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美仙是誰,你想不想聽?!別壓著我!我快被你壓扁了——」雖然語帶求饒,但他很明擺著不準備改變姿勢,若她給的答案不甚滿意,也方便他繼續「施暴」
好吧,人小真的就沒人格了,誰叫魔境是他的地盤,腳踩他人地盤,姿態確實該放軟一些些,她先說就她先說嘛!
「美仙是虛構人物啦!出現在話本子里,美若天仙、沉魚落雁、國色天香,一出場就是纖腰纖手纖腿纖指滿天飛的絕麗佳人!你方才說的那些不離不棄,絕不放開手,全是書中對白,與我無關!」她一口氣說完。
他挑眉。
「我發誓!我可以把整本故事說給你聽,那是一段感人肺腑賺人熱淚、天地為之動容,最后有情人化身比翼鳥飛走的愛情故事——」
「所以,你把我當成故事里的美人?」
「我那時醉了嘛……但就連醉了,我都還能清楚分辨,你我一比,美人這一角,較為合適你。」她這句話是有些失禮,畢竟并非所有男人,皆愿意被稱贊為「美人」,這與古怪的男性尊嚴有關。
不過,她明顯感覺到,比起前一刻,他似乎龍心大悅、面容和藹不少,就連挑眉,也沒了那股殺氣騰騰。
他總算肯由她身上翻開,解除縛鎖著她的暖昧姿勢,讓她得以好好呼吸,揉著雙腕,嘀咕地偷罵他兩句,解解氣。
「你可以開始講故事了。」他一手輕托于后腦,流露慵懶之姿,一副等著要聽的大老爺模樣。
「那個故事認真講起來,要花上幾個時辰,我想你也不急吧?有件事,我認為比講故事重要……你剛說神族吃下魔血,會有什么下場?」攸關安危,她不得不先穩妥。
說故事之前,不妨先說說她剛被哺喂那么多口血,有何后遺癥狀,否則她故事講到一半,突然暴斃身亡,豈不是大了。
「你猜?」他眸中充滿興味,嗓葉放得輕軟,果真心情很不錯呀。
又讓她猜?這招玩不累呀……
「我猜,你可能也不太知道,就是隨口胡說八道而已。」她故意要激他回嘴,偏他沒上當,好整以睱看著她,用眼神鼓勵她繼續猜。
她今天累了,又是宿醉又是攜娃逃亡,在魔境中,體力消耗飛快,好精神全是強撐出來的假象,現在身軀沽床,才真的感覺倦意襲上,不想再動腦力,隨興瞎說:「八成是中毒這一類吧,神族之血是補,魔族之血是毒,所以向來只有魔噬神,鮮少聽過神吃魔!惯呎f,邊打了個呵欠!浮卸居植皇鞘裁创笫拢賾K也慘不過現在,仙法盡失,論為待宰食材,再中個魔血毒,已經嚇不倒本天尊!
再用一個呵欠作結,這次她合上眼,懶得開了,任眼皮沉沉閉起。
靜了好半晌,意識幾乎要遠揚飄走,含糊聽見他說:「胡鬧了一天,困了?」
雖不想承認胡鬧了一天的家伙是自己,但著實沒勁與他回嘴。
「嗯……我睡著后,你要把我搬哪兒丟,全隨便你了,至少給我條被子蓋蓋……」強打起半分精神回他。越說,睡意越濃,無法抵抗,到后頭幾字,全變成嘴里咕,沒了聲音。
隱約感覺,腦袋上覆了只手掌,頗是溫暖,長指梳弄她微亂青絲,力道比摸只貓兒更輕。
因為很舒服,而她,向來又喜愛舒服的事,當然就隨他這么摸。
在他面前,掙扎只是可笑的徒勞,甭浪費氣力,他若真想行不軌之事,憑她,哪能相抗?
認命知足,也是喜神另一項好本事。
她漸漸睡沉,沉到任人翻來覆去,也沒哼半聲,自然更無法拒絕,被當成人形抱枕,摟進憂歌懷中。
「飲我之血,淬膚入骨,溶你我于形、于體、于思、于吐納,再難切割相離……」指腹輕蹭她微張的唇,紅眸彎起一道笑紋,聲極低,似淺笑:「我的。」
睡足精神的開喜,腦袋逐漸恢復運行。
睡前沒來得及細思的部分,在意識越發清明之際,像突然灑入大片圣光,照亮了某些她原來未悟的迷蒙。
她一直沒悟懂,他對于「美仙」這人的莫名故意。
她一直沒悟懂,就算她醉后喊了「美仙」,又與他何干?
她一直沒悟懂,她解釋完「美仙」只是書中角色后,他一臉放松及好心情,所為何來?
她一直沒悟懂,他昨夜干嘛強吻她?
那些「沒悟懂」,一夜沉淀過后,統統自己浮上了解答。
她喜神天尊,好歹也曾開導窮神愛情苦惱,不敢自詡情圣良師,但絕對是個能聊心事的好同儕。
倘若今日,窮神拿上頭四個「沒悟懂」來請教她,她定會拍拍窮神后腦勺,同情且憐憫地說:
你傻啦,人家那不正是吃醋的表現嘛。
開喜在心里自問:吃醋?可憂歌為什么要吃我的醋?他喜歡我?哪時哪日哪月發生的事?怎我一丁點也沒察覺?我還以為,是我比較覬覦他哩……
她繼續在心里自答:不過他喜歡我何須意外,我喜神人見人愛,人界巴不得我天天下凡降世,太受歡迎我也挺苦惱的……
至于近來,她在劣神榜上的排名,越來越有前進跡象,她已有新解。
正如同一大群朋友中,往往是最好相處、最沒脾氣、最好人緣的那一位,時常被眾人端出來當開玩笑的主角。
仙濟們不好意思把票投給真正想投之神,生怕打壞彼此關系,徒生嫌隙,萬不得已,才轉而投給她,這不正是她最好相處、最沒脾氣、最好人緣的生生鐵證嗎?
內心深處涌現下一題自問:但他是有未婚妻的人,這樣不是很不妥嗎?!
自答得很篤定:不妥!就不妥呀,我喜神向來最不喜棄糟糠妻之輩,見一個就沒收喜澤一次,沒可能讓那種家伙幸福美滿!
對,她不能見憂歌誤入歧途,即便她喜神廣受愛戴、惹人垂涎,他也該自我把持嘛,見一個愛一個,是男人大忌呀!
思緒轉完一輪的開喜,在水玉大床上睜眼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要開導迷途羔羊,早早返回正道。
至于這個「正道」,是將他趕回未來魔后身邊,不知怎地,讓開喜有了一點小糾結……
一轉頭,被睡在身旁的憂歌嚇了小半跳。
她本以為,自己應該睡在床腳下或被子胡亂捆捆,丟于屋里某一角落……沒料到,身為待宰食材,還有床能躺一一受寵若驚,正是她此時寫照。
不僅有床能躺,躺得還很舒適,憂歌一手橫掛她腰際,以袖為被,覆蓋在她身上。
他濃睫閉合,睡顏平寧好看,不知是不是水玉大床透出的晶石光輝,映照在他臉龐,淺淺淡淡的銀亮,沿著他五官鑲嵌,少去幾分魔主霸氣,增添更多的巧奪天工。
她醒來的動靜,似乎沒有吵醒他。
尋常話本子里,在這時刻,男主角早該清醒,僅僅假寐,等女主角準備下床蹓跶時,魔爪便會伸來,將人一把勾回床上。
她右掌在他面前揮揮,故意停頓好半晌,等他探手擒來,再張開那對太過漂亮紅眸,魅惑般地瞅著人瞧,……但沒有,他仍在睡,看來并非假裝。
男主角這么貪睡,書里沒提過如何應對呀。
她只好又躺回原位,百無聊賴,從他衣袖玩到他襟口繡紋,再一路玩到他垂下的墨發。
「這樣還吵不醒呀?你也挺沒危機意識的嘛,我若心懷不軌,都能捅你九千九百九十九刀了!顾粗乃,忽不在咕噥教訓道。
玩夠了他發絲,她繼續改找其他東西玩,是將他鼻頭頂上去,變成小豬鼻好呢?或是去找支筆,在他臉上提句「喜神到此一游」好呢……
思考之際,她貪戀美色的手指,先一步摸上他臉龐,揩些油水,卻被如冰似霜的體溫所震。
定過神后,雙掌整個捧住他的臉,甚至湊上額頭,去探他額溫。
冰的。
連一絲絲的暖,都沒有,像是……死人。
這是怎么回事?昨天還好好的呀?!
她拍他臉,喊他,搖他,他皆一動不動。
他仍有呼吸,只是非常淺,淺到幾乎靜止,她若再驚慌失措些,興許就會失察了。
一時之間,開喜有些反應不及,難得一見的慌亂流露,換作平時,她定會女力大爆發,扛起他,直奔霉神家求助,可這里是魔境,此招無法,她只能向外請援,在魔主房外,至少會有幾名守衛能找吧?
豈料,竟半名守衛也無,這只魔主是有多討厭周遭閑雜人等出沒呀?
開喜跑出房間,下了長階,又尋找許久,才在頗遠的一池地泉邊,看到一名老魔婢緩慢灑掃。
她揚聲喊了幾回,老魔婢都沒聽見,她只好喘吁吁奔到老魔婢耳畔大喊:「快些去叫狩夜過來!」這是她唯一在魔鏡中,能想到求援之人。
「要叫狩夜大人!而且必須用「請」這個字!」老魔婢很認直糾正她,一臉嫌棄她的無禮。
「……」開喜白眼險些翻到后腦杓去,都什么時候了,還計較稱呼?!然與老魔婢爭執,更加浪費時間,開喜認了:「快些去請狩夜大人過來,到魔主寢宮! 「請」及「大人」這三字,用力強調。
話說完,不想再同老魔婢啰嗦,掉頭又往原路奔回去,急忙折返憂歌身邊,握著他的手搓揉,想 煨暖他
一些。
一邊朝他指掌呵氣,一邊持續摩挲他的手,一邊擔心老魔婢是否聽清楚、走得快不快,一邊又嘀咕狩夜怎還不見人!
這段時間,漫漫難熬。
「……你到底怎么了?昨夜還生龍活虎,囂張欺負我這個弱小,我不過睡一覺起來,你卻成了這樣?」
瞧他這模樣,胸口莫名窒悶。
雖然他醒時,魔主姿態高傲,滿嘴本君本君的,可那時的他,會凝著眸光看她;會很偶爾地朝她勾唇一笑,會與她斗斗嘴;會托腮聽她說話;會在舉手投足之際,墨發間的輝澤熠熠,艷紅色的裳,宛若生命之火,熾燙且能燃燒。
而且,他吻她的時候,明明那么火熱,現在,一點點溫暖也感覺不到……
「他無事!
開喜太分心,連狩夜進入寢宮的鐵履跫音,竟都沒有察覺,直至他開口,她才回過神,表情有些呆滯,像沒聽懂他說了什么。
面具下的狩夜,難辨情緒,嗓音倒未聞不耐,重復又說一遍,還添了數個字:「他無事,你不必緊張,讓他睡,醒了就好。」
「他這樣叫無事?」她的呆滯,來自于對狩夜之言的質疑。
不要以為她長得小,腦袋也跟著小,她此刻最大的,是脾氣:「無事之人怎可能像他這般冰冷?!叫不動,喚不醒,不暖,連吐納也幾乎探不到?!」
「他醒后,你自己再問他!寡韵轮猓@問題太麻煩,他并不想回答。
狩夜轉身離開寢宮,來去皆如一陣風,無影無蹤,根本沒給她任何援助。
開喜朝空蕩蕩的寢宮門口啐聲,尚未啐完,形似鬼魅的狩夜又回來了,她還維持著一副鬼臉,來不及收回。
狩夜:「……這顆蚊眼藍晶,擺在他胸口。」
明明聽到也看到她的行徑,狩夜還能如此平靜說道,雖然她默默猜想,那張面具不知擋下多少青筋暴凸?
「哦!顾焓纸舆^,沒多問這是何物,直覺認定應該是好東西。
蛟眼藍晶頗為燙手,她按狩夜說法,將之輕輕放在憂歌胸口,看見藍晶吐露光暈。
狩夜二度要走,開喜出聲著喚住他:「好漢做事好漢當,你別遷怒到我弟弟身上!谷f一她朝他啐聲做鬼臉,得罪了狩夜,難保他不會把氣撒在破財身上,小崽子就太無辜了。
「昨夜,他企圖將定身燈用在我身上,想揭我面具,我已經遷怒過了!
糟糕,她一時忘記取回定身燈,果然發生憾事,破財這小笨蛋,真有蠢膽,居然做了!
「他得逞了嗎?……不,我是說,跟個孩子較真,實在沒必要,罵他兩三句、罰他墻角站站、餓他一兩頓,就足夠了吧!宫F在替破財求情,算不算太晚?
狩夜未作回應,沉默之金,倒是開喜抽了口涼氣,想到更糟的情況:「……他不會在揭你面具之后,還說了什么,嗯……不得體的話?」例如,沒想到你長這么丑,難怪要戴面具——這一類的。
按她對破財的了解,這可能性……忒大呀!
她開始要擔心,破財崽子是死是活了。
隱藏于面具后,似乎傳來一聲咕噥,開喜聽得很不真切,但勉勉強強仍能分辨,正詫異間,狩夜又似風刮走了。
咦?她應該沒有聽錯吧,剛剛……狩夜是在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