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他,像是在審視著什么,然后道:
“老師說的……是真的嗎?”
他一愣,隨即點頭。
“嗯。雖然我沒辦法解釋在側門看到的黑影,但那應該是巧合!睂W生也說那邊有怪談。他有些嘆息地道:“你好像誤會了羽毛有什么神奇能力的樣子,因為你……看起來狀況不是很好,我不想讓你對莫名的東西產生希望,最后又失望!
他語重心長地說完,望見她還是一直注視著他。她的表情好像帶著一點疑惑,但又不是在懷疑他的說法。
“是嗎……”她低聲說,沒再問下去了。
那么輕描淡寫的。
白恩露的胸口有一股無法說明的心情。他曾經思考過無數次,若是自己背上長翅膀的事情被別人發現了,那會是什么樣的情況?
會覺得他很恐怖吧,會被當成是異形吧。在所有可推測的狀況之內,他就從來不曾想象過,會是這種云淡風輕的情景。
看著她,他甚至不覺得她會把他的秘密說出去。
結果,這一天,她切好兩顆水果,放在他的床頭,連再見都說得那么平淡日常。
隔天早上,因為真的很不習慣待在醫院的感覺,再加上他抱著枕頭趴在床上一整晚,一直想到再不去上輔導課,會拖累學生和代課的同事,所以他向醫生要求出院。雖然背上縫了幾十針,但僅是皮肉傷而已,各項檢查也都沒問題,只要回院拆線即可,所以醫生沒有留他的理由;只是大概傷口有點奇怪,醫生直到他要出院前,都還在追問他到底是怎么受傷的。
下課后的梁知夏,一起陪著他回家。雖然白恩露覺得這太麻煩和不妥當,醫生也說只要別做太大的動作就沒問題,他沒那么柔弱,但是她卻露出堅持的表情,即使他拒絕,她還是護送他到家。
“老師再見!彼f,轉身就要走。
他不禁喚住她。
“喂!
于是她回過頭,望著他。
他緩慢地深呼吸,啟唇道:
“你……不覺得我……我很奇怪?”
梁知夏凝視著他,然后,好像輕輕地笑了。
“老師本來就很奇怪啊!
聞言,白恩露真的整個人愣住了。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認為他是惡心的怪物也并不稀奇,卻有人會對這樣的他微笑。
胸口像是被用雙手包覆住般溫暖,他實在描繪不出內心那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只是,她的這份體貼和溫柔,真的撫慰了他。
“學校見!彼f。
她轉身走遠,他目送的柔軟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
*
因為看到她笑了,他才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事情。
白恩露坐在學校辦公室里,按著自己的額頭。
在梁知夏削水果給他之前,他好像曾經醒過來一次,記得看到她穿著醫院的衣服,坐在他床邊哭著講了很多話,內容他也有印象。
但是后來,他的記憶就很模糊了。他似乎要她別哭,然后她隱約對他笑了,接著……接著……總感覺好像有一件事被他遺忘忽略了。
白恩露一手支著額,很努力地想,卻只感到有點頭疼,莫名其妙的,還覺得臉稍微發熱起來。他完全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白老師,聽說你生病,所以請了幾天假,好多了嗎?”旁邊的好心同事總是會關心每個人。
“沒事……謝謝!卑锥髀队悬c勉強地說。出院后,他僅在家休息了一天,然后就來學校上課了。他沒對任何人說過墜樓的意外,只含糊說請假是因為自己不大舒服,想來已經被解讀成生病了。
“白老師長那么高,但身體挺弱的呢!蓖鹿χ帐皷|西后,便先走了。
他從來就不是體力派。白恩露放下手,趴在桌面上,這個動作牽動他背上尚未愈合的傷口,讓他稍微皺起眉頭。
隱隱作痛的背部,令得他沒辦法抬高手寫黑板,但他仍舊忍著痛上完半天課。
雖然休息過了,傷勢也沒什么大礙,但就是覺得好累。這雙翅膀會消耗他大量體力,他不是第一次發現,可是像這樣持續好幾天卻是頭一遭。沒有辦法,只好拿起自己的東西,決定今天不待在學校,要回家繼續趴著。
離開辦公室,他感覺腳步有些沉重,前進一段距離后,雙腳卻又變得虛浮起來,走得搖搖晃晃,他索性靠著墻停住一會兒,沒注意到后面有跑步聲接近,直到有人喚他“老師”,他才抬起頭來。
“……咦?”白恩露微頓。站在他面前的,是梁知夏。
但是,她把過長的劉海剪了,不再遮掩左半邊面部和傷痕,自然露出整張臉容,還綁了馬尾,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多了。
“老師,你不舒服嗎?”她瞅著他問。
她是因為正好路過看到他,擔心才跑過來的吧。白恩露溫和道:
“沒事。”他站直身,不想讓她為自己操心!啊慵纛^發了!彼f,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她這樣的改變讓他很高興,所以淺淺地笑了。
“嗯。”她點頭。
“這樣很好。”他說,然后覺得她的臉頰不明原因的有點泛紅:
“老師要回家嗎?”她轉移了話題。
“對!睂τ谒耆珱]有躲避他,甚至沒再提翅膀的事,還這樣和他平常地交談,他真的感到心底有一股暖流,心里覺得她是好女孩;白恩露不自覺露出溫柔的表情,道:“你今天也要留在學!!焙鋈婚g一個暈眩,他身體往前傾倒,倚在她身上。
“老師?”她很快地伸手扶住他,因為重量的關系,而顯得稍微吃力了些。
白恩露頭靠著她纖細的肩膀,雖然意識清楚,知道自己應該要趕快離開梁知夏身上,但他就是沒有半點力氣,身體無法動作。
“對……不……”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越是想要使力,越是力不從心!拔也皇恰室獾摹彼苊銖姷卣f道。
“沒關系!彼f,聲音好輕好細。
這么貼近的距離之下,她加快的心跳、微熱的身體,他全部都能夠感覺得到。白恩露一邊冒汗,一邊擔憂她是不是會認為自己借口輕薄,所以才生氣得體溫升高;沒想到她卻伸長手臂,繞到他背后,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吃了一驚。她的身體柔軟又帶著些香氣,就是非常女孩子的感覺,雖然很不想去注意,但他真的感覺到她的胸脯正貼著他的身體。
不行,真的不行。白恩露滿臉通紅,深深呼吸一次,咬牙擠出一點點力氣,將上半身往后仰起,跟著就跌坐在地。
“老師!”梁知夏焦急地蹲在他身旁。
他滿頭大汗,差一點就喘不過氣。
“對不起……嚇到你了。我不能動了,請你……替我找人來……”他能說出這幾句話已經非常費力辛苦了。
之后,梁知夏趕快幫忙找了一個男老師過來,攙扶著他到保健室。他躺在床上,護士阿姨替他做了基本的檢查,發現他血壓太低才會這樣。
“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真的不想去醫院。護士阿姨皺著眉頭,最后道:
“好吧,就讓你休息一下,若是休息一下還不行,就要去對面了喔。”護士阿姨沒得商量地說!巴瑢W,別在這邊吵老師,讓他休息!彼浦慌缘牧褐,將病床邊的簾幕拉起。
白恩露看著滿臉擔心的梁知夏離開,心里對她感到抱歉,意識開始有些飄遠,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有人摸著他的額頭,他才緩緩張開眼睛。
只見梁知夏將食指放在唇上,無聲做出“噓”的嘴形,傾身向前,在他耳邊悄聲說:
“我趁護士阿姨去上廁所才偷偷進來的!
不曉得為什么,他想到她偷偷跑進來的模樣,就有點想笑。以前陰沉不開朗的她,絕對不會有這么可愛的行為。白恩露揚起唇角。
只聽她繼續在他耳邊問道:
“老師還好嗎?”
他點了下頭,真的覺得比剛才好多了。因為她的發絲觸到他面頰,所以他下意識地轉過頭,望著她。
她靠得他好近好近,他連她的氣息都能感覺得到。
這樣的場景似乎不是第一次,又有一種像是在作夢的感覺。
總覺得……是什么事,被他忘掉了……
白恩露凝視著她許久許久。
最后,他終于想起來,自己好像曾經作過一個被誰親吻臉頰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