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狂奔。
這一年的冬,很冷。
即便他正在狂奔,仍覺得冷。
很冷,好冷。
身冷,心也冷,因恐懼而發冷。
那冷,從骨子里透了出來,教他連呼出的氣,都恍似在眨眼間成了冰霜。
他沿著洞庭湖岸奔跑著,邁開了雙腳,運足了氣,拔腳狂奔。
大雪連下數日,積了滿地,可偌大的洞庭湖水仍如大海般浩瀚,沒有結冰,那寬廣的湖面像沒有盡頭似的,從湖上來的寒風疾刮著他的臉,浪花在冬季的冷風中來回拍打著岸,像在嘲笑他一般。
遲了、遲了……呵呵呵呵……
他不理會那些聲響,只是卯足了勁,朝那白霧中奔去。
太遲了、太遲了……哈哈哈哈……
恐懼在心中堆積,催逼著他,教他恨不得能從背上生出一對翅膀。
就在這時,他終于看見了那處碼頭,可碼頭里的小船已經不在,連一艘輕舟都沒有。
他心頭一寒,飛竄過去四處查看,試圖尋找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但這地方沒有舢舨小舟,沒有小船艋,這里什么都沒有,而他所知除此之外最近的渡船頭,遠在好幾里之外。
站在碼頭上,他瞪著前方浩瀚水面,只覺寒意更深,只覺恐懼像塊冰,將他全身上下都凍結起來。
霧太濃了,他看不見那座島,那座深藏在霧中的島。
他來不及了,他不可能來得及。
不像宋應天,他沒有絕世輕功,沒有高深的內力,不可能踩踏水面就能躍過寬闊的大湖,就算給他兩塊板子讓他交替,他也飛不過去。
潮浪來回,一聲又一聲,重復著,重復著。
遲了、遲了……太遲了……
不!
不遲,他知道她就在那島上,還在那島上。
那個傻瓜,過去那么多年來,他還一直以為她不傻,可她是傻的,傻得徹底。
他知道,她心太好,人太傻,傻得什么事也做得出來。
看著那渺無邊際的湖海,他握緊拳頭,深吸口氣,在凜凜寒風中,邁開了腳步,扯掉了腰帶,脫去了衣物,只著長褲,在碼頭奔跑起來,到了盡頭猛然一跳,躍入了雖然沒有結冰,就極凍的湖里。
入水的那瞬間,他心頭猛地一停,皮膚因過強的刺激而抽緊,冰冷的水,凍得他幾乎無法呼吸,可他仗著身強體壯,仗著練過武,強行在那冰冷的湖水中游水前進。
即便如此,寒凍的湖水仍迅速奪走了他的體溫,教他雙唇發白。泛紫。
今年的冬,很冷。
他可以做到,他會做到,鬼島雖在霧里,可他知道方向,清楚大概的距離,他年少是來過很多次,和她一起來過很多次。
他讓自己想著她,想著那個名喚冬冬,卻萬分溫暖的小女人,想著那個總是朝他伸出雙手,對著他微笑,包容他一切的傻瓜。
他用盡全力在湖水中泅游著,不讓自己放棄,一次一次的踢著長腿、交換手臂,冰冷的水乳千萬根銀針,似要扎進他的皮膚里,鉆進他的骨子里。
他在水面上吸的每一口氣,都像寒冰,凍著他的喉嚨,他的肺,幾乎連心、連血液都要結冰。
但仿佛要阻止他一般,冬湖里忽起狂風,掀起大浪,朝他披頭蓋臉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