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你這么多年,從沒看你這么陰陽怪氣過。說吧,你跟小雪到底怎么了?”
上班日的中午時分,園區(qū)附近各式餐廳林立的那條街照例擠滿了出來用餐的人潮。走平價風格的家常簡餐店內(nèi),耿霽夾起炸得香酥的排骨肉片咬了一口,向?qū)γ骊幊恋接绊懽约菏秤奶朴钚翘岢隹棺h。
唐宇星拿起白色塑膠杯一飲而盡附贈的冰紅茶,開始埋頭進攻自己的牛腩飯,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
老天!誰來可憐可憐他!他已經(jīng)對著這張要死不活、陰沉到家的撲克臉一個多禮拜了!耿霽好想拿頭撞面前印滿桃紅大花的折迭餐桌,看這樣世界會不會變得彩色一點。
他不懂啊,小雪上禮拜出院,開始在家休養(yǎng)的日子,這怎么想都該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吧?但這家伙從小雪要出院的前幾天就一直沉默到現(xiàn)在,除去工作上必要的交談,幾乎不多說一句話;連每天去耿家探望小雪時也化身門神,打過招呼看過人就走,好像只是去展現(xiàn)存在感似。
他們的工作順利得很,目前負責的客戶已準備量產(chǎn),他們即將轉(zhuǎn)進另一家新合作的公司支援——況且他也沒看過對面這位大學四年霸占書卷獎得主位置、出國后每年拿獎學金像吃飯一樣簡單的怪物好友露出這種凡人才有的煩惱表情。
想也知道,對各項技能幾乎滿血的無敵戰(zhàn)士唐宇星而言,唯一能對他造成這等重傷害的,也只有自家那個看起來一點殺傷力都沒有的可愛妹妹了。
只是耿霽真的搞不懂為什么。
小雪跟宇星不是前一陣子看起來大有進展嗎?自從小雪清醒后,宇星每天都去探望,兩人間那種更勝以往的親密氛圍,周遭的人都看在眼里——從他老媽每天樂呵呵地留時間給他們獨處,跟他老爸三不五時偷偷露出的那種女兒要被搶走的黯然表情就知道了。
“你不說沒關(guān)系,但求你不要再擺這張死氣沉沉的臉到處嚇人,這樣就算是小雪,都要被你嚇跑了。”耿霽夾起排骨用力再咬了一口,泄憤似地開始狼吞虎咽。
又是半晌靜默,唐宇星才放下筷子,突兀開口:“小雪拒絕我了!
“嗄?”對面的活死人剛剛說話了嗎?
正把最后一口排骨飯塞進嘴里的耿霽疑惑地抬頭,連忙吞下阻礙他發(fā)聲的食物!澳銊倓傉f什么?”吞太急了,趕緊喝口紅茶順順氣。
“我跟小雪求婚,她拒絕了。”唐宇星面無表情地重復一次。
“咳咳咳咳……”這一驚不小,到了喉嚨里的會厭軟骨都嚇得忘記該在吞咽時關(guān)上的程度,耿霽差點被沖進氣管的紅茶給嗆死。
好不容易從嗆死的危機中解除,耿霽終于有辦法用言語表達自己的驚訝,“不會吧,車禍才剛過兩個月耶,你什么時候這么沈不住氣了?”
“有人先向她求婚了,雖然似乎不是認真的!
“所以你就暴走了?”耿霽依照對好友的了解推論。
難怪。平時宇星絕對是他們兩人中冷靜睿智的那一個,唯獨關(guān)于小雪的事是例外,只要哪個不長眼的膽敢踏入他這塊領(lǐng)地,他的防御本能就會馬上啟動,把所有具威脅性的雄性動物都趕出他的勢力范圍,就跟動物星球頻道上非洲大草原的獅王差不多。
換句話說,這家伙是個不折不扣的醋壇子——這也是為什么小雪大學時代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頗受矚目的校園美女,因為在神經(jīng)比碗口還粗的她察覺到對方是追求者之前,宇星早就不動聲色地讓對方知難而退了。
看著好友陰沈難霽的頹喪臉色,耿霽終于明白這次的問題所在。
“這是小雪第一次拒絕你,是吧?”而且還是拒絕每個男人要用盡所有勇氣才能說出的求婚,對一向無往不利的宇星來說想必打擊不小。
唐宇星懊喪地耙耙頭發(fā)!敖(jīng)過這些日子,我以為小雪終于也跟我有一樣的想法,但那只是我的一廂情愿!
那個世界里的互訴衷情,終究不算數(shù)嗎?
“別悲觀到開始自暴自棄了啊,那不像你!惫㈧V開始玩起手邊的免洗筷塑膠套!澳愫托⊙┲g有一種即使時間或距離都切不斷的連結(jié),只要看過你們相處的人都明白。”
曾經(jīng),他也是這樣以為的,但事實是他被拒絕了。唐宇星斂眉不語。
“從我個人的觀察以及最近獲得的情報來看,我不認為你是在唱獨角戲。”唐宇星聞言抬頭。“你的意思是?”
“會拒絕有很多其它可能的原因,而這個原因也許是你一直以來的盲點!比绻莻女大十八變的小學妹黎羚告訴他的情報可靠的話,呃……或者說他的理解正確的話。
“盲點?”唐宇星更加不解。
“你知道,我一直不懂你當初為什么不跟小雪告白。”耿霽將結(jié)成中國結(jié)狀的免洗筷套放在桌上,煞有其事地幫它調(diào)整外觀。“小雪是個很有定性的女孩子,即使你什么都沒說,她也以自己的方式等待了七年!
第一次和耿霽開誠布公地討論這個話題,唐宇星不禁啞然。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
他當年只是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成為有能力給她幸福的男人……
耿霽看著唐宇星欲言又止的表情,決定放好友一馬!拔抑滥阌心愕睦碛,但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如果你不能坦誠地和對方討論,都自己一個人做決定,是玩不起來的。”
耿霽掏出餐費壓在收據(jù)上,準備起身離開,卻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坐回位子上,表情難得嚴肅了起來。
“身為小雪的哥哥,我能理解她在這種狀況下無法接受任何告白的心情。我希望她的追求者能更有耐性一點,給她時間自己做決定;身為你的好朋友,我希望你不要因為這種小打擊就消沉喪志,拿出你最擅長的耐心來,我很看好你的——喔,還有,不要再擺那種死氣沉沉的臉了,再這樣下去我會比你先需要叫救護車!闭f完便起身準備要走。
唐宇星扯出這一個多禮拜來的第一抹笑容,也站起身!鞍㈧V,謝了!
“不用謝,我這也是在自救!惫㈧V恢復一貫嘻嘻哈哈的態(tài)度,搭住好友的肩膀一起走出餐廳。
一踏出冷氣強力放送的小店,夏末炙人的熏風刮面吹來,唐宇星感覺仿佛這一個多禮拜來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城市的酷暑,抬頭看了一眼萬里無云的晴空。
坦誠和耐心啊……他到底該怎么做?
只要有心,四個月就辦成一場婚禮也不是不可能。
車禍半年后,晴雪參加了一場婚禮——當然不是她自己的,是她的同事柯采彤跟高中社團舊識兼同事方書揚的婚禮。
“小雪,來跟吉他社的坐一桌吧!”遠遠看到高中社團同學向自己熱情招手,晴雪向身旁的同事說聲抱歉,決定去找吉他社的眾人敘敘舊。
“小雪,抱歉最近太忙都沒再去看你,現(xiàn)在恢復得怎么樣了?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呢!”晴雪才剛坐下,車禍后來探望過她的當年女中吉他社社長便關(guān)心地仔細端詳她。
“都還不錯啦,就只剩下這里比較慢一點!鼻缪┲钢缸约捍髦浤孛钡念^頂,現(xiàn)在還是稍短的小男生短發(fā)。“等頭發(fā)再留長點,就不會看到手術(shù)的疤了。反正現(xiàn)在是冬天,戴個帽子不會太奇怪!
“真是辛苦你了,即使這樣你還是很美!鄙玳L憐惜地抱抱她!皩α耍谧娜四愣歼認得嗎?都是我們同一屆省中女中兩校吉他社的干部,要不要幫你重新介紹一下?”
晴雪看看同桌的人,有些認得有些認不太得,便笑道:“好啊,我現(xiàn)在的記憶不是很可靠,就麻煩大家?guī)臀一謴鸵幌掠洃洶伞!?br />
同桌的人照順時針方向?qū)η缪┳晕医榻B了一圈,接著男生們各種千奇百怪的問題開始出籠:
“等一下要不要載你回家?我有開車來!”前省中副社長問道。
“需不需要每天去陪你聊天憶往事?我都有空!”前省中公關(guān)問道。
“忘記吉他怎么彈的話,我可以教你,當作復健。”前省中教學組長說道。
“停!你們這些家伙死了這條心吧,人家小雪早就有學長了,你們還單身的就去報名婚友社,有女友的就回家跪算盤!”女中社長連忙出來制止男生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提議。
“學長?不會是當年舞會一直霸占小雪不讓其他人邀舞的那一個吧!
會場燈光忽然熄滅,眾人不由自主地聚焦舞臺前投影機的投影,輕快的情歌響起,開始播放新人的交往過程MV,眾人一時停止交談,帶點好奇地看著新人的愛情故事,三不五時來句評論:“什么,書揚這家伙,居然讓人家女生先告白!
“他以前就是這么龜啊。”
“還好求婚是他主動,不然新娘會記恨一輩子吧!
MV結(jié)束,新人從宴會廳門口華麗登場,新郎背著一把吉他,新娘手拿麥克風,兩人一邊合唱著定情曲,一邊往會場前方的舞臺走去。上了舞臺,新郎再度向新娘告白:“采彤,謝謝你愿意嫁給我,我愛你!
“這家伙,終于有勇氣說了,總算沒白活這十幾年!弊谇缪┳笫诌叺那笆≈懈鄙玳L突然有感而發(fā)。
“終于?”晴雪不明白他的意思,方書揚不是早就跟采彤求過婚了嗎?
“啊,那件事你不知道吧?”副社長看著她神秘一笑!艾F(xiàn)在說出來應該沒關(guān)系了,我們偉大的省中吉他社社長方書揚,當年在舞會上其實本來準備要告白的。”
告白?這個關(guān)鍵字突然挑動了晴雪某根記憶神經(jīng)。
“對對!我還記得!”省中公關(guān)也來湊熱鬧。“結(jié)果表演完觀眾反應太熱烈他沒機會說,想說等卡拉OK大賽頒獎時再告白,就這么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拜托,什么一失足成千古恨!”女中社長也加入評論:“就算他真的說了,他也不是小雪那個帥學長的對手吧!還是早點放棄得好!
咦!
大家的意思是,方書揚當年并沒有跟她告白嗎?
“不是這樣說,那是高中男生的浪漫嘛。”省中教學組長也忍不住發(fā)言。“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我現(xiàn)在想起小雪那個學長不讓其他男生靠近一步的兇殘目光,都還會不寒而栗呢,哈哈!”眾男紛紛點頭附和。
當年青澀的往事,在酒席間盡付笑談中。
“小雪,你跟那個家教學長還在一起嗎?”不知誰忽然問了這么一句。
正在疑惑自己的回憶顯然與事實不符的晴雪沒接收到這問題。
“我上次去探病有看到那個學長,對小雪照顧得超無微不至的!”女中社長代她發(fā)言!靶⊙,你真的可以考慮嫁了,這種不離不棄的男人太難得了!
說到嫁人……學長幾個月前才在一時沖動下跟她求婚呢,惹得學長大爆炸的罪魁禍首正是今天的新郎方書揚,學長說她對跟她告白過的男人太沒防心——
等等!剛剛吉他社的大家不是說當年方書揚并沒有對她告白嗎?
學長又不認識任何吉他社的學弟,不可能連方書揚的企圖都知道吧?
……為什么學長對這件事的記憶跟她一樣?
晴雪陷入困惑,試圖從腦中搜索關(guān)于舞會的記憶,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兩個版本的記憶在腦海中印象同樣鮮明,她反覆思索,不明白為何兩邊都如此真實。
“小雪?”女中社長喚醒神游已久的晴雪,替她夾了一筷清蒸石斑到盤里!霸趺戳耍磕愣紱]動筷子,多少吃一點吧,等一下新娘要第二次進場了呢。”
“喔,謝謝!鼻缪┒ňσ豢,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盤內(nèi)已排滿各種菜肴,顯然大家發(fā)現(xiàn)她在發(fā)呆,自動自發(fā)地幫她都留好了一份,她感激又汗顏地拿起筷子開始享用。
燈光很快又暗下來,穿著火紅雪紡深V長禮服的新娘在聚光燈下性感登場,和新郎一邊發(fā)送著婚禮小物一邊往舞臺前進,沖上紅毯索取的賓客過于踴躍,新人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僅僅推進了幾公尺,等到手上的小物發(fā)完,終于突破人群走上舞臺。
“接下來要抽捧花了吧!弊谇缪┯沂诌叺呐猩玳L一副識途老馬的樣子。
“啊,對了,抽捧花!”晴雪連忙吞下最后一口食物,喝口茶,再拿紙巾拭凈嘴角。
她差點忘了,采彤指定要她當抽捧花的班底。
她本來對這種活動并沒什么執(zhí)念,想要婉拒,但采彤說上次方書揚害得她和學長鬧得不愉快,堅持要她參加,說一定要讓她沾沾喜氣去掉車禍的霉運;盛情難卻,她只好答應。
很快地,司儀宣布抽捧花的活動即將開始,一一唱名新娘的口袋名單,晴雪如預料中聽到自己的名字,認命地離座走上臺。
“小雪,來,拿一條吧!笨虏赏娗缪]有和其他參加者一樣伸手挑取一條綁在花束上的金色蕾絲緞帶,便主動塞給她一條。
“好了,那現(xiàn)在我們一起數(shù)到三,拉動手上的緞帶,看看下一位幸福的新娘會是誰。一、二、三——”司儀下達指令,眾姝一齊握緊緞帶向后拉。
咦!拉不動?晴雪慢半拍地看著手上的緞帶連到捧花束起的莖部。
“我們恭喜這位幸運的小姐抽中捧花!大家紅包要準備好了,下一位結(jié)婚的就是她嘍!”司儀非常專業(yè)地起哄。
晴雪接過捧花,看向正朝她燦笑的美艷新娘,忽然明白了過來。
“這算作弊吧?”趁著柯采彤靠過來跟她合照的時候,她悄聲道。
“那有什么?我就希望把我們?nèi)康男腋6紓鹘o你跟T先生,就當作是我們前陣子常去打擾你們的回禮吧!笨虏赏UQ。“好不容易回到身邊的幸福,不要再輕易放手了!
看著和新娘敬酒服一樣火紅的紅玫瑰捧花,晴雪眼眶泛出霧氣。主持人要她說些祝福新人的吉祥話,她好像不知所云地說了“百年好合”還是“早生貴子”之類的陳腔濫調(diào),便匆匆逃下臺,怕被人發(fā)現(xiàn)她的失態(tài)。
她沒直接回座位,先去洗手間平復自己的情緒。
她是怎么了?居然聽到一句祝福的話情緒就這么激烈起伏。
趁著洗手間正巧無人,晴雪對著鏡子拿下頭上的軟呢帽,輕輕摩挲著短發(fā)下依稀仍能看出的手術(shù)刀疤的凹凸。
也許,她是如此地渴求幸福,卻又沒信心現(xiàn)在的自己是否能得到吧。
車禍之后,她的身體狀況當然不如從前——以前就不傲人的體力變得更差,更容易覺得疲倦;本來就不管用的方向感更像被清空,走遠一點就迷路;至于記憶就更不必提了,厘不清的地方太多——她常感到既挫折又迷惑,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這樣的她,連過去的八成完美都不到,還很不知好歹地拒絕了唯一的求婚,因為她不想讓彼此因為一時沖動而后悔。
自從那次求婚被她拒絕后,學長便沒再提過結(jié)婚的話題,他們又恢復了往常的相處模式,就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學長依舊每天來看她,有空的話,就陪她到家附近的小公園走走說說話,再沒有什么逾矩的舉動。
他不再提結(jié)婚的事,一方面她松了口氣,另一方面卻又感到莫名失落——他只是一時沖動才求婚的嗎?他后悔了嗎?還是他只是覺得對她出車禍有責任,所以沒辦法丟下她不管?
另一方面來說,學長這幾個月來的體貼用心,她也不是毫無感覺。除了工作,學長幾乎是一有機會就往耿家跑;即使再忙,也堅持要見她一面才走;休假時更會想盡各種適合出游的地方帶她出外透氣。
不擅表達自己情感的學長,似乎想用行動傳達些什么,但她總不敢確定。
患得患失,就是她這幾個月的寫照。
雖然到現(xiàn)在才開始體會這些女孩心事是慢了好幾百拍不止,但車禍后的騷亂漸漸沉淀后,她才看清學長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重要到她漸漸開始害怕一切都只是她一廂情愿的幻想。
不知為何,她十分在意那個關(guān)于當年舞會的謎,學長為什么會跟她有一樣錯誤的印象?又為什么之后每次提到這件事學長總是避重就輕?她總覺得學長似乎有意隱瞞什么,像在兩人間設(shè)下一道她無法跨越的高墻。
這使她相當介意。
學長盛怒下無意出現(xiàn)的矛盾說辭,更顯得他冷靜時過于迅速的反應十分可疑,好像早已決定面對她的質(zhì)疑時要如何應答——不論任何質(zhì)疑,一概否認到底。
那些往事的歧異也許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這種無法坦誠相對的感覺就像一根刺,梗在她心里,令她無法忽視。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那么我給你一些提示吧。”柔柔的女聲忽然響起。
晴雪回頭探看,洗手間仍然只有她一人。
她的車禍后遺癥多了幻聽這一項嗎?
“抱歉,在這里我不方便現(xiàn)身,請相信我沒有惡意!迸曉俅雾懫,莫名地有種令人安心的魔力。
“你是誰?我們見過嗎?”
晴雪開始覺得女聲有些耳熟,她在哪里聽過嗎?
女聲沉默了一下,似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啊覀儾凰阏娴囊娺^,但我見過唐先生,也就是你的學長。你對他的疑問,我也許可以提示一些!
晴雪聽到女聲低低地在自己耳邊說了兩個關(guān)鍵字,她張大眼,有些難以理解。
“我不明白……這跟我的疑問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只能提示你這么多,如果你想知道,就照著我給你的線索去試試看!倍虝和nD,又語氣嚴肅地開口:“但是,不論你得到的答案是什么,重要的終究是人,而不是答案,希望你不要忘記了!
晴雪還想追問,卻開始有其他人進入洗手間;她在洗手間附近徘徊了好久,沒再有機會聽到那個神秘的女聲。
午宴準時在三點結(jié)束,晴雪跟著高中社團同學與門口的新人行禮如儀地拍完照送客照后,便和女中社長一起搭電梯下到飯店大門口,目送社長踩著三寸高跟鞋跑上往火車站的接駁車,才微笑轉(zhuǎn)身走向已在路邊等她一陣子的唐宇星。
“久等了學長,我們走吧。”
“累嗎?要不要回家休息?”唐宇星替她接過手上的喜餅提袋,伴著她走向路旁暫停的灰藍色轎車,替她打開車門。
晴雪沒有立刻上車,反而把手搭在車門邊框上,帶點請求地看向他。
“今天難得天氣這么好,我還想去市區(qū)逛逛,你愿意陪我嗎?”
雖然有些擔心她的體力,但看到那雙懇求的大眼,唐宇星也不禁心軟。
“好吧,逛到你累了我們就回去!
晴雪心滿意足地坐進車內(nèi),唐宇星替她關(guān)好車門,打開后車廂把喜餅提袋放進去,然后繞到另一邊開門坐入駕駛座。
“想先去哪里?”唐宇星邊發(fā)動車子邊問道。
“……我想先去吃點甜點!
唐宇星挑眉!皠倓傇谙惭鐩]吃飽嗎?”
“我在洗手間補妝補太久了,錯過了最后幾道菜!鼻缪┬奶摰孛浤孛毖。
唐宇星看了一眼晴雪膝上那個裝了手機后大概只能再塞進一條口紅的宴會包,很聰明地選擇不戳破她的謊言。
車禍后,小雪多了發(fā)呆的習慣,也許是在那里發(fā)呆到忘了時間吧。
唐宇星把車開入車道!坝邢氤阅募业陠?”
“嗯……五角冰鋪!鼻缪┱f出了那個女聲告訴她的第一個關(guān)鍵字。
“現(xiàn)在是冬天,小雪!碧朴钚遣簧踬澩匕櫭。
“可以點熱食嘛……我想去一間可以舒服坐著的店!彼医杩趫猿种
雖然不知道那個女聲告訴她的這家店跟她想探究的事情會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她還是決定試一試。
拗不過她的堅持,唐宇星把車開到火車站旁的停車塔停妥,牽著她往記憶中的店址走去,才發(fā)現(xiàn)早已遷走,向隔壁的店家問到新店址就在一條街外,便帶著她往新店址前進。
短短一條街的距離,經(jīng)過了各式服飾店、鐘表店、飲料店,還有成排的鞋店,久未造訪的晴雪開心地四處張望,直到他帶她站定在她指定的冰店門口。
“啊,對喔,這家店前幾年改過名字呢,現(xiàn)在叫‘平行宇宙’才對。”
晴雪盯著招牌上的新店名半晌,才露出領(lǐng)悟般的一笑,拉著他走進裝潢如外太空般前衛(wèi)感十足的店內(nèi)。
在唐宇星嚴格把關(guān)下,晴雪認命放棄招牌的冰品,點好松餅跟熱奶茶,兩人便到二樓的客席入座。
“這里裝潢得真像來到另一個宇宙了呢。”
甫坐定,晴雪充滿驚嘆地看著極富巧思的宇宙風裝潢二樓梯兩旁的黑夜星空、墻上的太陽格紋、行星群的圓形輻射狀燈飾,還有任客人涂鴉的木板墻與黑板墻,這是一間風格年輕眺脫的店。
唐宇星知道晴雪喜歡這些新奇事物,只是笑看她開心的表情。
“學長,你相信平行宇宙的存在嗎?”
對于這個天外飛來一筆的問題,唐宇星沒有接話,只是看著她一笑。
晴雪見他沒有回答的意思,便繼續(xù)道:“以前我覺得這個想法太玄了,但車禍之后,我開始相信也許它是存在的!
店員送來松餅與奶茶,她啜飲一口甜熱的奶茶,又道:“不然就沒辦法解釋為什么我的有些記憶有兩個版本,也許我真的兩個版本的過去都經(jīng)歷過呢。”
唐宇星看著晴雪在窗外灑入的冬陽下輕笑的臉,突然心頭一跳。
小雪看似遲鈍,在某些事上卻又極端敏銳,她早察覺他的刻意隱瞞,不是嗎?
他想為她的聰穎喝采,但他跟展翼的約定讓他不能這么做;既然她已察覺,他也不想再說那些別扭的謊言,只好選擇沉默。
晴雪切了一塊淋滿巧克力醬的松餅送入口,仔細咀嚼后咽下,又再喝了一大口奶茶,才又開口。
“學長,如果我在平行宇宙里,那個宇宙里的你也是你嗎?”
唐宇星終于被她創(chuàng)意的問法給逗笑。
“這是哲學問題嗎?”
“也許!
晴雪又叉了一塊松餅入口品嘗,雙眼燦亮期待著他的回答。
他想了想,才開口:“如果你的平行宇宙里有我的存在,那也不會是在這個宇宙的我,因為這個我只能存在于這個宇宙!彼芗樵p地玩起了文字游戲。
“這樣喔。”晴雪帶點失望地皺皺鼻子。
學長太精了,說不過他。
迅速吃完剩下的松餅跟奶茶,晴雪抬頭對他一笑!皩W長,我吃飽了,我們?nèi)ジ浇涔浜貌缓??br />
唐宇星任她拉著出了冰店,兩人漫步在店鋪一間挨著一間的熱鬧騎樓下。
晴雪這邊瞧瞧衣服,那邊看看鞋子,像蜜蜂入花叢般尋尋覓覓忙得不亦樂乎,臉上有著掩不住的探索欲。
看到她重拾活力與笑顏,唐宇星忽然覺得自己的努力都值得了。
即使現(xiàn)在被她懷疑著也無所謂,她能恢復健康就夠了。
晴雪拉著唐宇星走向她發(fā)現(xiàn)的一攤手工飾品攤,停步仔細瀏覽各種飾品;唐宇星感到掌中的小手突然緊縮一下,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晴雪正伸出另一只手拿起一個玫瑰金的鏈墜仔細端詳。
“小姐,你現(xiàn)在看的這個‘天使的祈禱’是這一季的新作品,造型簡單,非常百搭。我們這里的飾品都是手工制作獨一無二的,保證你不會跟其他人撞鏈。”帶點龐克風的年輕女老板主動上前介紹產(chǎn)品。
晴雪像出神似地直盯著手上的天使鏈墜瞧,沒回應女老板的話。
“天使十字架……”她喃喃著從女聲那聽來的另一個關(guān)鍵字。
她看過類似的鏈墜。
是在哪里?
夕陽斜斜地照在小小飾品攤上,也照在晴雪托著鏈墜的手心上,漸漸產(chǎn)生一股暖意,一個再清晰不過的畫面忽然跳進她腦海里——
她掌中發(fā)亮的天使鏈墜越來越燙手,而項鏈的主人是……學長!
晴雪猛然回頭,望進唐宇星深沉的黑眸。
掌心那種灼熱的記憶仿佛還殘留在手上,直覺告訴她那絕對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學長,你會承認嗎?還是你又要說謊讓我失望?
她想要他的坦誠相對。
“學長……”晴雪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她深吸口氣,才又開口:“你,戴過這樣的項鏈嗎?”
握住她的大手明顯震了一下。晴雪屏息,看著他緩緩調(diào)開眼,同樣沙啞的聲音從喉間逸出:“我沒有戴項鏈的習慣!
他轉(zhuǎn)開的目光讓晴雪立刻明白他在說謊,極度的失望與憤怒涌上心頭,晴雪用力甩開他的手,放下鏈墜,氣得掉頭就走。
“小雪!”唐宇星亦步亦趨跟著她的腳步,幾次想牽回她的手,都被甩掉。
“不要跟我說話!除非你打算說實話!”
晴雪頭也不回地往前猛走,穿越喧囂的鬧區(qū),順著幽微的記憶,一路走到熟悉的護城河畔才停下。她在石板椅上坐下,默默盯著面前的潺潺流水不語。
唐宇星靜靜在她身旁坐下,小心地留下一點空間給還在生氣的她,卻又近得讓她能感受到他的陪伴。
兩人靜坐無言好半晌,直到夕陽消逝,華燈初上,晴雪的聲音才在冷涼的夜風中響起:“學長,你知道我為什么那么生氣嗎?”
唐宇星脫下外套,披到晴雪沒被大衣遮蔽、僅著絲襪的雙腿上,沒有說話。
“今天喜宴的時候,吉他社的人跟我說,方書揚沒有跟我告白過!
“嗯!碧朴钚菦]試著辯駁。
他知道,他在盛怒之下把迷宮里的事跟現(xiàn)實搞混,無意間說出來了,一冷靜下來他就發(fā)現(xiàn)了,出口的話卻比覆水更難收,他只能祈求她沒有注意到。
“上次你說,我對跟我告白過的男人太沒有戒心,你說的是方書揚。”
晴雪終于轉(zhuǎn)身面向他,瞳仁如水晶般清澈地直視他眼底。
“為什么每次問你這種事,你就像剛剛在飾品攤前一樣回避問題?你的態(tài)度讓我覺得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