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坐了一主四婢,四個婢女分別是擅膳的夏笙、懂醫(yī)術(shù)的秋嵐、精女紅、刺繡的款冬,以及擅于打探內(nèi)宅私密事,和誰都合得來的小探子春芽,春夏秋冬四季全到齊了。
一個主子有這四個奴婢,那真是走遍天下無敵手,如魚得水般快活,無論身在何處都有得力的下人服侍。
驀地,馬車驟地停下。
“陳四,你尿急了嗎?”
車夫陳仲達,排行老四,人稱陳四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快刀手,擅使雙刀,精拳腳功夫。
馬車前頭傳來低低的笑聲!靶〗,有人擋路!
小姐很是不耐的翻白眼,“你是今天才出來混的嗎?如果有人找麻煩就撞過去,你還怕撞不死人!
“有三匹馬!比ザ际呛民R。
“那又怎樣,你敢說你沒吃過馬肉?”他是皮癢了不成,看見人家的馬兒就軟了腿?
“是熟人。”而且很熟。
“熟人?”
就在不解之際,車外傳來清朗的男子低啞的聲音——
“車上可是蘇家二小姐蘇小小?”
一雙靈慧的水眸閃著輕笑,胭脂紅朱唇微勾!安皇!
“你不是小?”來者滿是疑惑。
“本小姐姓蘇名輕憐,閣下認錯人了!蹦膩淼奶K小小,那是陳年的老醬油,過時不賣。
“咦!真不是小?”這輛馬車明明眼熟得很,連車夫都是幾年前見過的那一位……等等,不對,他記得小小是乳名,她有個很柔美的本名,似乎叫……輕憐!
馬上的兒郎翻身下馬,大笑著走向馬車,他身后跟著的是學(xué)過兩年拳腳功夫的小廝二條和安盛。
“小小,你怎么連我都捉弄,幾年不見更頑皮了!彼B聲招呼都不打,自來熟地掀開門簾。
“誰捉弄你了,我真的不是小小……!你是誰?”蘇小小……不,蘇輕憐大叫一聲,將手中的書丟向“登徒子”臉上,準確無誤的命中目標,那張錯愕的臉很……好笑。
“你問我是誰?”捉著書,他滿臉的慌張。
“陳四,你是死人不成,還沒死就動動你快廢掉的手腳,把這頭豬給本小姐打下去!彼鸟R車是人人能攀的嗎?回頭得用烈酒拭上三回,再放上三天香花袪味。
陳四聞言,悶聲低笑!靶〗悖驱R二少!
蘇輕憐的表情像吞了一只水蛭般的驚嚇,“等一下,你再說一遍,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老眼昏花,你說他是誰?”
“齊二少,小姐的鄰居!彼诵〗阄迥,一雙識人無數(shù)的老眼還不至于出錯,雖然藤少爺?shù)哪佑行┳兓?br />
“假的。”她不相信。
“真的!笨蓱z的小姐,受驚過度。
“他……他是那個走起路來全身的肉會抖的齊小胖?”她要去洗眼睛了,問問這世道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如假包換!标愃牟唤橐庠俅驌羲淮。
“……很古怪的夢!边@是不可能的事,比天塌下來還離奇,她想她穿回去的機會很大。
果然天底下無奇不有,時時顛覆人的理解力。
“小姐,你沒有在作夢!弊云燮廴耸遣缓玫牧(xí)慣。
聽出陳四話里的取笑,出了個大糗的蘇輕憐很不是滋味的撇嘴。“為什么你認得出是他?”
難道她一雙明眸大眼比他那眼睛還瞎?沒道理呀!一定是瞎貓碰到死耗子,蒙上的。
“因為齊少爺臉頰有道不甚明顯的疤痕!彼麅裳勖麂J,能視三里外一片樹葉上的細小脈絡(luò)。
原來是習(xí)武之人特有的眼力……
“哼!沒什么了不起,你也就能捉捉耗子、夜里溜達,我只是太意外了……”
蘇輕憐說得有點酸,不甘心還不夠沉著應(yīng)變,被突發(fā)事件給亂了陣腳,要做到處變不驚真是不容易。
“要辨別真身嗎?小小!币娫陉幱疤幦綦[若現(xiàn)的嬌柔身影,齊正藤心中萬馬奔騰,狂喜不已。
“停,你給我停在原處。”馬車內(nèi)發(fā)出嬌喝。
“小小,你不會真不認我吧?我可是在官道上等候已久了!彼F(xiàn)在能把假話說得流利,讓人聽不出破綻,事實上他才剛到而已,快馬狂馳,馬兒的呼哧聲依舊,猶在喘息中。
“你不是說要辨認辨認嗎?你不站在日頭底下我哪看得清楚,我認識的齊小胖并非長成這副難民樣。”蘇輕憐刁難的左顧右盼,一口茶、一口紅棗桂仁糕的端詳再三。
遇到她耍起小性子,黑發(fā)如墨的齊正藤只好認命地由她擺布,深邃的眼眸噙著一抹寵溺。
須臾后——
“你怎么變得這么瘦,你爹不給你飯吃嗎?”要不是她很清楚他面頰上的傷疤是如何來的,她真的不敢認他。
“上回你見我時我已瘦了一圈,只是適逢大雪天寒,襖子穿得厚實些,你才沒發(fā)現(xiàn)我瘦了!边@些年他一直持續(xù)不斷的練武強身,早把一身癡肥練得精壯,骨肉均勻。
蘇輕憐的腦子有些混亂,她還是沒辦法把記憶中的小胖子和眼前秀雅飄逸的修長男人融和,他變了好多,多到她以為不是同一人!拔翌^暈,讓我抹下驅(qū)風(fēng)油!
淡淡的茉莉香氣飄來,乳白色的膏狀物出現(xiàn)在秋嵐手中,她指尖輕沾米粒大小的膏狀物,輕抹蘇輕憐額頭兩側(cè)。
又過了一會兒,只見她笑靨如花的露出一張瑩白小臉,朝不遠處的齊正藤招手,水蔥般的小手跟白玉一樣晶瑩。
“你變得比以前好看了,我終于看到你有一雙好眼睛了!鄙铄溆倪h,帶了點明媚春光,滿天的星辰跑到他眼里閃爍。
沒人不希望聽到贊美,聞言齊正藤拉開上下兩片嘴皮子,一口白牙亮得刺眼。
“哈哈,小小你……你居然認不出正藤,他是變瘦了,但也沒差到哪里,你怎么眼
拙了,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還會看差了,你這雙眼睛該用明月泉洗洗了!
明月泉位于岐陽山下的明月洞口內(nèi),水質(zhì)甘醇而帶有一股甜味,早先被路過的蘇輕憐發(fā)現(xiàn),她用極少的銀子買下這座山頭,并在泉洞附近蓋起山莊,私人土地不許他人隨意進出,以維持水質(zhì)的純凈。
她的酒坊便是取自明月泉的泉水,如今能釀十幾種酒類,悉數(shù)供應(yīng)飄香酒樓所需,用量甚大。
“大哥,你笑夠了沒,把牙笑掉了成無齒之徒,妹妹我可是不認你!毙κ裁葱Γ擞惺ё,馬有失蹄,猴子都會從樹上掉下來,她一時失誤算什么,瞧他笑得肚皮都在抖動,太過分了。
“不行,不行,我肚疼,一向伶俐地叫人招架不住的小小也會出錯,我大概要笑上三年才停得下來……啊,咳咳!什么東西?”他把什么吞進喉嚨里了?
“哈,天要罰你了,對自己妹妹幸災(zāi)樂禍會被雷劈,你出門小心點!惫挥袌髴(yīng)。
蘇承文一臉狐疑地看向同桌的兩人,他不相信巧合,這兩個人的生肖都屬狐貍。
“誰弄我?”
相當然耳,沒人承認,他問也是白問。
“大哥,老天爺是有眼的,明察秋毫,你瞧現(xiàn)世報來得多快!彼吹侥侵簧n蠅還在掙扎著,被他一口吞了。
“小小,大哥相信不是你所為,你不會這么殘忍對待大哥!彼劢且恍,看向一臉平靜的齊正藤!翱隙ㄊ悄悖氵@小子越長越偏了,一肚子陰險狡詐,腹中裝了比墨還黑的黑水!
飄香酒樓三位東家全到齊了,也就三個人,扣掉他本人,誰會下手一目了然,不容狡辯。
“凡事要講求證據(jù),捉人要捉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起壞心眼了?”他兩手一攤,很是無辜。
“聽聽,這小子蔫壞的,你以后離他遠一點,他這人壞在骨子里,遲早把你賣了!
兩人相處久了,蘇承文太了解齊正藤這些年的轉(zhuǎn)變,隨時都在算計人。
沒把大哥的話當真,蘇輕憐頗為得意的自傲!澳鞘俏医痰煤,把傻小胖教成聰明小子,腦袋瓜子也換了一顆,要是像以前傻愣傻愣的任人欺負,你哪來的好幫手!
飄香酒樓會經(jīng)營得如此成功,有他的一份功勞在,三人齊心,合力斷金,他功不可沒。
“是呀,青出于藍,更勝于藍,論起做生意,小小,你不如他!边@是一株經(jīng)商的好苗子。
江山代有才人出,她不爭這鋒頭!拔易龊梦业牡刂髌啪秃,也許你們銀子賺得比我多,可是誰能比得上我的田地廣,平陽縣附近能買的地我差不多買完了,手上有余錢。”
“所以說你是回來買地的?”她還真是不遺余力呀,為了土地東奔西跑,一點也不像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
她輕點螓首,“這是其一!
“其一?”還有其它原因?
“大哥,你是不是太不關(guān)心我們姊妹了,你知道姊姊今年幾歲了嗎?”她眼露不屑的輕哼。
“她……呃,十四……不,十五……”他記得之前辦了及笄宴,可他沒趕上……
“姊姊十六了,正在議親,娘看中的是縣令家的管大哥,兩家還在相看,但八九不離十,我快要有個姊夫了!惫芗议T風(fēng)嚴謹,男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姊姊很中意這一點。
“什么,這么快?”蘇承文的訝異不是假,他真的沒注意大妹妹已到了議親的年紀,他記憶中的蘇朧月似乎還是挽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故作嚴肅的裝大人,喜歡鮮艷的珠花……
蘇輕憐笑得有點賊,看向猶在感慨中的大哥。“大哥,你也不遠了,娘挑中了幾家姑娘,先看看品性,今年底或明年開春先定下來,交換庚帖,等你滿二十再行迎娶。”
蘇承文一口茶噴了出去,差點嗆到!安弧粫!”
“連我都避不了,大哥算什么,娘這一、兩年十分熱衷為兒女挑對象,她一直擔(dān)心她年歲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沒法子好好操辦咱們幾個的婚事!彼运惶硬恍。
她才十三歲,又不是三十歲,真不曉得娘親的心里在想什么,十來歲嫁人太小了,骨架還沒發(fā)育完成呢。
蘇輕憐一邊在心里埋怨古代的早婚,一邊玩著手指,渾然沒發(fā)現(xiàn)在她說出那句“連我都避不了”時,坐在身側(cè)的齊正藤眼底閃了閃暗光,兀自想著該如何逃過這場災(zāi)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