住了,反正堅持「晉王是傻子」就對了。
半晌,韓凌月冷冷的道:「他是不是傻子與我何干?」
「……」閻明巍的舌頭打結了,確實如此,可是,他干啥揪著這點不放?吃瓜的小家伙受不了了,一句話總結,「韓姊姊絕不會喜歡晉王那種傻子!
怔愣了下,韓凌月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在我看來,他只是一個小人,用那種卑劣的手段算計一個姑娘的終身大事,真是令人不齒!」
聞言,閻明巍稍稍松了口氣,不過還是得讓她有個防備心,「若是他改以甜言蜜語,你只怕立馬忘了他是小人!
「你多慮了,我的記性再好不過!
「姑娘家一見到長得俊一點的,腦子就迷糊了!归惷魑∮悬c后悔自己曬成一塊黑炭,可是成日帶兵在外頭操練,尤其是在艷陽下,能不黑嗎?
「爹,其實你長得也挺俊的,只是黑了點,看不出來你長成什么樣子!归愇男褡哉J為是個好兒子,適時給父親安慰,可對某人來說,這如同在心上補了一刀,氣得咬牙。
韓凌月差一點爆笑,小家伙倒也沒說錯,只是某人最近簡直黑成一塊炭,棱角分明的五官都變模糊了。
「容貌不是很重要的事。」這是真心話,過猶不及,她覺得在容貌上也是這個道理,男人過了容易變成渣男,女人過了容易招來禍事。
「你真的覺得容貌不是很重要嗎?」閻明巍笑得闔不攏嘴,閻文旭見了真想捂眼睛,這是什么傻樣啊,完全沒有一個將軍該有的威武。
閻明巍顯然知道兒子的想法,警告的斜睨了他一眼,要閻文旭閉上嘴巴,少扯他后腿。
「容貌又不能當飯吃。」韓凌月是個吃貨,重要與否常常取決于能不能獲得更美味的吃食,就好像銀子很重要,因為沒有銀子便只能粗茶淡飯。
閻明巍拍手叫好,「這句話說得真好!」
「是啊,無關吃的,一點都不重要。」閻文旭可不是支持自個兒的爹,而是吃貨發自內心的真實感受。
韓凌月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頭,「不過,小孩子不可以挑食,不然會長不高。」
閻文旭唇角翹了一下,然后故作懊惱的嘟著嘴,再幽幽的嘆了口氣,「我的嘴巴主意可大了,我想教它聽話,它不聽啊,我能有什么法子?」
韓凌月連忙雙手捂住嘴,在餐桌上大笑太不衛生了。
閻明巍直接給他一個栗爆,訓斥道:「我看你是沒上過戰場,沒啃過干糧,沒挨過肚子餓,嘴巴的主意才會大過你的腦子。」
閻文旭好委屈,又不是他不上戰場,這不是他年紀還小嗎?
韓凌月笑盈盈的看著他們父子之間的互動,真是太可愛了!
閻明巍清了清嗓子,轉回正題,「晉王的事還是要當心一點!
韓凌月持相反想法,「這次臉丟大了,他不敢再輕易出手算計的!
「在野心面前,丟臉是小事,過一些日子風平浪靜,他還會再籌謀,你若想避開晉王,還是趕緊定下親事!
閻文旭立馬點頭附和,用力幫父親推了一把,「韓姊姊不如嫁給我爹好了!
「……」韓凌月真不知該如何反應,為何有一種轉眼之間親事就說定的感覺?
閻文旭瞥了父親一眼。「爹,對不對?」發什么呆,趕緊拿出你的態度。
「……是啊,嫁給我,晉王就絕對不敢再欺負你了。」兒子突然將他的心思抖出來,又是驚喜又是慌亂,讓他都忘了反應。
韓凌月覺得腦子當機了,晉王何時欺負她了?
「我是真心的,嫁給我吧!归惷魑∩袂檗D為認真。
「這個我可以作證!归愇男衽e起手。
閻明巍真想一腳將他踹出去,關鍵時刻就不能安靜一點嗎?可是如此對待「功臣」,難免有過河拆橋的嫌疑。
韓凌月心亂如麻,突然腦子一熱,她脫口說道:「你若想娶我,就趕緊上我家提親,我的親事只有祖母和外祖父可以作主!
父子倆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接著舉起手,可手掌還沒相碰,就連忙縮回來,再開心也要含蓄,免得嚇跑某人。
見狀,韓凌月害羞的站起身,「我出來很久了,該回去了!
兩人看著比兔子跑得還快的身影,輕聲一嘆,還是嚇跑了。不過,目的達成,其他的就不必太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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