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師徒移駕到書房談正事,凌囡囡被任蒼夜留下來伺候。任夜回本來覺得有趣,開口要凌囡囡幫他也倒杯茶,愛沾染桃花的性子不改地說了兩句溢美之詞,還裝作不小心地摸了一下小手……
某人的杯子又被自己捏碎了。
任夜回正失笑之際,任蒼夜面無表情,嗓音卻凍死人地開口道,「我要吃昨天的粉圓甜湯。」
「是。」凌囡囡只覺難搞大宮主又使性子,但是他喜歡她做的點心是再好不過了。
要她來說,任夜回就是個有點風流,但還不至于下流的公子爺,他要她倒茶時眼里閃爍著饒富興味的神采,凌囡囡實在不曉得怎么自己倒個茶也能娛樂到這位師父大人,不過看得出來,比起任蒼夜,任夜回平易近人多了。
當然,這絕不是因為師父大人夸她心巧仁慈、體貼大方、聰明懂事而且秀外慧中的關系,雖然她也覺得師父大人眼光真是犀利啊!他一定是知道要伺候他那位驕縱得不像話的徒弟,得需要菩薩般的耐心才行!
凌囡囡離開后,任夜回才若有所思地笑道,「真奇怪,那丫頭讓我想起一個故人呢,難道咱們師徒倆連喜好也一模一樣?」說罷,一派悠閑攤開摺扇,笑看著任蒼夜因為他的一席話而變得更陰沉的臉色。
「不準碰她!」
任夜回差點嗆著,「為師的是這種人嗎?」他教育真有這么失?這小子太目無尊長了吧?
任蒼夜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你愛流連粉黛是你的事,不要對我的東西動手動腳!
聲名狼藉的他還真無法反駁這句話,只能苦笑,「什么東西不東西的,你也別太傲,就不能好好對待人家嗎?」
任蒼夜本來根本不打算回應,但是他想,任夜回遲早會問到答案,「她是凌南煙的孫女!
任夜回啜茶的動作頓了頓,沉吟良久,才有些忍俊不住地道,「是嗎?還真是命中注定……」按照年紀和樣子來看,果然是當年那個小鬼沒錯。
任蒼夜以為師尊說的命中注定,是指他自己當年單戀凌南煙,而今徒弟又栽在姓凌的手上,于是有點惱羞成怒,「我跟你可不一樣。」他才沒有單戀那個蠢丫頭!
「當然不一樣!顾夂锰嗔恕
任夜回搖著手中的摺扇,心想這小子真是越來越沒分寸。都怪他還是因為于心有愧,不舍管教。
當年他在侄兒臨終時答應要找到并照顧他的妻兒,最后卻還是遲了一步,年輕的月獠皇后已經死在月獠一族的世仇手上,但是他破解了皇后臨終時留下的線索,知道他的小侄孫逃過一劫。
后來好不容易找到這小子,任夜回總掛懷著沒有盡到對侄子的承諾,所以除了武功的傳授之外,任夜回一向都是縱容他的,任蒼夜的沒大沒小,也是他慣出來的。這么一想,頓時又不知該懊悔或釋懷——養(yǎng)子不教父之過,他相當于他的父親,卻因為對他真正的父親感到愧疚而總是過分縱容與溺愛,但沒把人家兒子教好,他罪過一樣大啊。
「我可不會把一座好好的城,血洗成鬼城!顾麃硎菫榱诉@件事。如果不是在南方有事?lián)鷶R,他特別要人傳令,要這小子晚點再動手,原來是打算有他看著,好歹確保他不會真的屠城。
可他早該想到,這小子會聽話,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屠城之舉真正造成的嚴重結果,是黑白兩道都開始集結,yu討伐月狩宮。
這小子早就想到這一點,朝廷中多年部署的人脈發(fā)揮了作用,要等到當朝傾左和傾右的勢力先斗過數(shù)十回合,那批老賊才會開始關注屠城案,在此之前縣府若真有心查辦,也會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于武林各大門派,就等翡翠山莊莊主登高一呼,但是翡翠山莊近日來卻不知為什么行事極為低調,對這么要緊的屠城案關切也不若以往,似乎正為了什么事人仰馬翻——在看到凌家千金竟然在此,任夜回也就明白了。
但翡翠山莊沒有動作,各大門派的耐心可是有限。討伐月狩宮若成功,一定能相當程度地提升自己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所以較沉不住氣的早就已經行動了,星眠谷這幾日應該不太安寧。但他相信真正該在意的是那些沉得住氣,在暗中開始集結的武林人士。
莽撞行動的,多半是些半吊子的井底之蛙。留守月狩宮的銀弓鐵衛(wèi)全都是宮內最頂尖的高手,甚至不需要他們出馬,小雜魚也未必踏得進星眠谷。
但是這些都是暫時的,一旦有能力統(tǒng)合武林的人站出來,先派高手搗了星眠谷,再派人盯住這個節(jié)骨眼還敢到處跑的任蒼夜,到時情況可就讓人笑不出來了!
真正讓任夜回頭疼的,還不只這樁。任蒼夜之所以到處跑,并不是顧忌被討伐,相反的,飽近日的舉動,擺明了根本不把各大派放在眼里。離開臨波城之后,他所做的,就是把叛徒像老鼠一樣光明正大地驅趕,叛徒不管逃到哪,任蒼夜就帶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而至,用最正大光明的方式告訴齊萬歷,他把他的一舉一動掌握著。
就像玩弄獵物一樣,要讓他活在恐懼之中。叛徒的所到之處,都會引來腥風血雨,目的是要黑道不敢再收容他。
簡直囂張至極的舉動!
任夜回真的覺得自己不插手不行了,哪怕自從交出宮主之位,他就幾乎不過問宮里事務。
「狗急可是會跳墻的,你不要玩得太過分!
「對想收容齊萬歷的人,我都已經發(fā)出警告,但是他們不信邪,就不能怪我沒把丑話說在前頭!
「齊萬歷在月狩宮躲了那么多年,江湖上怎么還有熟人能相助?」
「像他們那種人,只要有相同的利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齊萬歷靠出賣『月嘯』發(fā)了大筆橫財,但是他可不是笨蛋,這幾年都只是賣『月嘯』的成品,并非賣配方。至于那些想要『月嘯』的人,不管是靠月嘯達成目的,或是已經成癮而戒不掉,又怎么不會冒險收留齊萬歷?我就是要一次把這些余孽全掃平!」
「這事不是不能做,而是可以做得更漂亮!谷我够貒@氣,「齊萬歷本來就不是月狩宮的人,當年他干下的勾當可是引起武林公憤,江湖上應該還有不少人沒忘記,你何不讓別人去忙?」
「然后讓天下人知道,月狩宮竟然讓一個鼠輩當戍溫床躲了那么多年?」
這巴掌打得真響亮,身為人師兼上任宮主的他臉都痛了。任夜回心想,看樣子,只得另外再想辦法。
他悻幸然轉移話題,「話說,你們兩個應該還沒圓房吧?」
「……」果然是不要臉的老男人,轉移話題轉移得理直氣壯,甚至還不知羞恥為何物地直接探人癮私。
「誰說我們沒圓房?」為什么每個人都知道他根本沒碰她?
任夜回一副很想忍住笑意,但就是忍不住的模樣,看得任蒼夜心頭火起。
「要怪就怪我族的天性,天性!」再講下去,某人要惱羞成怒了,他只好裝作若無其事地道,「你這小子就是從小只知道練功,又潔癖成性,誰碰你一下都要領罰,在加上你成年后遲遲沒有動情的跡象,所以為師也不知該怎么告訴你……」他壓低了聲音,傾身向前,但顯然某人一點也不買帳,依然背脊挺直,一臉冷淡不悅。
可任夜回知道他有專心在聽!嘿嘿……
「女人跟男人不一樣的地方,不只是上面多兩塊,下面少一塊,還有……」不要臉的老男人嘀嘀咕咕、神神秘秘,面授機宜。攸關某位大少爺、大宮主的面子,有些話,看來還是低調點,小聲點說才好!
任夜回很貼心地讓人買了兩本春宮圖和房中術的雜違,丟給那個純情到長這么大竟然不知道怎么圓房的徒弟惡補,然后閑閑地來到廚房。
雖然說緣分就是那么奇妙,不過他也挺好奇這個讓徒弟開竅的姑娘究竟有什么特別之處?更何況她是凌南煙的孫女——雖然凌南煙的孫女,也是那死痞子的孫女,但小煙高貴優(yōu)良的血統(tǒng)肯定勝過那死痞子無數(shù)。死痞子讓后代子孫都姓凌,算他識相。
何況,有時候,并不是非得天仙絕色,才能讓從不輕易被困縛的男人俯首稱臣啊,冰山美人只是天邊煙雨,還不若溫柔帶笑的佳人能當解語花。
「在煮什么?味道真香!谷我够匾慌捎崎e地走進廚房。
這位同樣神采非凡的一代高手一進廚房就讓人感覺格格不入。
凌囡囡忍不住想,這對師徒氣質都是同樣的出塵,也不知是月狩宮風水特別,或他們真如外傳有血緣關系?
「粉圓甜湯,師父大人要嘗嘗嗎?」鍋里的粉圓已經凝固得差不多了。
任夜回笑看了她一眼,「好啊!故莻平易近人的姑娘啊,還有點自來熟,和任蒼夜可說是完全相反的性子。
凌囡囡盛了一碗給他,「還有點燙。我不知道您的口味如何,這是照宮主大人的口味做的。」
任夜回本來還想為入口的香甜口感贊賞一番,不料凌囡囡的話卻讓他差點嗆著,「你喊他宮主大人?」
凌囡囡想,這位師父大人選不知道她是肉票吧?她想這在月狩宮應該不算秘密了,便道,「小的還欠宮主大人九千九百萬兩!闺m然個中緣由太難解釋,但欠債的跟肉票,意義上差不多吧。
九千九百萬兩,對翡翠山莊來說是九牛一毛吧?話說回來任夜回這才想起他竟然忘了問問這兩個年輕人怎么遇上的?任蒼夜不可能記得以前的事,至于凌姑娘就更不可能了。
但是,不管他們怎么過上的,總之任蒼夜不只把她留在身邊,更因此開了竅,從剛才一番對答來看,凌姑娘對那小子來說是挺特別的存在。
要知道,任夜回看著任蒼夜長大,身邊伺候任蒼夜的都必須恪守本分,絕不能有任何逾矩。他不忍心點醒夏宓那孩子,對任蒼夜來說,屬下就是屬下,沒有臉也沒有名字,他根本不可能把誰留在身邊另眼相待,更不用說還視為胼有物地,碰都不準人碰一下。
橫在這小倆口之間唯一的問題恐怕是那死小子的性格。這點他這個師父責任最大啊,于是他一邊喝粉圓湯,一邊和凌囡囡閑聊。
「這個……我那徒弟嘴巴壞了點,不過其實本性還不錯的。」
「……」真的嗎?凌囡囡盡最大的努力不讓臉上出現(xiàn)狐疑的表情,但那實在很難,她只好道,「宮主大人的不殺之恩,小的沒齒難忘!顾龥]表示不贊同,只說對他的「仁慈」銘感五內,夠迂回了吧?
任夜回真的被嗆著了。
這丫頭……如果不是真的天生奴性堅強,就是擅于口是心非打馬虎眼。任夜回突然想,不管是哪一種,仔細評估起來,也許這都是最適合任蒼夜那霸王性格的,不是嗎?
但是用性命威脅,這也太超過了。
「他為什么要殺你?」
凌囡囡也不知道這件事算不算得上緊要的秘密,但想想他是任蒼夜的師父,還是上任宮主,在別館更是能和宮主一樣橫行無阻,這點小事他要打聽很容易,于是把那晚的經過全都一五一十地說了。
任夜回有些傻眼了。這丫頭和她祖父一樣亂來。≌l會用九千九百萬兩去標一個小倌?
然而以他對徒弟的了解,殺不殺真的是其次,重要的是他覺得心情好。加上一番緣由,他敢打賭,任蒼夜根本不會殺她。
「我這師父說了總不會錯,他只是說好玩的,不會殺你!篂榱四切∽雍茫@師父當然要先拆他的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