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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孃 第3章(1)
作者:有容
  血腥味……好濃重的血腥味……

  地上躺著一個婀娜的女子,白色衣衫上滿是觸目驚心的紅。

  寺廟中詭譎的起了濃霧……不!那不是霧,是亂世中盜匪搶劫寺廟后,放火燒寺的濃煙!

  濃煙中,女子的面貌看不清楚,只知道她雙手撐在地上,努力的想爬起來,想往一個方向去……

  原來,寺廟中不只女子一個人,距她不遠處,還有一個白衣男子雙腿盤坐。

  “你……你沒事吧?”女子虛弱的對男子說,她沒力氣再往前了。

  “你的傷很重!蹦凶硬淮鸱吹。方才他讓自己呈現入定狀態以避天劫,而他本非凡體,肉體滅了再以蓮花化身便是,何須擔心有沒有事?“你不該私自離開黑山!贝藭r他們身在人界,她擅自離開黑山,要不被發現唯有拋出內丹,不帶法術。

  可既然身無法術,她竟還能憑著對他的執念,尋至他受天劫的時空?加上失去法術的狐仙,即使擁有人形,也等于只是凡人。

  一個凡人身中百刀……縱使賭上性命,她亦要護他周全嗎?

  他立身而起,走向她,待要扶起她時,她卻搖了搖頭。

  “……別,我身上有血,會弄臟你!彼B睜開眼都費力,全身上下痛得像萬蟻蝕心,幾欲發狂。

  “呵……我倒忘了,你天劫已過,我的血沾不上你的天衣。”

  他是天人,但天人也有大小劫需度,每三百年一小劫,五百年一大劫,如何遇劫實屬天機,成功度過天劫便升一等。

  每到這個時候,他所有的法力盡失,累世冤親債主會化作任何形態索債。不過一般而言,天人都自有方法可化解劫難。

  然而天人若難逃天劫,下場便是墮魔,亦有重返六道輪回,當然,魂飛魄散也不無可能。

  男子平靜無波的眼注視著女子,她全身上下皆是可怕的刀傷,刀刀見骨、皮開肉綻。

  那是為他受的,他知道。

  可該歷天劫的人是他,她何必?

  “你……這又是何苦呢?”

  女子嘴角揚起一抹笑,淚流不止,分不清到底是太痛了,還是欣慰他毫發無傷!澳艽闶埽鯐?”

  “愚癡!”

  身子很痛,卻此不上心太苦,她劇烈的顫抖起來!疤烊恕烊硕际沁@般無情嗎?”

  “是大愛,無有私情!

  “說穿了,就是誰也不愛,一視同仁。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再也見不著我,你會想我嗎?會嗎?”

  對上他那雙冰冷的眸了,她找到了答案。

  “喜歡上天人,是我的錯,明知道錯了,我卻找不到來時路回去。你……幫幫我吧……”她的眼淚直掉,因為做出最難的決定。

  他是她最寶貝的回憶,從第一次在黑山仙源世家看到他送來玉帝旨意,那時起便開始了她的迷戀。

  這之間,歷經了數百年的光陰,而今她卻要開口請他親手摧毀,這樣的心痛比起肉體的傷,相差又何上千萬倍?

  “你愛世人不是嗎?世人誠心焚香祝禱,你就會伸援手,那么,我也誠心的請求你,讓我忘了你吧,讓我不再因戀你而痛苦,讓我……不沾情、不惹愛……往后即使和你擦肩而過,也不會再回頭看你……”說著,她聲音越來越小,終于體力不支的昏了過去。

  天人的指尖沾起她鮮紅的血,藉由這些血,他可以看到方才發生的事。

  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亂世中天災人禍、民不聊生的狀況,但沒想到現于眼前的,卻是他遭天劫之際,狐仙奮不顧身為他擋刀的畫面——

  一刀落下,鮮血自她身上噴灑而出,接下來,兩刀、三刀……無力再擋之際,她干脆轉身以肉身護住他,硬是不讓他受丁點傷害……

  她為何不閃躲?為什么?

  指尖的血,是她的執著私愛,何以在他眼前一再示現?本應心系蒼生的他,又何以一再看到她的傷、她的痛、她的……情?!

  頂上華冠微微晃動作響,他手心冒汗,急忙收斂心情。

  她要斷情絕愛嗎?“……好,我幫你。”語畢他咬破指尖,將一滴血滴入她眉心,藉此將法術一并送入她體內!澳愫煤盟挥X吧,醒來時,你便會忘了關于我的一切,不再沾情惹愛。”

  寺廟中的火越燒越大,眼見大火就要吞噬一切,男子抱起了女人走入火焰中,所到之處,火焰自動退向兩邊,彷佛開道給他們……

  東方靖從床上彈坐起來,全身是汗,感覺四面八方仍都是火焰,好一會兒后,他才發覺自己是在做夢。

  他怎么會作那么奇怪的夢?彷佛像身歷其境,夢中男子是“天人”,那女的呢?狐仙?

  莫名其妙,他平常又不看電視劇,怎會作這種光怪陸離的夢?

  而且,怎么又是血腥?他幼年時的可怕夢魘也都是血腥,只是那時,他知道那渾身是血的女人是他母親,可這對夢境中的男女,他卻看不清他們的面貌。

  氣息微喘,他口干舌燥的想下床倒杯水喝,不過最近他得小心,否則一個不注意,就有可能踩到某人的手或腳,上一次,還絆得他差點撲倒在地。

  因為某個終于成功賴上他的同居人冬雪,本該睡在對面的客房,結果后來卻出現在他房間的地板上,不怕死的讓他當腳墊。

  打從他答應她“夜不閉戶”后,這女人益發得寸進尺,當天就摸到他房間地板打地鋪,凌晨四、五點他起來上廁所時,一腳睬到讓人心里發毛的“活體”,還沒叫出聲,已經有人搶先慘叫。

  有沒有搞錯?到他的地盤“偷睡”,被踩中就得自認倒楣的噤聲,她還敢叫?!

  后來他火大的在第二天把門關上還上鎖,結果隔天一早拉開房門,靠在他門板上窩了一夜的她就順勢倒了進來。

  看她那副紅著眼、精神萎靡的樣子,他惱火的破口大罵,之后他又恢復了夜不閉戶。

  小心翼翼把腳放下來,沒踩到人,他開始尋找她又睡到哪里去了?

  右邊沒看到,左邊床下也沒人,忽地,床尾傳來低低的哭泣聲,他忙走過去一看究竟。

  只見她又蜷縮著身體睡著了,表情卻似乎很痛苦,還一臉的淚痕。

  他伸手輕輕搖著她!岸?冬雪醒來,冬雪……”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啞著聲音問:“……天亮了嗎?”

  “還沒。你在作惡夢嗎?”

  “惡夢?”她失神的怔了一下。

  “你哭了,作了什么夢?”

  她抬手抹了下自己的臉……是濕的,她真的哭了。

  “不會是求職失敗,夢見老板又說你是偷渡客,炒你魷魚吧?”

  他打趣的說,她喪失記憶,沒有身分證,正職的工作不易找,通常只能打工。最近聽說在發傳單,和同事處得還不錯,說大家都羨慕她寫得一手好字。

  “不是。”她作了什么夢、夢里有什么,她全忘了,只記得自己又感到很無助。

  她抬手抱住他,將臉埋進他的胸膛里,呼吸著令她安心的氣息!翱刹豢梢哉埬恪紶栆脖б槐遥吭谖液軣o助的時候。”一開始,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她就很滿足,現在好像越來越貪心了。

  她注意到,每次都是自己厚著臉皮去抱著他,他雖然從一開始的抗拒,到如今的默許,可手卻一直都放在身側,不曾回抱過她。

  她等了好久,他的手仍一動也不動,只是低著頭看她,眼神又露出那種“可以了吧?要抱到什么時候”的不耐。

  她慢慢的松開他,裝出頑皮的笑容,“吝嗇鬼!”

  東方靖瞇著眼看她!笆前。沂橇邌莨。不過你要是敢到外頭去和哪個男人摟摟抱抱,休想我會再理你!彼浪m然還是只愿親近自己,可對外人已經不像當初那么排斥了,人家和她說話,她也會好聲好氣回答,甜蜜無害的個性讓她很快獲得好人緣。

  當初讓她住進來時,他就盤算著等適當時機要她搬出去,目前她這樣的狀況,已越來越接近所謂的“適當時機”,他為什么反而不開心?

  前幾天,林秘書多問了幾句她的事,還莫名惹惱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對這女人哪來這種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就像是她本來就是他的所有物,只有他能夠多看一眼,甚至碰觸、關心她……

  有點不對勁!

  “你這樣說,我會誤會的!彼溥洳划斠换厥拢幌胱屪约合胩。

  對他的喜歡,好像已經超乎當初的預想太多了!多到她好怕……

  但即使知道他對自己沒有那樣的感情,那也只能說失望,何來的“害怕”?或許……在她喪失的記憶中,曾經苦戀過誰,那種就算把生命豁出去也得不到對方回應的痛,她好似還深深地刻在心里。

  是因為太痛苦而怕了吧?是什么樣的情感會讓人這么痛……

  “你怎么又哭了?想起什么了嗎?”他不解地蹙起眉。

  冬雪搖了搖頭,露出一抹輕淺的苦笑。“我在想,我喪失的記憶中,應該曾有過一個很愛的男人吧。”

  東方靖的眼倏地瞇起來。“為什么這么說?”

  “感覺吧!彼粗安贿^你顯然不是那個人,因為我對你而言是陌生人,我對你身上的味道會這么執著,說不定是因為你像他……哇——”下一刻,她的身子被人騰空抱起,驚呼聲未歇,已被置身在大床上。

  他雙手撐在她頭兩側,俯視著她,冷冷道:“你是睡眠不足才會胡思亂想,時間還早,趕快再睡!

  什么叫他像那個人?她是因為這樣而纏上他的嗎?說得好像他是替身一樣!

  “你……這是你的床。”

  “你都已經賴進我房里來了,現在算進階!彼I諷的說。

  她臉一紅,一時竟無言反駁。

  “你喜歡我的味道,那就因為是我才喜歡,我不想像任何人,我就是我,聽清楚了沒有?”

  “你這個人……真的很霸道。”

  “哼!”在大床的另一邊躺下來,有些火氣的側過身,背向著她!霸趺矗颗铝?請記得你現在是寄人籬下!

  她沒再說話,用手指在他背上寫了字。

  東方靖怔了一下。“你寫什么?”他隱約感覺得出是四個字,只是她寫得好快,他根本猜不出來。

  “時候還早,快睡吧。”冬雪學他側過身,背對著他淡笑道。

  這可惡的女人!不會是寫“卑鄙下流”或“暴政必亡”吧?

  身后有點動靜,他衣擺被揪住一角,不一會兒,就傳來她平穩規律的呼吸聲。他有些哭笑不得,她也真夠好命,這樣就睡著了?

  他翻過身,發覺她又蜷縮著身子,一只手同樣揪住他衣角下擺……真夠怪癖的了,可卻莫名的令他心軟。

  這女人真的很沒安全感吧?他注意過,若沒有東西可以揪住,她雙手便會縮在胸前做保護狀,而且無論她睡在地上的哪一個方位,身體也一定朝向他。

  她的睡容安詳可愛,真的很像櫥窗里的洋娃娃,只是……臉色會不會太蒼白了?因為白得透亮,反而更顯出兩頰的玫瑰色。

  聽說心臟有問題的人,通常會有“蘋果臉”……

  找個時間去問問安鈞德吧。東方靖想。

  ***

  “由X光片看來,她的心臟有一處小光點,薄薄的有些透明……可說真的,除了進一步檢查外,我也不敢斷言這樣有沒有問題,只是真的還滿奇特的。”

  “至于你關心的記憶何時恢復嘛……人腦的構造很神奇,說實在我也不知道。或許某天打個雷,她嚇了一跳就忽然恢復,但也或許隔個好幾年,她才記起一切。當然,也有人終其一生什么也沒想起來!

  東方靖沉默的聽著安鈞德說明,思索了一下又問:“那么如果有一天,她恢復了記憶,會記得這段時間的事嗎?”

  安鈞德有趣的看著好友,看來這男人很在意這件事。

  “很難說。有些人喪失記憶前后的事全部可以連結起來,有些則是只會記得片段,也有恢復記憶后,完全不記得喪失記憶那段時期一切的人!毕袷枪室馑频,他接著說:“之前美國就有則新聞,一個男人喪失記憶后和照顧他的護士相戀并育有一子,但數年后的某一天,男人忽然失蹤不再回家,原來他恢復了記憶,回到第一個老婆身邊去了,壓根不記得自己和護士的那段情,更甭說會記得那個小孩……”

  東方靖煩躁的爬著頭發。和安鈞德見面已是三個多小時前的事了,三個多小時后的現在,他正在和客戶應酬,應是滿腦子工作的時候,腦里卻仍不斷地想著安鈞德的話。

  有一天,他有可能會被冬雪忘記……會嗎?她會忘了他嗎?忘了她最喜歡的“味道”?

  驀地想起她說過自己也許曾有個很愛很愛的男人,他眉頭不自覺攏起。

  心不在焉吃完飯后,客戶提議去附近的酒吧小酌,他原本想早點回去,卻想起某個本來和他約好要去買東西的女人,不久前突然打電話告訴他,說她今晚會工作到很晚,十點以前不會回家。

  搞什么鬼?有什么傳單可以發到這么晚?而且還是“臨時”加班?

  他不以為然的在心中冷哼。

  反正此時回去,也只有他一個人在家,不如就在外頭多待一下吧。

  一行人轉戰進酒吧前,東方靖吩咐林秘書道:“打手機給那丫頭,問她什么時候回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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